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连笑着迎上来,“老爷,小姐,回来啦。”顺手接过马缰绳,声音淡淡的但带着喜意。
“老连。”顾楠小声叫住了他,对他挤了挤眼睛,暗示他安顿好黑哥,记得给她送些酒水来。
白起和顾楠回来,武安君府里变得热闹许多,下人们开始准备食物,今晚要好好吃上一顿,犒劳犒劳两人。
魏澜看着顾楠身上满是伤痕的铠甲,和消瘦坚毅的脸庞,既心疼又欣慰。“不错,不错,长大了。”
“瘦了,也黑了。”
“定是你那师父,没给你吃好的。”说罢还瞥了一眼白起。
“军营里哪儿来什么好的,老夫吃的不也是那些?”白起坐在一旁小声顶嘴,偏心眼啊。
“怎的,楠儿和你能一样?”
顾楠看情况不对,识趣地离开了,还不忘拉上赵括一起。
“走,喝酒去。他们也好久不见啦。”顾楠领着赵括往马厩走,顺便去看看黑哥。
“武安君居然惧内,也是有趣。”赵括调笑道。
“这有什么,你父亲没准也惧内。”
“可能吧。说到括父亲,括少学兵法,熟读兵书,自认为天下无敌。父亲他却说,我日后必定大败。我起先是不信的,现在看来,括父亲说的倒是实话。”聊起家事,赵括有些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那时父母都还在身旁。
“你父亲赵奢,是马服君。听师父说,他用兵出奇制胜,为人不徇私情,是个好将军。”顾楠跟在白起身边,耳习目染了解到很多名将。
“我倒是没学到父亲皮毛的十分之一,说来也是惭愧。”赵括叹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顾楠选择跳过这个话题,“嗯,不聊那些事了,走喝酒去。”
“括怎么喝?”赵括其实能吃东西,但他就是单纯想逗逗顾楠。
“倒地上呗。我看话本子上都这么写。”顾楠随口一说,不以为意。
“那还是算了吧,括看看就好了。毕竟行军之人禁酒。”赵括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太奇怪了,还是算了吧。
“你都成鬼了怕什么?还是你不能喝怕丢脸?”顾楠很快得出结论,赵括肯定是不会喝酒。
“括能喝……”
最后以赵括被顾楠喝趴下为结局。赵括是很会喝酒的,但明显顾楠比他更会喝。按照顾楠的说法来说就是,古代的酒度数太低,还没有啤酒醉人,全部都是菜鸡啊。
赵括迷迷糊糊地靠在树旁,突然拉过顾楠的手,对她露出了一个很傻的笑。
“顾姑娘,你和我回草原吧。”赵括摇晃着顾楠的手,像是小孩子般央求着,眼睛亮晶晶的。
“草原可美了,有骏马,有篝火,还有大片大片的蓝天白云。”
“晚上,人们围在篝火旁,伴随着马头琴的音乐一起跳舞。我还会拉马头琴呢,有机会我拉给你听啊……”
赵括絮絮叨叨地念着,向顾楠描述着那个他的草原,自由自在,纵马奔腾。
最后,赵括拉过她的手,紧紧攥在手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带着几分酒气。
“去不去嘛?你去不去草原?”赵括的手很烫,贴着顾楠的皮肤,让她的心也被烫了一下。
“去。”
赵括满意地松开了她的手,不知不觉闭上了双眼,也许他会做一个美梦。
白起赴死后的第一天,顾楠很正常。
她照常练武,照常吃饭,照常喂马。
但只有赵括知道,她的悲伤都藏在心里,她的心在悲鸣。
那个晚上,顾楠靠在赵括身上,一句一句问他。
为什么,为什么师父会死呢?
为什么呢?师父做错了吗?他想要天下太平,世无战事,他做错了吗?
顾楠声嘶力竭地质问着他,却又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赵括身上,像只无助的小兽。
赵括不能回答她,赵括只能给她一个拥抱,一个安慰的拥抱。
将顾楠抱在怀中,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如同当初顾楠安慰他那样。
“不是姑娘的错,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顾楠只是加深了这个拥抱,将自己的全部都融入进这个怀抱里,就这一次,将自己所有的委屈无助都倾泻在这个怀抱中。
那是顾楠第一次在赵括面前崩溃,第一次露出那样的神情。
顾楠越发沉默了,白起赴死后,她变得越来越像白起。
再后来,魏澜走了,老连走了,小绿画仙也走了。
武安君府里当真就只有一人一鬼一马。
顾楠很少笑了。
她照常带兵打仗,照常护卫王侧,照常与李斯论题。
但她不怎么笑了。
在秦一统天下后,顾楠反而成为了一个闲人。她除了王宫,她最常呆的地方便是武安君府,这里承载着她半生的回忆。
她像一棵老树,经历了太多,任是风吹雨打,也不能撼动她一毫。于是便无悲无喜,无欲无求了。
赵括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偶尔和她聊聊趣事。
他最常谈起他的母亲,他说,他的母亲温柔聪慧,小时候俯在母亲身边听她讲故事的时光是那么美好,长大后母亲送他出征更显战争残酷无情。
他说:“有机会真想让顾姑娘也看看括母亲,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顾楠对此表示否定。
她自从练成陷阵营,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无往不利,世人谁不知她丧将军。据说还可止小儿夜啼。谁家小孩不听话,他家人就拿丧将军来吓唬他,说:“再不听话,丧将军就把你抓去吃了!”
她现在,说是一身煞气也不为过,赵括母亲看见别被吓到了才是,何谈喜欢。
“你想不想回家看看?我是说,去看看你母亲。”现在天下太平,海清河晏,向秦王请个短假也是可以的。正好,也是了却他一桩心事。
“姑娘当真没有骗括?”赵括有些惊讶,顾楠以前也没少逗他。
“真的,去不去,你莫不是近乡情怯了?”顾楠打趣道,嘴角带着笑意。
“括当然去,不知道我母亲还好吗……”赵括一想到母亲,心里一片柔软,忍不住怀念起年少念书的日子了。
“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用多担心。”顾楠伸了个懒腰,心里却在想着怎么和嬴政说呢。
“顾先生要走?”嬴政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和李斯下棋,眉头一皱,缓缓落下一黑子。
“嗯,和故友一起回去看望他母亲。”顾楠站在一旁,在思考准备给赵括母亲带些什么见面礼好呢。
“顾先生的故友吗?不知道斯有没有机会结交呢?”李斯状若无意提起,对顾楠露出一个轻轻的微笑。
“不太方便。”顾楠想到赵括,立马打消了李斯这个想法。
“那真是可惜了,顾先生的故友,想来也不是普通人吧?”李斯不着痕迹地探听消息,侧头掩盖住他眼底的思绪万千。
“习武之人罢了,不足为奇。”
嬴政问了一句,“那顾先生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语气平淡中夹杂着一丝紧张。
“去邯郸。什么时候办完事情就回来。怕什么,我又不会跑了。”顾楠好笑道,伸手点了一下嬴政额头。
“咳咳,那就好,顾先生可要早点回来,我会想念顾先生的。”嬴政不自在地咳咳两声,低头不去看顾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