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荒原上，有问道者踽踽独行。

    “来者何人？”有飘渺音道。

    女子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清越的脸来。

    “宋玉。”

    屏障骤破，仙境自开，宋玉踏步而入，春起，夏盛，秋落，冬往。

    “好茶。”宋玉心道。

    抬头望去，却只见春意温融，再一细闻，四周并无茶香。

    宋玉静待片刻，按下心中疑惑，向不远处的桌案行去。笔墨纸砚齐备，有一卷，上书曰：“悔。”

    宋玉心神大震，将书卷撂开，仙音恰于此时起：“你可有悔？”

    人生百世，岁月轮转。若问有悔，何有尽时。

    宋玉低叹道：“悔，不当初。”

    话落，境升。书卷与桌案渐次隐去，天缓缓地暗了下来。

    宋玉伸出手，有风自指尖过，那是她年少的时候，在边关的数年。

    “将军，京里来人了。”

    “走，去看看。”

    年少多恣意，她离开边关的时候，总以为自己能再回来，走得匆忙。路到尽头时才发觉，自己这一生，只落得“潦草”二字罢了。

    宋玉长长地叹了口气，刀枪剑影，仅是几分躲闪不及，就被刀锋划破了脸颊。

    “宋玉，我看不见了，这条路的未来。”

    “你觉得，人定胜天吗？”

    “宋玉，我契约了一只凤凰。”

    隐约间，有血泪滴落。

    宋玉心神恍惚了片刻，已被刀锋逼至绝境。身后是悬崖万丈，有萤火自远方来。

    “观星有什么妙用吗？”

    “我能看见。”

    “什么？”

    故明年长她几岁，说话总是云里雾里。儿时枯燥，又不爱与宫里牵扯，便常常往观星台跑。

    “你们观星阁的人，总是这样装腔作势吗？”

    观星阁上承天恩，却着一身灰衣道袍，宋玉望在眼里，只觉得好生没趣。

    故明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只是行了一礼，道：“不自见，故明①。”

    故明啊，你又救了我一次。

    北风猎猎，长夜哭号，宋玉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长枪，仰面自崖上坠落。

    这条路看似绝境，又未尝不是粉身碎骨后的绝处逢生。

    传说天地的尽头，有金明雪玉，圣树梧桐。

    在五彩霞光里，宋玉见到了第一只凤凰，飞过群山巍峨，向天际而去。

    “世人都说九五至尊，何以凤凰在我之上？”

    那一夜，殿内灯火通明，她未能回来。

    “你打不过我。”

    “请将军止步。”

    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那一战的惨烈，有无数人挡在她身前，皇城近在咫尺，却再也进不去了。

    当城门大开的时候，扶疏端坐于銮驾上，赦免了她的罪过。

    观星台里人来人往，只有故明的门前一片空寂。

    宋玉推开了她的房门，“吱呀——”，短短数日，物是人非了。

    “楚山呢？”故明双目已残，术法尽废，却轻描淡写得一如既往。

    于是宋玉也只能笑道：“人忙，随她去吧。”

    如果有什么还能来得及，在那天的祭天大典上，她该亲手毁去神石，让扶疏的剑穿过她的胸膛。

    宋玉伸手握住虚空，又任由过往流转。

    我看到了，这条路的未来。

    ①老子：《道德经》，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