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婙心中暗自腹诽:“规矩?老娘骑电动车偶尔连头盔都不戴,还怕你这封建余孽的规矩?”
但面上,她却识时务地没有吭声,只是眼神依旧带着几分不驯和探究。
闻筝似乎对她这副“口服心不服”的模样并不在意,或许在他看来,这只新奇的“玩意儿”有点小脾气才更有趣些。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身旁一直躬身侍立的贴身太监,声音恢复了那种清冷无波,却又带着一丝病态之人特有的沙哑:“福安,将她安置在听竹苑。”
那个叫福安的太监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面白无须,眉眼间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精明。闻言立刻躬身应道:“是,督主。”
他抬眼飞快地瞟了岩婙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审度和不易察觉的怜悯,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踏入虎穴却不自知的无知羔羊,又像是在评估这羔羊是否值得督主费这点心思。
“至于今日之事……”闻筝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和那些被制服的刺客,原本就清冷的声音陡然又冷了三分,如同寒冬腊月的冰棱子。
“料理干净,本督不想再看到任何脏东西。另外,福安,查清楚,是谁的手笔。”
“遵命!”周围的黑衣护卫齐声应道。
闻筝不再多言,略带疲惫地轻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福安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重新登上了那顶乌木软轿。
轿帘垂下的瞬间,岩婙似乎捕捉到闻筝透过缝隙投来的、意味深长的一瞥,那眼神,让她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
队伍重新启程,只是这一次,队伍的末尾多了一个岩婙。
两名黑衣护卫一左一右地陪同着她,说是陪同,不如说是监视,那眼神盯得她后背都有些发毛。
岩婙倒也光棍,既来之则安之。她大大方方地跟着队伍走,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这府邸,当真是气派!
从刚才混乱的街市拐入一条僻静的巷弄,再穿过一道高耸的朱漆大门,眼前豁然开朗。入目皆是亭台楼阁,假山叠翠。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打磨得光滑如镜,两旁栽种着奇花异草,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名贵的熏香气息。
岩婙暗自咋舌,这病美人的家底,可真够厚的。
看来自己这“保镖”的活计,风险不小,但“钱途”……或者说“饭途”,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至少,饿不着肚子。
福安并没有亲自带她,而是唤来了一个看起来颇为机灵的小太监,吩咐了几句。
那小太监名叫小禄子,估计才十五六岁,对岩婙的态度倒是客客气气,只是那客气中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好奇。
“姑娘,这边请,听竹苑离督主的书房不远不近,平日里也清净。”小禄子在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声音细细的,像蚊子哼哼。
岩婙“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目光却在四周逡巡。
她发现这府邸极大,走了好一会儿,似乎还没到内院深处。
沿途遇到的下人,无不对小禄子躬身行礼,称呼他“禄公公”,看来这小太监在府里地位也不算太低。
路上,她状似无意地问道:“禄公公,咱们这是……京城吗?这府可真大,像是皇宫似的。”
小禄子闻言,脚下微微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古怪,似乎在奇怪她怎么会问出这种“常识性”的问题。
但他还是恭敬地答道:“回姑娘,这里的确是京城,咱们这是督主府。姑娘慎言,皇宫可不是能随意比拟的。”
“督主府……”岩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那你们家督主,他老人家平日里都忙些什么呀?看起来好有威严的样子,就是身子骨好像弱了点。”
她故意用些略显憨傻的措辞。
小禄子果然放松了些许警惕,大约是把她当成了哪个犄角旮旯里来的、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只是提及督主的身体,他神色微敛,多了几分担忧。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和十分的敬畏道:“姑娘可莫要乱说,咱们督主年纪轻轻,风华正茂呢!督主乃是我们大宸王朝九千岁之尊,在司礼监掌印,替陛下批红,传达圣意,那可是天子近臣,权柄赫赫。就连东厂的番子、锦衣卫的缇骑,见了督主也得恭恭敬敬,哪个敢不听号令?平日里自然是为陛下分忧,操劳国事。至于督主的身体……也是为国事操劳所致。”
他叹了口气:“姑娘既是督主带回来的人,想必定有过人之处。日后在府里行事,可千万要小心谨慎,莫要冲撞了贵人,也莫要多听多问,咱们督主的手段,那可是雷霆万钧,但也赏罚分明。”
九千岁!司礼监掌印!批阅奏章!天下缇骑!
