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鼓

    红毛狐狸最近去玉泊湖去得频繁了些,有一次还被路过的阿什那捉住过。

    阿什那抱着狐狸,狠狠地搓了一把:“叫你每次都跑那么快,终究还是落到我手里了吧。”

    狐狸拼命挣扎,还试图用尾巴扫阿什那的脸。这狐狸也许是沾多了桑泽纳拉的灵气,竟也有些意识了。

    “好啦,达尼哥和塔卓尔都被抓去准备祈福日的事情了,我也要去帮帮他们了,今天就先放过你吧。”

    阿什那刚一松开手,那狐狸就一溜烟跑了上去。

    再过一个月就是祈福日了,这是长祁人除了过年以外最重要的一个节日,也是最盛大的节日。

    长祁人信仰神明,信仰土地。祈福日里每家每户都要一起参加祈福仪式,白日里围绕格里神山走两圈,吟诵经文,祈求这一年平安康健,风调雨顺,晚上还有夜游活动和篝火会。

    祁福日前会定下领导者,以保证祈福日每项步骤能够有序进行。准备工作每三家一组轮着来,今年刚好轮到罕林他们家了。

    今年的祈福日较往年有些不一样,大家想着把昭恩寺下方的梵经柱修缮一下,再添一道众人围绕着诵经祈愿的环节。

    阿什那找到塔卓尔时,她和索康达尼正摆着百定幡,小小的一个摆在路边,要绕着长祁一圈。塔卓尔的手累脚酸脖子疼,但她竟然难得没抱怨说自己不想干了。

    阿什那也帮着他们一起搭了起来。

    阿什那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他家只有他一个人,所以被特批不用排他家轮,但每次活动他都会跑来帮忙。

    阿什那是被收养的,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据抱他回家的爷爷说,大晚上的,爷爷正在屋里头喝着小酒呢,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哭声。一开始没在意,还以为是邻居家的小孩。但过了很久,那哭声还在,哭得还很凄惨,有些吓人。老爷爷赶紧出门看了看,一个漂亮的小娃娃就躺在自家门前,哭得眼睛都肿了,手里还紧紧捏着一个用玉石链子吊好的小鼓。这种鼓叫半月鼓,他们长祁人善歌舞,最常用的乐器就是半月鼓,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比这要大得多,不过却没这娃娃手里的精细好看。

    老人家左看右看都不见人,道了声:“作孽哟。”于是把孩子抱回了家,后来索性就自己养着了。

    阿什那五岁那年,老爷爷寿终正寝。幸而长祁人都心善,对他多有照顾,阿什那从此吃上了百家饭。

    此时的长祁已经进入春天了,满地的野花野草都冒出来了。山上的雪虽然化了,但仍有大片积雪。

    今日阿什那是一个人背着个小竹筐上山的,因为前两日桑泽纳拉说喜欢自己的这方天地能如人间一般有四季变化,所以每换季节时都会略微施些小法术跟上外界的变化。三个人听完后觉得自己也许帮上什么忙,左思右想,见桑泽纳拉院里种满了花,便提议在山下挖些花来和她一起种。结果两兄妹这几天要准备祈福日仪式走不开,只好让阿什那一个人去陪桑泽纳拉种花了。

    阿什那还带了空空一起,这只傻鸟高兴得直扑翅膀。

    还记得之前他问过桑泽纳拉为什么空空进不去,桑泽纳拉回答他说因为空空飞得太高了,视线容易被树木遮挡住,只要降低高度就可以了。所以空空每次得抓住阿什那的手才能进去。

    也许是因为桑泽纳拉天生的亲和力,平日里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空空特别喜欢她。本来阿什那第一次带空空去找桑泽纳拉的时候,又是担心桑泽纳拉不喜欢那么大个吓人的动物,又是担心空空怕生,结果发现自己想多了,她们好着呢。后来他每次都会带上空空一起。

    只是今日似乎有点不对劲,他刚走到门口,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空空直直地向屋里冲进去。阿什那怕里面出了什么事,强忍着窒息感向屋里走去。这一进门,看见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景。

    桑泽纳拉靠在书柜旁,她的头发被浸湿了,满脸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没入领口,平日嫣红的嘴唇此刻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手痛苦撕扯着脖颈,留下道道红痕。

    与平日里从容淡然的模样截然相反。

    阿什那顾不得许多,冲上前去拉住那两只手的手腕,语气急促:“您怎么了?”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颤。

    他此刻才明白,原来再强大的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桑泽纳拉听见了阿什那的声音,被拉住的手挣扎了几下就开始卸了力,眼神也逐渐恢复清明。

    阿什那感受到那股无形压着自己的气压渐渐消失了,他看向桑泽纳拉的眼里满是担忧,又问了一遍:“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吗?”

    桑泽纳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又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恢复了些力气,像是经过了慎重考虑后,她询问:“能否借你的半月鼓一用?”

