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许婚

    两人刚有动作,琴音忽从邻船飘来,弹的竟是《广陵散》最后一段杀伐之音。

    李宝栋脚下一滑,左脚拌了右脚,方才的气度崴的一分不剩。

    “二哥当心!”

    李广林铁甲覆霜的手掌堪堪托住李宝栋后仰的腰身。

    李宝栋腰间那枚螭纹玉佩磕在船板,溅起星点冰碴。

    “风摆杨柳的功夫都用在听琴上了?”

    李宝栋拂开幼弟搀扶的手,不理会他的打趣俯身拾玉,丹凤眼掠过河面浮冰。

    “你没听见?这《广陵散》弹到'冲冠'处,弦音里藏着金戈铁马。”

    他忽的转身,腰间玉带钩撞得船栏闷响,“这般仙音,倒教你听成杀猪宰羊的动静!”

    “二哥要去何处?”

    李广林拽住兄长云纹袖口,护腕擦过对方腕间佛珠。

    檀香混着河风扑面而来,他突然想起崇文馆窗棂外那株老梅——每回二哥翻墙逃学,总要折枝红梅哄太傅消气。

    李宝栋抽回衣袖的力道惊落鹤氅绒毛。

    “琴师能将聂政刺韩傀的杀意藏进七弦,这般人物岂容错过?”

    他抬脚跨过两船相接处,突然回眸轻笑。

    “记得把玄铁甲还给许侍郎,免叫你三姐姐回头骂你。”

    待那袭月白身影没入邻船珠帘,李广林转进官船里寻人。

    今日若非登上任兵部侍郎的太子妃长兄许戎韬调来的官船,又遇事态紧急,只怕他兄弟二人逃学一事,如何都躲不过李玄一顿铁拳。

    可他早不想读那些酸腐,哪里有七弟那般领兵出征,大杀四方来得痛快?

    思及此,李广林有些无奈叹息。

    “若二哥勤勉些,早早成婚立府,我也不至于整日在崇文馆里背死书。可偏偏……”

    偏偏他二哥不争气,不好军事,不好政事,整日乔装改扮出来‘体察民情’。

    连累他也被父皇骂做不务正业,不思进取。

    他哪里是二哥那种纨绔?只是郁郁不得志,身怀韬略无处施展罢了。

    李广林猝然握碎掌中冰凌,“战场去不得,皇城里的刺客便静等受死吧!”

    “报!西南巷发现刺客踪迹!”

    亲卫的急唤扯回他的神思。

    李广林反手按剑,剑鞘龙鳞纹烙得他掌心发烫。

    邻船茜纱帐内,李宝栋指尖摩挲着茶盏,釉色天青倒映出屏风后绰约人影。

    丫鬟绿萝捧着香炉福身,“姑娘说《广陵散》奏到'报剑'处,当有知己对饮。”

    琴案忽起清越泛音,屏风后转出个雪色襦裙的少女。

    李宝栋手中茶盏应声而裂,滚烫的茶水漫过虎口。

    “大人当心。”

    楚清韵递来素帕的指尖,还沾着些许松烟墨香。

    李宝栋喉结滚动,视线凝在对方眉心,“姑娘……”

    绿萝悄然拾起地上瓷片,锋刃划破指尖亦浑然不觉。

    血珠坠地时,画舫底层忽然传来闷响,像是重物坠入船舱的动静。

    “奴家楚氏清韵,见过大人。”

    她垂眸的弧度恰到好处,既掩住瞥向舱门的余光,又露出颈后新月形胎记。

    “楚清韵……原来不是……”

    李宝栋低吟着少女名姓,心中泛起的褶皱这才散开。

    窗外风雪骤急,河面浮冰碰撞出金玉之声。

    舱外骤起的喧嚣撕破旖旎。

    李广林佩剑挑开珠帘时,正撞见自家二哥抬手去握美人柔荑。

    “二哥!刺客往……”

    喝令戛然而止。

    楚清韵忽然抬眸浅笑,福身告罪。

    “原来大人有公务在身,奴家以为大人是来寻弹《广陵散》的姑娘。”

    “我……我是来……”

    李宝栋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向来洒脱的语气添了几分恼怒,“老四,随我出来。”

    临走前,还不忘与楚清韵躬身道别。

    “今日确有要事,这画舫李某认得了,改日再来叨扰姑娘。”

    画舫外风雪扑来,李宝栋的大氅扫过舷梯处堆积的一撮白雪,与李晨杨撞个满怀。

    “七弟来得正好。”

    李宝栋将染血掌心藏进袖中,迎着虎贲卫明晃晃的银枪笑道,“羽林军已围死护城河。”

    “那便好,我方才得了太子哥哥御令,可全城搜查。”

    三人官船分道时,楚清韵正身披大氅,立在画舫甲板上眺望。

    绿萝前来询问,“姑娘,方才的消息已送出去了,我们……”

    “跟上方才那位大人,应是不会刁难。”

    方才画舫上一面之缘的楚清韵,此时面纱遮脸,看着李晨杨带领的船只,怔怔出神。

    那人眼底为她的惊才绝艳有几分真,稍后一探便知。

    “姑娘,船工来报,舱底……”

    楚清韵抬手拦下她后半句话,勾唇却是苦涩。

    “按江湖道义,也该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先好生看顾。他能到此,想必接应的船只也不远了。”

    她想的极是,方才那在画舫听二师父教诲的少女早在绿萝前来汇报时,已登上这艘画舫。

    行至水门,楚清韵望着阻拦的羽林军嫣然一笑。

    李宝栋策马而来,随手抛下令牌,“我的琴师也是你们拦得的?”

