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年,赵括终于又回到了邯郸——这座生他养他的城市,寄存着他前半生的回忆。
和顾楠走在官道上,赵括兴奋地给她指各处的店铺。
“王家的羊肉汤,是全邯郸最好喝的羊肉汤,肉质鲜嫩,我小时候可爱喝了。”
“来碗尝尝?”
“不了,还要去看母亲呢,括比起羊肉汤,更想念母亲。”赵括摇摇头,拉着顾楠的手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往前走。
“括记得是这里,括小时候就经常坐在府外门槛上,观察路过的人,可有意思了。”跟着赵括绕过几条热闹的街道,最后停在一座稍显清冷的府邸前。
顾楠走上前去,轻轻扣响大门,片刻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拄着拐杖推开了门。
“姑娘是何人啊?”老妇人弯着腰,眼神却是炯炯有神。
“在下顾楠,是为故友之托前来拜见您。”顾楠认真地行了一礼,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老妇人。“故友赵括,当初我们在战场上结识,交为好友,他托我将这封信带给您。”
“先进来吧,先进来。”老妇人几乎颤抖地接过这封信,还不忘招呼着顾楠。
到了客厅,老妇人小心翼翼地拆开这封信,一字一句读着。
不消片刻,她便流出泪来,抽泣地拉过顾楠的手,说:“顾姑娘,谢谢你了。”
赵括只是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
赵括几乎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他的母亲,她老了,但仍旧可以看出从前的影子。
他真的很想扑上去拥抱母亲,在她的怀里大哭一场,说他真的很想母亲,他让母亲伤心了,他是一个不孝子。
顾楠又从怀里掏出一大块金子,有人拳头那么大,递给老妇人。“这是我的小小心意,请收下。如果可以,我能见赵括的灵位吗?”
赵括在暗地里拉住了顾楠的手,小力掐了一下,眼神里满是不赞同。
老妇人当初不同意收下,顾楠将金子放在桌上,嘴里说着您要是不收下,我马上就走。
“赵母,我可以怎么叫您吗?我第一眼就知道,你就是赵括的母亲,他经常和我说起您呢。”顾楠一脸真诚,背地里反手掐住赵括的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使劲扭着他的手,痛得赵括表情扭曲。
“好,好…”赵母拉着顾楠坐下,絮絮叨叨地开始和她聊起赵括的往事。从他三岁还害怕一个人睡,到五岁背书不熟被先生打板子,再到第一次杀人被吓哭。
顾楠乐意听这些赵括的糗事,赵括可就尴尬了,背过身去不敢看顾楠戏谑的眼神。
“括儿的灵位啊,在这呢。”赵母带着顾楠来到一间屋子里,指着最前面的一个灵位说。
顾楠点了三炷香,鞠了三躬,拜了三拜。脸色痛苦,眼神悲伤,但实际上是在憋笑。
不枉此行,顾楠来此的最大目标就是在赵括面前拜他的灵位。
赵括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只能无助地扯着她的衣角,恶狠狠地盯着她。
“括儿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幸运。”赵母在一旁感慨道。
“时候不早了,留下来吃饭吧。”
“好啊好啊,我听赵括提起您那么多次,都把我给馋到了呢。”
中午赵母在顾楠的打手下成功做出一大桌佳肴,色香味俱全,颇具赵国特色。可惜赵括只能看不能吃,面对满桌佳肴,只能恨恨地看着顾楠津津有味地开吃。
顾楠还故意大声夸赞起赵母的手艺,讨得赵母笑意连连,说好吃就多吃些。
饭后顾楠在打扫卫生,让老人家来怎么说都不好意思,赵括在一旁小声埋怨。
“太不公平了。”
顾楠和赵括离开的时候,赵母将顾楠送到了邯郸城门前。赵母抹着泪,叮嘱着顾楠,“乖娃,要好好的,多吃饭,别饿着自己,在外也要注意安全。”
赵括看着这一幕,想起当年自己离开的时候,母亲也是这么送别自己的。
赵括从来不担心顾楠的安危。
顾楠武功高强,用兵如神,又深得秦王信任。天下谁人不知丧将军威名。
他以为顾楠会一直陪着他。
赵括跟着顾楠十几年,看着她统陷阵,灭六国。陪她走过籍籍无名,见证她每一场胜利,看过她受伤流血的伤痕。
怎么会,怎么会呢?