    阿什那的半月鼓从小就一直带在身上。听他爷爷说,他小时候拽得紧紧的,就连洗澡的时候都不肯取下,后来就随他一直带在身上了。

    听到这话,阿什那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他的半月鼓,但还是道:“当然可以。”

    桑泽纳拉拿着半月鼓,顿时感受到丝丝灵气涌入体内,使她经脉畅通,原本汹涌冲撞的灵气也逐渐得到了安抚。

    连阿什那都明显感觉到了,桑泽纳拉拿走半月鼓后状态一下子好了很多。他的半月鼓还有这功能?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次发作得十分突然,又来势汹汹,桑泽纳拉甚至来不及将狐狸放出去。她本想挨过一阵就好了,但没想到阿什那会突然来。

    桑泽纳拉把编好的狐狸拿了出来,点了下它的鼻尖,狐狸就“活”了起来:“去吧。”

    她得取些水来,万一等阿什那走了又重新发作时再去是来不及的。

    阿什那是第一次看见桑泽纳拉变狐狸的过程,感觉很神奇。

    不过为什么放狐狸出去,桑泽纳拉没说,他就也没问。

    桑泽纳拉略微抬了下手,又变回了平日里的模样。

    看见桑泽纳拉没事了,阿什那松了口气。

    桑泽纳拉抿了抿唇:“是不是吓到你了?”

    阿什那夸张地说:“可不是,我感觉我的魂魄都被吓跑。”

    桑泽纳拉道皱了皱眉:“没有啊,我感觉到了还在你身上。”

    阿什那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下:“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过了好一会,阿什那看到了打翻在地上的篓子,想起了什么:“您在一旁歇歇,我把带来的花种下去。”

    说着就背着篓子走了出去了,但还是不放心,又走进来把桑泽纳拉拉到院子里,搬了个小凳子给她坐。

    桑泽纳拉听着阿什那刨坑的声音,突然开口道:“你不问问我是什么原因吗?”她其实能感受到阿什那某些被极力掩饰的情绪。

    阿什那回头看她,诚实道:“想,但是如果不想说的话,我也可以当做今天什么都没看见。”不是人人都希望被人瞧见自己无力的一幕的。

    桑泽纳拉:“没什么不能说的。神有三灵,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如今我只剩下一灵了,所以偶尔无法掌控好体内的灵气。”

    阿什那忍不住问:“为什么会丢失那两灵?还有,您就不想去找回来吗?”

    “已经找到了,但觉得没必要拿回来。”

    阿什那有些生气了:“什么叫没有必要,你都成那样了还没必要?!要不是我看到了,你还得痛多久!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以前都没有想过要说,更没想过我们也可以帮你。”他眼底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破碎,他不敢想桑泽纳拉一个人这样度过了多少次。

    桑泽纳拉愣住了,心里划过一丝奇怪的感觉。

    “不是的,就这一次突发情况,以前都没有过的。”

    阿什那还是有些不开心,但他又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重了,刚想开口为刚刚的失礼道歉,却又听到了桑泽纳拉开口。

    “一灵为玉泊湖,每当我察觉到灵气可能会不受控制时都会用草编出一只小狐狸去帮忙取些水回来,这样就可以平息下来了。”

    “那还有一灵呢?”

    “你的半月鼓。”

    阿什那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在自己身上。怪不得方才拿着半月鼓时能恢复得那么快。

    “那你怎么不早说?”阿什那嘟囔,“早说我早给你了,这么多年都戴腻了。”

    桑泽纳拉听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想:难道人都这么嘴硬的吗?阿什那那个半月鼓明明很喜欢,之前塔卓尔想拿过来看下他都不让,说塔卓尔没轻没重容易弄坏,惹得两个人又闹了起来。

    阿什那又道:“你拿着啊,算是物归原主了。”以后应该就不会有事了吧!

    桑泽纳拉冲他笑笑:“谢谢你,阿什那。”

    阿什那呆到太阳快下山才准备回家,路上还一步三回头,生怕桑泽纳拉又倒下了。

    桑泽纳拉没倒下,倒是阿什那倒在了山下。桑泽纳拉找到阿什那的时候,空空一直在那叫唤,桑泽纳拉索性让它去叫索康达尼来接阿什那。

    桑泽纳拉下山接人的时候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一灵会在阿什那身边。阿什那是因为有她的一灵才活下来的,而凡人之躯承受不住强横的灵气,只能以物为介,所以灵气才会放入半月鼓中,所以阿什那才会一离开半月鼓就会倒下。但,以前的那个她为什么要让阿什那活下去呢?阿什那一开始也不像认识自己的样子啊。

    桑泽纳拉将半月鼓重新系回了阿什那的脖子上。

    她直接坐在了阿什那身旁,出神地感受着那处无形“界限”,要是阿什那再多走几步,她就没法亲手给他了。

    半晌后,阿什那醒了过来,摸了摸磕到的脑袋反应了会儿,看到他旁边坐在地上的桑泽纳拉,脱口而出:“你怎么坐地上?快起来,地上全是泥巴。”

    桑泽纳拉笑道:“你还躺地上呢。”

    你都躺地上了,还不准我坐坐。

    阿什那听懂了,赶紧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放在衣服干净的地方擦了擦,伸出手把桑泽纳拉拉了起来。

    阿什那自己野惯了,且不说这次是无意识的,他向来就是渴了就捞河里的水,困了就直接找块地方躺着,所以自己怎么样无所谓。但桑泽纳拉不一样,在他潜意识里她就应该是不染尘埃的。

    他擦手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半月鼓又被挂了上来,连忙问桑泽纳拉为什么又不要了。

    桑泽纳拉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他了,阿什那听后一阵沉默。

    桑泽纳拉道:“其实有玉泊湖湖水就够了,要不然你每次来都给我带点?”

    阿什那看着她,语气郑重:“好。”

    像是在说什么不得了的承诺。

新书推荐: 终极三国  赚钱计划 我真不是O装A啊 给咱炮灰调成啥样了? 月与砂 一篇非常规的帝后文 雪蒂哗然 知知 俾滂沱 爱比不爱可悲 [全职高手]论忍者与刺客的适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