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推车,便开始等待牛车。旅仁对从未看到过的大陆抱有高度的热情。出岛的天空完全与岛的不一样,更多时候看到的是树木下被剪成不规则的小块,或者是与海相接的一片蔚蓝,广阔而无边。
坐在牛车上,依靠在干草堆里,视野里是春意盎然,白色的大鸟扇动着翅膀,低低擦过早已枯黄的芦荻,向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飞去。
偶尔间,可以发现密密的芦柴里长出一颗颗幼笋,紫红的杆子,翠绿的叶子,鲜活极了。
再往前走一些,就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人结伴打荻笋,弯腰提起就是一根,扔进背篓里。遇到难摘的,双手使劲蛮力拔出,又是收获一根。
这是春天难得的美味,剥开外壳,大火煮熟,凉水泡开,再切成几段,与河鱼炖煮,一口下去鲜美爽口。
听着赶牛人的介绍,旅仁的口水兜都兜不住,全部流了下来,原谅他只是一个没有见识的小孩。春天好呀,春天好多好吃的,来往的人脸上也多出了几分期盼和喜悦。
子溪倒是没有多少馋意,师傅早年的时候带着他四处奔走,尝过了许许多多当地菜肴。
闲聊之间,旅仁便被路上顺道搭车的好心妇人塞了好多根荻笋。他想收却也不敢收,转头看向子溪。
妇人一看小孩可怜巴巴的样儿,帮忙开口劝说:“没事,野菜春天到处都是,采都采不完,不值钱,看,我还有一大筐。”旅仁看着比他还高的筐,连连摆头,不了,他还是不看为好,掉进去就爬不出来了。
子溪本不想收,想吃的话回去的路上提几根就好了。但抵不过旅仁的撒娇,掏出了几个红果对妇人道谢,并从袋子里拿出搓好的绳子,将荻笋整理捆好。
妇人吃着手里的红果,更是热情,她最喜欢这种小孩子了,安静礼貌,干活又麻溜,完全不像他们家的皮猴子。嘴里不断冒出夸人的话,饶是子溪也变得很不好意思,而旅仁早就耳朵赤红,埋头躲到子溪的怀里。
见状,妇人贴心地转身,与另一位妇人唠嗑起来。
再往前走,就能看到一块块方方正正的田地,能看到人多了起来,大家都趁着这段时间抓紧翻土,好过些时日洒下种子。
搭上牛车的大多是妇人,很快马车上就被妇人的呼喊声所淹没。大体的话有“马上要大太阳了,再忙一会就回家歇歇”,“家里晾了白水,等一下会来送水”,“今天挖了新的野菜,晚上就可以吃了”等等。
声音慢慢安静下去,不等旅仁松开捂住耳朵的手,新的喊话从田里传来,此起彼伏,听多了好像在唱歌一样,又有点像再比谁的声音响亮。
很快,两个小孩神色恹恹地往干草堆里缩了缩,太可怕了,脑子里都嗡嗡的。不过好消息是他们马上就到了。
远远的,他们看见站在茅草屋前等待的葛之堰,解救于水火的人来了。
“葛师叔。”“呜呜。”救救孩子。
很显然,葛之堰没有接收到他们的言下之意,看着下了车就急切向他扑过来的两个小孩,深思。一个上午不见就这么想念的吗?这可不行,男孩子不能这么依赖长辈。当即决定,要培养他们的独立性。
“那么从买鞋开始吧。”
寻求安慰的旅仁和子溪被葛之堰无情拉开,推着面向茅草屋,两个人满脸都是大大的问号。
“咳咳,成为大丈夫的第一步,从自己买鞋开始,去吧。”
子溪抓狂,恨不得把葛师叔的脑子里的水全摇出来。刚开始见面,他还是那么的可靠,和蔼可亲,充满智慧。现在就是一个自恋,嘴欠,智障人士。
旅仁默默躲到一旁,爆发的子溪哥哥,毫不留情对葛大叔的所作所为表示唾弃。叹,太阳都到头顶上了,他还能吃到晌食吗?委屈地摸摸已经在叫的肚子,突然一个布袋子伸到了他的面前。
原来是赶牛的人,刚刚还在组织大家拿好自己的东西下车,现在忙完了就凑过来看热闹,小孩训大人 ,不错不错。
他疑惑地看着不吃的旅仁,又摇了摇手中的布袋子,不来点?