顾楠怎么会死呢?
她是一个大傻子,乱军围困咸阳,她那么傻,骑着黑哥带领陷阵就那么冲进敌军。
任凭他怎么哀求劝阻,她只是说:“我这般的人,注定要死在战场上的,我累了。”
最后,她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一个解脱的笑容。
“等我死了,你就在我坟墓旁等着,等我回来重新罩着你,我尽量快点。”顾楠只留给赵括一个决绝的背影。
她几乎成了一个血人,乱箭穿心,身上全是血,别人的,她的,全部混在一起。
赵括贴着她的额头,感受着她最后的温度,在额头处落下一个吻,一个轻柔的吻。
“括等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回草原。”
赵括等了顾楠很久很久,久到日月轮转,春去秋来,万物生长,唯有他被困在原地。
一个人回忆过去,汲取着过去的温暖,来对抗时间的消磨。
一年,他想,到时候等顾姑娘回来,他一定要和她讨好处,可让他好等。
十年,他想,顾姑娘现在回来,他就不计前嫌,不生她的气了。
五十年,他只想等到顾楠。
顾楠醒来时,直接被一个拥抱填满了,一个热烈的,牢固的拥抱。
赵括将头埋在她肩膀上,也不出声,只是感受着她。
“姑娘骗人,让括好等。”赵括开口了,委屈巴巴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我回来了。”顾楠轻轻拍打他的肩膀,就如当初一样。
“还去草原吗?”
“去。”
草原的风不同中原,甚是喧嚣狂躁,使劲往人脸上拍打。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铺满了洁白的羊群,只顾低头吃草,见了人也不跑。
当地百姓性格友善,见到一身中原人打扮的顾楠独自来此,热情欢迎她换上草原服饰,加入他们晚上的篝火晚会。
草原服饰不同于中原,大胆奔放,彰显个性。顾楠适应能力很强,对此接受良好,赵括则被惊讶的好长时间不敢看她,只顾遮盖自己的脸红了。
白天,他们两人同骑一马,踏遍草原每一处美景。赵括招呼顾楠躺下,两人一起躺在草地上,感受着空气中的花香,沐浴在太阳的光照下,好不惬意。
晚上,顾楠随着百姓们围着篝火跳舞。顾楠不会跳舞,只得模仿着其他人的舞步照猫画虎,跳得一塌糊涂。赵括在一旁努力憋笑,笑够了就牵过顾楠的手,带着她慢慢跳舞。
在朦胧月色下,星星见证着他们的舞步,篝火点缀出他们的影子。
“姑娘,跳舞好玩吗?”赵括贴近她的耳边,悄咪咪说。
“一般般,有点复杂。”顾楠还在努力战胜自己的脚。
“不会跳也没事,括可以带着姑娘一起跳,跳舞可是很有意思的。”赵括哈哈大笑起来,眼睛几乎笑得睁不开了。
顾楠趁乱又不小心踩了他几脚,不好意思地放慢动作。
最后他们跳累了,一起躺在草地里看星星。
赵括很兴奋地为顾楠指着天上的各颗星星。顾楠就静静地听,时不时附和几句。
“看,那是紫薇,离它最近的是天枢。”赵括认真地给顾楠指着天上的星宿,突然肩膀一沉,一回头才发现顾楠不知不觉睡着了。
赵括害怕惊醒了顾楠,却又怕晚风害她着凉,默默又贴近她,两个人的身体紧紧靠在一起。
“以后,括陪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