    “二皇子,这……”

    “这艘画舫方才我已亲自上去查验过,怎么?你怀疑是我行刺太子?”

    “属下不敢!”

    一众羽林军纷纷退后,让出画舫通行的出口。

    雪粒子砸在楚清韵的玉簪上,画舫已悄然行至远处。

    李宝栋还不忘笑着挥手送别。

    “七弟,二哥如今这般憨傻,你帮我想想,回宫该如何向母后交代。”

    李晨杨咧了咧嘴角,显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还是先回宫吧。方才虎贲卫来报,在城内寻到承灿和星煜,想必也是偷溜出宫来看个热闹,还好无事。”

    李广林听得发笑,“承灿怕是要吓哭了。若是让太子哥哥知晓,只怕难逃一顿责罚。”

    “已经哭了……”

    兄弟三人笑谈间跨马并肩折返,方才的一场惊心动魄也随之烟消云散。

    雪幕深处传来寒鸦凄鸣,李宇森站在阙楼阴影里,目送几人身影转向东宫的明德殿。

    镇国公府的前庭此刻铁甲森然,积雪簌簌而落。

    魏延霆的玄色大氅扫过地面时,暗绣的麒麟纹在雪光中若隐若现,腰间玉带扣上“忠勇安邦“四字,还是今上当年用断剑刻的。

    “国公爷,宫里来人请国公爷和大小姐进宫一趟。”

    魏忠的声音在月洞门外响起。

    魏延霆转身时,大氅带起的风卷落一截红梅,正落在演武场兵器架的铁枪头。

    那里系着的红绸,还是魏云昭及笄时绑上的。

    宫人的皂靴正踏碎中庭第一枝完整的雪梅,而他身后跟随的小太监捧着的鎏金木匣,分明是御用的龙纹锁扣。

    次日,晨光微熹,魏云昭已奉召候在凤仪殿外。

    金丝垂柳拂过黛色宫墙,她望着廊下瑞兽口中袅袅升起的龙涎香,恍惚又见前世跪在此处接旨的光景。

    月见撩起轿帘的刹那,细雪顺着九华殿的琉璃鳞片坠落。

    魏云昭凝视着其中一片雪花在轿顶摔碎,久久不能回神。

    “姑娘,该下轿了。”

    待魏云昭踏入凤仪殿时,金丝楠木梁上悬着的青铜鸾鸟正滴落第五颗晨露。

    唱喏声恰好穿透三重朱门。

    “镇国公嫡女魏云昭,叩见皇后娘娘。”

    她伏地的姿态精确如丈量,只等皇后苏□□道明此行昭然若揭的心思。

    凤座上的苏□□头戴九尾衔珠凤冠,垂落的南珠帘后是张温润如玉的面庞。她拨弄着青玉盏中的茶沫,忽而轻笑。

    “镇国公家的姑娘生得愈发好了,本宫瞧着倒与晨杨书房里那幅《琼花仕女图》有七分相契。”

    魏云昭脊背一僵。

    前世正是这看似闲谈的机锋,引出赐婚旨意。

    “娘娘谬赞。”

    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青砖,“臣女怎敢与画中仙人相较。”

    “云昭何必自谦?晨杨此番北伐大捷,本宫与今上商议……”

    苏□□正要开口,忽听珠帘脆响。

    魏云昭仍跪在凤仪殿的地砖上,看着一双缀东珠的童靴蹦跳着掠过眼前。

    八岁的李星煜抱着九连环,红绸发带随着跑动在双丫髻上翻飞。

    “孙儿给皇奶奶请安。”

    她双膝跪地,稚气未脱却言辞笃定。

    似与昨日那个抱着布老虎委屈无助,在马车上酣睡的女童并非同一人。

    “七叔的《琼花图》不过形似,倒是镇国公府的垂丝海棠……更值得入画。”

    魏云昭指尖微颤。

    “云昭姐姐?”

    李星煜突然唤她,惊得魏云昭猛然抬头。

    眼前的八岁孩童逆光而立,金线绣的祥云在她眉眼间投下细碎光斑。

    “云昭姐姐怎得发起呆来?是……在想七叔……的琼花图吗?”

    苏□□手中茶盏“叮“地轻响。

    魏云昭望进李星煜眼底,竟瞧见几分前世城破那日的决绝。

    太极殿的血顺着丹墀蜿蜒成河,那人踏着叛军的尸体踉跄而来,龙袍早已残破不堪,腰间禁步却仍是丝毫不乱。

    “郡主说笑了。”

    “不是便好。”

    怀抱九连环的柔弱身躯随着苏□□摆手起身,越过魏云昭扑进她怀里。

    “皇奶奶,孙儿要娶云昭姐姐为妻!”

    稚气未脱的宣言惊落案头玉镇纸,魏云昭望着滚到裙边的九连环,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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