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咬了一口的葛之堰,终于下定决心,势要给旅仁立下当徒弟的规矩,首先是要从每日作息开始。
与此同时,正在旁边与子溪嘀嘀咕咕的旅仁打了个寒战,抬头张望,便对上了葛之堰那饱含不怀好意的一眼。
很好,确定了,是自家师傅准备不当人了,但他还是准备先哄好自家哥哥。
子溪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葛师叔说你会说话了,来,弟弟叫一声。”
嗯?有什么不对。旅仁感觉哪里不太对,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来,还是依着子溪尝试发音。
“来,先来个简单的,溪——”
“呼——”
“不对,是溪。”
“嘶——”
子溪看着怎么都掐不出标准发音口型的笨蛋弟弟,凑过头去,让旅仁观察他的发音。
看着看着,突然旅仁顿悟了,非常自信地开口:“嘘——”
“噗嗤。”穿过树林来传话的莒兵听到这漏风的发音忍不住发笑,两个娃娃咋这么搞笑,讲个话都讲不明白。
还没等旅仁反应,子溪就回头冷眼撇了那莒兵一眼,气势汹汹。
莒兵收回笑脸,还怪凶的咧,果然贵族身边的没一个好相处的,哪怕是小孩也不能轻视。
葛之堰观察到了这边的小插曲,对莒兵僭越行为很是不喜,只想快点将人打发走,出言打断两人对峙:“何事?”
满是不虞的话语瞬间打醒没规矩的莒兵,脑袋又好使了起来,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散漫无礼得罪了面前的大人。
偷听上面讲话是一罪,胆敢公众嘲笑是二罪,未经允许就随意闯入是三罪。若是放在平时场所,他怕是早被人拖下去用刑,生不如死。
莒兵一时间冷汗打湿了后背,双腿一软,恭敬给葛之堰行了大礼。整个人多了几分畏惧,言辞间多了几分谄媚。
“公子说,大人送的服饰他甚是欢喜,当值春中,草木蔓发,春山可望,斯之不远,能否与君同游?”
(原文:当待春中,草木蔓发,春山可望……斯之不远,倘能从我游乎?非子天机清妙者,岂能以此不急之务相邀。——王维《山中与裴秀才迪书》)
公子小白原本是想以帖相邀,以此表示对葛之堰的重视。不过出门在外,凡事从简,如此大费周章,显得他不体贴下属。
由此还是选择了口信传送的形式,专门派遣了个机灵又说话好听的小兵来传话。
旅仁见有人帮忙生气了,自己就拉着子溪到一边,放心竖着耳朵,看师傅如何大战无礼小兵。
但是,这小兵讲的是什么,他怎么就一句也听不懂。
“看来这齐国的公子的文采也不怎么样。”子溪面上略带有些嘲讽,明明草木之间已有蝉鸣,却偏偏说是初入春日。
“桐始华;田鼠化为鴑(与“如”同音);虹始见;萍始生。”
旅仁迷茫,来自知识的沉重碾压让本来就不大聪明的脑袋彻底宕机,不由自主地拽紧子溪的衣袖。
哥哥到底在说些什么,好可怕,是不是又被污染了?需要叫信师叔帮忙瞧瞧吗?
子溪随着往下拽的动作,低下头来看了旅仁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有文化的小文盲他以后该怎么办,但还是细细为旅仁解答语句意思。
“公子的那句简单来说是春天到了,山上到处都是生机迸发的美景,希望大人与他一起赏景。”
旅仁点点头,原来如此,但一句“景好,我们一起去散步吧”不是更简单吗?贵族交往礼仪就是麻烦,文绉绉的。
若是他约小伙伴出去,直接村头喊一声,一帮孩子浩浩荡荡爬树掏鸟窝,下水摸贝壳,泥地捉黄鳝。
“而我讲的是梧桐抽出了新叶,彩虹初见,水面里开始长出萍草。”
旅仁积极举手提问,一顿比划后子溪心里感到欣慰,弟弟终于想起来原来他还有学习的小脑袋。
“你刚刚问的两句话有什么区别,前者是孟春,后者是季春。春天的开头和末尾,景色怎么能一样呢?”
两师兄弟认真分析的样子,惹来了葛之堰的好奇,于是更不耐烦想一口回绝,没想到信师兄不同意。
沉默的时间越长,葛之堰感受到暗中扔到他后背的石子力道越大,颇有一种你不答应我就磨到你同意的干劲。
额头的青筋暴起,但还是要好脾气地维持住自己的风度,怡怡然从袖子内层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流水线生产般的回帖。
莒兵不敢多留,双手接下回帖,恭敬离开。
待无关人员走远以后,葛之堰终于可以回击信的不端行为,愉悦地笑出了声,弯腰捡起石子返投回去。
“既然师兄应下了,那便现在就可以沐浴更衣,准备上路了。”
话落,一道人影从树梢上掉落,扑腾一声把提问完毕的旅仁吓了一跳。
是信硬生生被葛之堰从树上打下来。好家伙,打人专打痛穴,偏偏他待的树枝空间狭窄,不好躲避,只能眼睁睁其中的一颗石子打中了他。
信落地后的一瞬间,满脸扭曲,麻木过后就是火辣辣的疼,发现有人望过来却有恢复平时沉稳的模样。
“之堰,你的武艺又精湛了几分,为兄很欣慰。”
呵,死要面子,葛之堰漫不经心点了点刚刚招呼两小只从箱子里找出来的□□和服饰:“比不得师兄武艺高强,那接下来麻烦师兄好好与公子夜游。”
信憋屈,但说不出口,只能端着较好的姿态,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哥哥,为什么信师叔要像鸭子一样走路,是因为……’
子溪连忙抓住旅仁挥舞的手臂,尴尬一笑:“师叔,不好意思,旅仁弟弟你知道的,他没有坏心思的,而且他没有模仿已经表现很不错了。”
所以呢,你对他的要求下限这么低了吗?信痛心疾首,理解但不接受道歉,子溪就像是那种过分溺爱孩子的家长,满嘴胡话。
只能用小孩子有什么坏心思、他只是觉得好玩有趣的话语安慰自己,同时还要维持住师叔的尊严。信垂头丧气,挥了挥手让两人赶紧退下。
再不退下,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去揉摔痛的某个部位。不雅,实在不雅。
葛之堰笑而不语,但还是好心把药油塞进了信的手中,给信留下了一片安静私密的空间。
远远的还传来子溪的教导,“弟弟,以后不可以说大实话,信师叔会伤心的。”
信本人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