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城的冬天有些干冷。孙雅岑呆过很多城市，烟州湿润，文城清爽。济城的冬天有点像京市，既冷又燥，尤其是在暖气房里，鼻子就总是干的出血。

    以前在京市训练的时候，一到秋冬天，叶楚匀包里总是备着海盐水喷雾，训练间隙，盯着孙雅岑喷。有的时候，孙雅岑觉得叶楚匀特别细心，从喷雾到唇膏，都随身携带，全方位给孙雅岑提供服务。但孙雅岑自己反而不上心。

    今年济城的冬天让孙雅岑鼻子总是囔囔的，各种不舒服。药店里买的鼻腔喷雾今年也不发挥作用了。以前叶楚匀买的都是去国外比赛的时候买的国外的牌子，孙雅岑也记不住名字，万事都有叶楚匀操心。后来鼻子实在不舒服的时候，上网去搜，拿着图片去药店问，药店里也没有。后来就嫌麻烦，过了冬天好了就忘了。今天这么难受，孙雅岑想，回头去国外的时候得多买点，屯着。

    济城大学的乒乓球馆里，暖气开得挺足。孙雅岑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穿的紧身线衫和牛仔裤，脸上上了淡妆，整个人盘正条顺的。在一堆穿着运动服训练的学生中间，格外吸引人。

    济城大学要承办全国大学生乒乓球比赛。传媒系也接下了转播的任务，想在实践中锻炼锻炼学生。经费有限，解说也得自己解决。孙雅岑就被校领导推到了解说席上。当时负责招聘孙雅岑来的魏书记说，“雅岑，这几年没把老本行忘了吧。刚好你的专业和乒乓球履历太配这次的解说了，你就发挥发挥特长，给你算课时，这次就焊在解说席上。回头再给你偶尔请一两个专业的配合一下，这事儿就完活了。”

    孙雅岑今天来是来看看场地的，顺便和在馆里忙活的同事交流一下，提前走走流程。

    负责整个转播任务的郑容在现场，孙雅岑走过去打招呼。

    “容哥，需要我帮忙吗?”

    郑容转头看了眼孙雅岑，“来啦？你先等会儿，第一场要先博个眼球儿，咱书记据说找关系请了个大拿来配合你解说，一会儿见见。”

    孙雅岑心里咯噔一下。大拿无非就是专业运动员、教练员，但看郑容这挤眉弄眼的表情，估计得是个有球迷基础的，现在国家队有了些名气的人，不巧，她都认识。

    一会儿孙雅岑又安慰自己，也不会那么巧，指不定是退役的呢，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孙雅岑胡思乱想的时候，郑容过来递过来一瓶水，顺势坐在孙雅岑旁边。

    “雅岑，你也真是真人不露相啊。要不是这次转播，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牛的履历。你嫂子查出来让我看，我都愣了。”

    “都是老黄历了，容哥。我进咱学校靠的可是我的传媒专业素质。”孙雅岑挑了下眉，语气傲娇的回应，“怎么，我现在的专业能力不强吗？”

    郑容拱手求饶，“强，特别强，妹妹，你哪方面都是大拿。”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叶楚匀和魏书记一起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孙雅岑这么巧笑倩兮的表情。脸色不由地沉了下来。

    济城大学的魏书记和叶楚匀介绍，“叶队长，这是我们传媒系的郑容教授和孙雅岑副教授。”

    转头和郑容、孙雅岑说，“国家乒乓球队的叶楚匀队长，都认识吧，奥运冠军。”

    孙雅岑已经感觉到浑身僵硬了，眼神游移，说不出的心虚。

    “当然认识，世界冠军怎么能不认识？”郑容一边说，一边伸手和叶楚匀握手。“您好，叶队，我是郑容。”

    叶楚匀伸出手轻轻一握，淡淡应声，“您好。”

    手没放下，直接转了个方向，冲向孙雅岑，“孙教授，不和老搭档握个手？”

    孙雅岑这才抬头看叶楚匀。其实这几年，孙雅岑在电视上、在网络上看过无数次叶楚匀，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孙雅岑都感觉依旧很熟悉。

    但今天这次意外的碰面，她还是感觉到了差异。叶楚匀没有穿运动服，而是黑色的羽绒服和牛仔裤，一身黑，右肩搭了一个黑色单肩包。一身黑倒是和孙雅岑今天的穿着意外相搭。但以前的少年感变成了强硬的男子气，说出口的话也让孙雅岑感受到了压力。

    四目相视，孙雅岑还是强装镇静地伸出手，“好久不见。”

