等待

    高二上的寒假凌南就会走。他要在那边适应一个学期,然后在那边高考,我很相信他的话,他从来都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可我自己呢?我是否又能像他一样坚定勇敢。

    在我四岁那年,我还是一个剪着学生头的小女孩。幼儿园里很嘈杂,到处都有小朋友的嘻闹声,我很少出去玩,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室里睡觉,要么就自顾自的玩从外面带来的玩具。那时,几乎每天都有小孩子在父母送来学校时哭闹,拉扯着父母的衣角不肯上学。四岁的我当时并不理解那样行为,甚至觉得很有趣,想着我哪天也要试试。

    终于有一天让我抓到了机会。我也像那些小朋友一样,死活不肯走进教室,一样拉扯着衣角,眼泪一下就流得满脸都是,学得有模有样的。我记得我妈妈一开始还只是扯我的手,后来烦躁了,拎着我背在背上的书包就把我扔进了教室叫老师按住我。我的哭声渐渐平息,她看了看我就转身走了,手上的车钥匙"叮铃铃"的作响,那天的阳光有些刺眼,风有些大,绿色草坪上的老旧滑梯被吹得摇晃,母亲的发丝被吹起,她的背影越来越模糊,直到转角的大门消失。我用手擦干了眼泪和鼻涕。

    我坐回位置上,看着被作为早餐的粥,感觉这场游戏好像也没那么有趣。

    幼儿园里,每年的六一儿童节都会有活动,然后用活动赚来的积分兑换奖品。儿童节他们总会说,北桥啊,你先去和其他小朋友玩着等妈妈好不好?妈妈下班了就马上来。儿时的北桥,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露出了缺了一半的牙齿。说了声,好。

    然后就去玩游戏去了,其实北桥在幼儿园里几乎没什么朋友。她好像总是一个人。

    然后我就去玩了一些游戏,换了一个用绳子可以拉动的圆环玩具,他们还是没有来。我就带着那个玩具一路走回了家。我家就在幼儿园的斜对面处,要过条马路,100米左右就到了小区大门。在小区门口走了走,看着来往的车辆飞驰过.还是没有进去。我就坐在大门的台阶边,在那里等着,直到黑夜的降临。

    北桥等待了很久,终于累了,回到家就睡着了。

    旧乡新修了一个湖,叫作明镜湖。那年我九岁。爷爷奶奶已经去世,外婆似乎还在。那好像是家乡有亲戚办酒席,碰巧去那里玩。我的爸爸给我买了一个风筝,那上面有彩虹的纹路,我很喜欢。它甚至比我大半个人还要高。

    那天风很大,我拉着线跑了一会儿却怎么也飞不起来。我的爸爸告诉我,他要去找某个朋友玩,让我先在那边放风筝,晚点来接我。我还沉浸在放风筝中,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来不及看他的背影,他似乎也没有对我有任何叮嘱。就叫我等他回来。

    又起风了,我拉着风筝跑啊跑,看着它慢慢升起,总觉得它已经归属天空,但又落了下来,我的兴奋也已经被搓落了。我很累了。就把风筝垫在地上当毯子,我就坐在上面,感觉到有些迷茫,不知道该用什么消磨时光。来往的人群有些多,烈日还在天上晒着,我不知道我坐了多久。只知道要等我的父亲回来。

    我一直在发呆,身边共走过了1362人,有十二个风筝落了下来,八个又升了上去。天空还没有出现星星,但可以看到半个月牙,落日开始出现身影,天空的西边变成了橘色,我的父亲回来了,他拉着我的手和旁边的叔叔聊着天。走到大马路旁时,我的风筝飘到了没有树叶的白桦树枝上,我的父亲帮我弄了下来,然后我们又回到了旧乡的房子里。风筝上留下了几个并不引人注目的小疮口。我没想到的是,那些小疮口会在很多年后的今天隐隐作痛。