岩婙心中巨震,面上却故作懵懂地点了点头:“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好厉害!果真操劳……”
这些称呼,她在现代的历史剧和小说里可没少听过。
虽然不知道这个“大宸皇朝”具体是哪个平行时空,但“九千岁”和“东厂”这两个词一出来,眼前这个病美人的形象,在她心中瞬间就与那些历史上权倾朝野、心狠手辣的大太监重合了起来。
难怪气场那么强,一个眼神就能让人遍体生寒,原来是个狠角色中的狠角色。
岩婙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这是真真切切入了狼窝虎穴啊。不过转念一想,风险高,收益(保命的机会)也高嘛!
听竹苑果然如小禄子所说,是个颇为雅致清幽的院落,几竿翠竹迎风摇曳,沙沙作响,院中还有一方小小的荷塘,几尾锦鲤在水中悠然游动。院子不大,但五脏俱全,一正两厢,比她现代武馆的后院讲究多了。
小禄子将她领进东厢房一间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房间,里面陈设虽不奢华,却样样精致,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竹叶的清气。
他又叫来两个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小丫鬟,吩咐她们好生伺候,便躬身告退了,临走前还叮嘱道:“姑娘好生歇息,晚些时候会有人送晚膳来。若无督主传唤,切莫随意走动。”
岩婙打发走那两个小丫鬟,一个人在房间里转悠起来。她摩挲着脖子上的玉佩,开始仔细回忆今天听到的一切。
“大宸皇朝……九千岁……掌印……缇骑……”她喃喃自语,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上。
就在她对这里的一切感到极度困惑时,口袋里的玉佩突然又是一阵轻微的震动,紧接着,一幅模糊的、类似疆域图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图上隐约有“宸”字和一些山川河流的轮廓。虽然依旧看不真切,但却让她对这个国家有了一个更直观的感受。
“这玉佩还能科普?!”岩婙啧啧称奇,对这块19块9包邮的玩意儿又多了几分探究。“好歹给个新手指南啊喂!”
入夜。岩婧躺在陌生的床铺上,硬邦邦的木板床让她有些不习惯,摸了摸依旧平坦的肚子——晚膳送来的那些精致却分量少得可怜的菜肴,什么碧粳粥、莲叶羹、芙蓉肉片,看着赏心悦目,对她这个习武之人而言,连塞牙缝都不够,这蛋白质也太少了。
她严重怀疑,那病美人是不是按他自己的食量给她上的菜。
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如同做梦一般。
从繁华的现代都市,到一睁眼就面临刺杀,然后跟着权倾朝野的太监头子回了府,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这转变,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她对这个世界,对那个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深沉如海的九千岁,充满了未知和警惕。
他清冷如玉,却又苍白得像一碰就碎的瓷器;他权势熏天,却似乎又时刻活在危险之中。这样的人留下自己,真的是因为救命之恩和所谓的身手?还是另有图谋?
岩婙烦躁地翻了个身,那张清俊却毫无血色的脸庞总是在她脑海里晃悠,尤其是他最后那一眼,让她总觉得脊背发凉。
她又摸了摸脖子里那枚始作俑俑的玉佩,此刻它安安静静的,没有丝毫异动。
“这破玩意儿,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岩婙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把我弄到这里来,又指引我去救那个什么九千岁,总不能只是为了让我换个地方体验生活,顺便欣赏一下病弱美男吧?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皮囊,居然是个……唉!”她撇撇嘴,心里对那人多了几分复杂难言的滋味。
还有,回家。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回家的路?回到那个有空调、有手机、有小龙虾和烤串,还有她即将从妈妈那里继承的武馆的现代?
夜色渐深,窗外竹影摇曳,虫鸣唧唧。岩婙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叹了口气,刚想闭眼强迫自己睡觉。
咕噜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