    叶楚匀似乎是漫不经心地碰了一下，就收回了手，眼神也转向了场馆远处，好像在看比赛场地。

    孙雅岑心里嘲讽了自己一下，紧张什么，人家早就不在乎了，就剩自己还在这扭扭捏捏。

    但是孙雅岑不知道，叶楚匀塞在裤兜里的另一只手早就渗出了汗。久经战场面不改色的叶队早就锻炼出即便紧张也不能让对手看出的本领，但依旧看不起自己就是一个简单的问候，他就已经耗尽了自己的全部精力，才能克制着不去看孙雅岑。

    魏书记应该也并没有看出这里面两人的暗潮涌动，亲切地介绍，“叶队，您和雅岑以前是队友，雅岑和我们郑容教授也一直是我们学校特别认可的好搭档。这次就辛苦你们了。我一会儿还有个会，您需要在这里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吗？”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分析球赛对于自己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了。但叶楚匀还是点了点头，和魏书记握手告别。

    郑容对叶楚匀介绍，“叶队，我和雅岑是老搭档了，以前也搞过一些直播活动，但都是小打小闹。这次这阵仗可不一样，您来解说的消息一放出来，绝对流量。但我们一定尽全力，您有什么建议都和我们直说，请您多指教。”

    老搭档。叶楚匀心里哼了一下，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

    但孙雅岑就是觉得叶楚匀不高兴了。

    “雅岑，你们不是老队友吗，和叶队多聊聊啊。”郑容见叶楚匀兴致不高，觉得世界冠军可能都是这样，就自己找了个台阶。

    孙雅岑这一愣，还没等开口，鼻子一痒，就转头打了几个喷嚏。

    虽然叶楚匀没少见自己犯鼻炎的时候，但多年之后的再次见面，孙雅岑还是觉得有些丢脸。

    “不好意思啊，”一边接过郑容递过来的纸巾，一边冲叶楚匀道歉。

    “鼻炎又犯了吧？”郑容关切地问。

    叶楚匀觉得自己心里的火都冒到头顶了。对着我道歉，真是你们俩是一边的是吧，我是你的外人。

    孙雅岑拿着纸巾，揉着鼻子，嗯了一声，下意识去瞅叶楚匀。他的表情有些烦躁。

    “没什么大事儿，老毛病，解说的时候别犯就行，我注意着话筒。”孙雅岑像是掩饰一样和郑容交流起直播的注意事项来。

    叶楚匀也觉得自己有病，每次出国比赛，就像规定动作一样，总得买几瓶喷雾屯着。明明需要的人都不在身边了，包里还是装着。

    刚才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孙雅岑的红鼻子，知道肯定又是鼻炎犯了。

    这会儿，孙雅岑更是不停地揉鼻子，声音也越来越囔囔的。

    像是不经意地，叶楚匀从包里拿出喷雾，拿瓶子蹭了一下孙雅岑的胳膊。

    孙雅岑正和郑容着话呢，低头一看，愣了。

    好久，嗓子里像羽毛一样，轻轻浮出一句，“不用了，谢谢。”

    叶楚匀也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怎么样，就那么擎着喷雾。

    空气有些尴尬，郑容也疑惑地看着他俩。

    耗不住叶楚匀，孙雅岑接过了瓶子，叶楚匀松手时，手指若有似无地碰了一下孙雅岑的手，孙雅岑心里七上八下的。

    使劲儿平复心情，继续转头和郑容沟通。结果刚说了一句话，就被叶楚匀打断了。

    “喷啊。”

    “啊，我等会儿。”

    “等会儿喷嚏打不停，你自己不难受，别人还嫌弃呢。”明明是关心，说出口的话却是欠欠的，叶楚匀也嫌弃自己的矫情。

    郑容也看着孙雅岑不舒服，“先喷喷吧。”

    孙雅岑就尴尬地在两位男士的注视下，拿起喷雾朝着自己的两个鼻孔各喷了两下。

    还没等反应过来，手里就又被叶楚匀塞了纸巾。

    孙雅岑有些讪讪的，擦了擦鼻子渗出的盐水。

    叶楚匀看都没看一眼，一扭身，就朝场馆设置的解说席那边走去，留下一句“我看看解说席”,好像刚刚就只是要盯着孙雅岑喷鼻子而已。

    孙雅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郑容解释，“国家队的队员有时候都不拘小节，注意力都在和比赛、和工作相关的事儿上。他们其实都很懂礼貌的，您别介意。”

    郑容笑了，“雅岑，我不介意。但我觉得咱们叶队这是故意不搭理我呢。你们俩是不是有啥猫腻，那眼珠子冲我都喷出火了。”

    孙雅岑脸唰一下红了，“哪儿啊，您别多想。”

    “我不多想，我就是觉得我可能被当成了假想敌。”郑容表情有些调侃，“咱继续讨论”。

    远处，叶楚匀控制着自己，尽量不让自己的眼神往孙雅岑那里飘，可是收效甚微。看到远处两个人笑语盈盈、热火朝天地讨论，心里恨恨的，“好搭档是吧，孙雅岑你可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