    我的父亲有着高于常人许多的血糖。糖尿病的并发症常常让他痛苦不堪。他的脚之前去散步时磨出的水泡就因为糖尿病迟迟不见好,甚至让脚的皮肤里都充满了脓水,看起来肿胀发紫,也时常发痛。直至好像已经很难下床了,他才去的医院。炎症让这位倔强的中年人反复发烧,体重也在不断下降,本该高大强壮的男人躺在病床上时却瘦的像纸片一样,他早已没了我儿时看到的那般生气。他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

    生病让他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总是会在一些小事上大发脾气。虽然之前他也会这样。我有时甚至觉得他快忘了我们是一家人。

    我周末的晚上会去看他。有时他睡着了,我会在旁边观察他。父亲睡觉时,安静了许多,但他的眉头使终是紧皱的。我的母亲让我有时间给他打电话,病人总需要关心的。可我每次打过去总是说不到几句话就被他挂断。原来他也这样矛盾。很多时候我总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充斥着冰冷的血,我会想去医院看望他,但在那里实在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他后来治好了炎症,不再发烧,每天除了睡觉时都是清醒,我和他之间似变得没什么可聊,都是我的母亲在忙上忙下的,她确实是胃了不起的女性。也许他看着我无所事事的模样也是认为我是个白眼狼。甚至并不想看见我,赶紧让我妈妈把我打发回家。

    其实大多时候我并不明白,渴里得到爱的人却不愿接受爱;想要爱别人的人又不知如何去爱。这也许会是我用一生的时间去探讨的问题。

    其实小的时候,我更喜欢父亲一些,比起我的母亲。那时他还算年轻,总有法子逗我开心,会在从幼儿园接我出来后,去吃门口的馄饨,我总会念成"混吞",原来"混吞"就是迷你版的饺子。记得有一次早晨,我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挠我痒痒,待我完全清醒后,我肚子上放着一盒德芙的巧克力,我知道那是父亲给的,我鞋子都没穿好,就跑下楼抱着他狂亲。在后来许多被漫骂的日子里,我都会因为那一盒巧克力而去原谅他,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只是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我们都改变了很多。似手也找不到从前的那番味道。我是那般痛苦的爱着他。希望他不是如我这般。

    距离冬至已过了许久。也就刚大降温那时穿上了厚衣服,这段时间又回升了气温,贵州的冬天不用刻意去怀念,因为它几乎不怎么下雪。距离凌南离开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期末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我们再次见面。是2017年的1月20号。

    我带他去到了万峰林,冬天的万峰林有着荒秃秃的田地,偶尔也有晚收粮食的人家,还把果实留在地里。它也许不及夏季的那样生机盎然,但山的头上会覆着一片薄薄的云雾,看样子像有神仙来过,空气中是清爽的味道,也许还会有不知时节的油菜花正在某个田地的角落探出头来。

    我们在公交车总站集合,站点就在我就读过的小学门口,乘坐十九号公交车,两元钱可以直接坐到万峰林。我到达时他就已经在那儿了,其实我们每一次约会他都会提前到,总让我有种心安的舒适。

    他手里提着我喜欢的那家奶茶店的新款。

    我们打过了招呼便一起坐到了公交车的最后一排。那是我最喜欢的位置靠着窗,欣赏着沿途的风景。记得我儿时在去街心花园的途中,面前闪过了一辆公交车,也是十九路,我正在等红绿灯,公共汽车呼啸而过。一闪的画面,我便看见最后一排靠窗的人是一位侧脸极其精致的少年,他没有什么过多的修饰,很简单的白衬衣以及刚到眉档的头发.那少年正带着耳机闭养神。就像言情小说中会出现的人物。