旅仁踟蹰,陌生人的食物他不敢吃,而且一看就不是像之前荻笋刚摘下来的。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
平笑了,这么丁点的小孩还挺警惕,要是他真的想害他,根本就不需要食物下毒好吧,食物这么宝贵。平蹲下,尽量平视旅仁,压低声音不影响旁边紧张的局势:“我呀,是你葛之堰大叔的朋友,我叫平。”
“你好呀,旅仁小孩。”
旅仁睁圆了双眼,知道他和葛大叔的名字,又对了很多细节,确定了,是自己人。当即不再与平客气,接过袋子,就开啃。是晒干的芋,一条一条的,旅仁吃的极香。
平突发奇想来一句:“如果我说我是葛之堰的债主……”
旅仁瞬间苦着一张小脸,不知道是该吐出来?还是吐出来呢?他可不想被拿去还债。
眼看着小孩反手扣进自己的喉咙里催吐,一副全部要还给你的架势,平慌忙制止。
“别,我跟你开玩笑的,别吐!”
旅仁不信,继续干呕。平转身求助葛之堰:“葛之堰,快来看你家小孩,别看戏了。”
“哪里哪里,不是你看我的戏吗?”
一看平难得的惊恐,葛之堰哈哈大笑,上前抓出旅仁的小手,不嫌弃地用旅仁自己的衣服擦干净了他的手和自己的手。
旅仁哀怨地看着他,葛之堰一点都不在意捡起刚刚掉到地面的布袋,塞进了旅仁的手里。“不是饿了吗,快吃。”旅仁委屈,想要找子溪安慰。
子溪犹豫了好几秒,还是让旅仁站在原地,去借了清水让旅仁洗干净手后,又换上备用的衣服,才上前摸摸旅仁的脑袋。“弟弟,我们要干净。”
旅仁泪眼汪汪,捡到他的时候,子溪哥哥一点都不在意帮他洗澡,现在连靠近都勉强。所以随着时间变化,兄弟爱会变得没有是吧。没有说嫌弃却处处是嫌弃。
其实旅仁当初洗完澡多注意一下,发现子溪顺便也给自己冲洗了一下。
“好了,进屋吧。”平打破了兄弟俩的僵持,将门推开邀请三人进屋,而屋内地上放满了刚刚搭车人留下的各种“车费”。在子溪忙着给旅仁搞干净的时候,是平拉着葛之堰从牛车上搬运下来的。
“哈哈,既然旅仁小孩想吃荻笋炖鱼,不如我们现在收拾收拾,晚上就可以做了。”
葛之堰看着平毫不客气地使唤,上前就是一拳。“呵,明明就是你不会做饭,想蹭手艺就直说。”平不甘示弱锁住葛之堰的喉咙:“那你呢,好久不来见我,一来就一拳?”
完全不忍直视两人互殴的画面。旅仁疑惑平说的晚上事情,拉了拉子溪的衣袖,完全忘记了刚刚单方面的冷战。
“今天不回去吗?”
子溪困惑地挠头:“葛师叔没有跟你说吗?我们要在村子里待上几天,住在平的家里。”
旅仁震惊,那他出门塞进炉灶的芋头怎么办?
子溪不知道旅仁为什么突然垂头丧气,还是安慰道:“不要担心哦,弟弟。葛大叔不跟我们一起出发,就是先处理好家里的事才来的。”
见旅仁还是不高兴的样子,以为他在担心出门什么都没有带,继续安慰:“弟弟,没事哒,我帮你也收拾好行李了,葛师叔带来了。”
旅仁感到不好意思,用头顶了顶子溪,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大碍。
“咦,这两小孩一直这么黏黏糊糊吗?”打的气喘呼呼,平瞅了眼小孩那边的情况,被腻歪到了。
葛之堰习以为常:“毕竟是想要了很久的弟弟,不得宠着?”
平之前就有所耳闻,没想到子溪居然是真的想要啊,不是嘴巴上说说的。收回了手,不打算再与葛之堰打下去。
“时间差不多了,我去请隔壁的婶母过来,给小孩量量脚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