    回过神来,我把耳机的一只塞进了凌南的耳朵里。我不知道为何会想起匆匆一面甚至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的俊俏少年,或许只能说我是一个俗气的人吧。但至少我的身旁有了一个人,尽管我们即将告别,但也要把最后的时光过得难忘。人生的离别数不尽更道不清,能够坦然的面对离别亦或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耳机里正放着曹方的《觉醒》。凌南说他从未听过这首歌,但觉得很舒服。我说,舒服就是最好的。你会去北方过春节吗?凌南。我想会的,北方喜欢吃饺子,可我们南方从不在过年吃饭子。你也许会喜欢饺子,我在走之前一定会先给你包个压岁钱,祈求我的北桥岁岁平安。我是属于你的吗?凌南。当然不是,你就是你自己,偶尔感到疲累时,我就会是你的支柱,我们不分彼此,我们就是一体的。但我知道,你一直习惯了一个人。只希望,难过时能有一个人陪着你,并且那个人会是我,就当是我的一点小私心,北桥。

    凌南,其实我时常感到抱歉,因为我似乎不能像一个正常人那般去自由的恋爱所以不能给你带来恋爱中会有的甜蜜与憧憬。反而更多的是担心与焦虑。北桥,其实是我该感到抱歉,说好要陪伴你很久,现在看来,日子是要被中断了,而且我从未因为你而感到焦虑,想到你那双充满泪水,苦涩的眼睛会为我而绽开笑颜时,我是感到甜蜜的。他说这话时,脸上满是幸福的模样。其实我是相信的,所以我并没有推开他。凌南,日子已经很长了,距离我们相识已经一年多了,我已经足够了。但愿我能给你的更多,北桥。

    我望着他的眼睛许久,这句话的真实性我其实并不在乎。未来的事我们谁也说不准,至少当下我是感到幸福的,这就够了。

    一直到终点,我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我就靠着他的肩膀,他靠着我的头,我们都在休息。我的身边也坐着个俊俏少年,未来或许不会再见面。

    万峰林的天气依然寒冷,春天会来的晚一些.我们慢悠悠的骑到有空草坪的地方,喝着两杯热可可,我抽着杆香烟,是十二钗。嘲笑着他骑车的技术,谈论着平常的一些琐事。也有了平常情侣的模样。我想着平凡也不是一件坏事。这个季节的万峰林。人并不多,没有城市的喧闹,是我喜欢的平静。

    我们游到下午才肯罢休。坐着公共汽车再度坐到了来时的起点,一路上,我们两个都累

    了,还是相互靠着休息。我们在万峰林时,凌南按我说的路去到了万佛寺,我们为对方都求了只平安符。

    北桥,我为你求了天天开心,希望我不在时,你也一样能够快乐。凌南,我想为你求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是一切都好。

    到达终点站,我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北桥,我明天就走了,你会来送我吗?不会了,凌南。到时我会看着你离开的背影,或许我们都会更加舍不得对方,这样的悲伤其实是徒增的,你我都知道。他拉着我的手,北桥我是真的爱你。他再度吻上我的唇,双手轻轻地覆上我的脸加大了嘴上的力度,我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我的脸上有温润的液体,原来是凌南的眼泪。过了许久,我有些窒息凌南才放开的双手。我们的额头相抵着,我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伤心。原来这个十八岁的少年也会流泪。他琥珀色的眼睛有一瞬间也如我的一般。他的眼睛也是我最爱的眼睛。凌南,如果你再晚些走的话,或许能看见万峰林开的早春油菜花。北桥,我已经无法阻止前进,你答应我,等我回来找你好不好?我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说了一声"好"。

    然后过了许久,我们终走向了回家的方向。头也没有回的就走了。

    这分别中我并没有流泪,我也试图留下点什么,以纪念这场离别。但不知为什么明明才十七岁的年纪,眼泪在我这里似乎是一种奢侈品,难以流出,于是我放弃了,但我确实是爱凌南的。这场分别我也同样痛苦。

    我们最终都要接受人生中的一切苦难,不论是自愿的还是被迫。只要别流泪,一直等待就好。黎明总会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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