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隐隐有掀帘的摩擦声,谢明晗皱眉,未放在心上,侧身继续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又有些脚步声,谢明晗起身呆坐几秒。
但很快,她神情有些空茫地扫过四周,由屏风到画像,最后目光停在眼前侍女上。
却是青荷,瞧着却有些变化。
“青荷?”她无意识地呢喃一句,看着这陌生的室内,一时迷茫。
“小姐,您且保重身子,将军是个好人,您还是改了吧。”青荷伺候她盥洗时,突然顿住,满面愁容地劝了句。
谢明晗没明白,拧眉打量着眼前青荷,“将军是好人?这是何处?”
“这是将军府啊,小姐您是怎么了?”青荷说着便小心搀她坐于榻边,随即高声道“来人,去唤府医。”
很快室外有婢女的应答声响起。
谢明晗揉着额角,听着青荷絮絮叨叨说着关于将军府的事情,原是她及笄后嫁给徐洲已两年了。
听青荷所言,她是在与徐洲的争执中不慎撞到紫檀屏风,如今昏迷三日方才转醒。
“我无事了,都退下。”谢明晗目光有些呆滞,打发走侍候的丫头婆子。
脚步声渐远,室内寂静一片。描金缠枝香炉幽幽溢出缕冷香。
她闭目沉思一瞬,颇觉心惊,却也知不可为人道也。
只勉强平静下来整理思绪,若如青荷所言,那当初玩笑似的婚约已然成真。两年已过,为何她脑中记忆还恍若停留在昔年将及笄之时?
不待深思,谢明晗突觉头痛,一阵晕眩。
转眼间过去三日,如今她也算理清了府中关系,适应了记忆缺失的新身份。
闺阁小姐到将军夫人,其实于她而言似未有多大变化。
府中一应事务都交由原先的管事打理,内院之事再不济也有青荷操持,她不过闲时高兴了绣几张帕子,却也有些无趣。
徐洲去岁出征西夷,大胜而归。
凯旋谢恩之日,圣上抚掌大笑,当庭封其为正三品的征西将军,赏赐若干。
如今天下太平,她却数日未见到这位将军的面,看来是有意避之。
谢明晗轻抚一下额角,不由皱眉,看来这所谓夫妻情分实在淡薄。
她在亭中感受着拂面而来的清风,才觉心情舒畅几分。
亭苑本种了一大片竹林,但将军喜好在此处练剑,竹林面积也缩减不少。
此刻竹影婆娑,随风簌簌的宁静也显得珍贵起来。
又用了些茶点,休憩片刻,她便也准备回梧桐苑了。
不巧,刚走到院外便见一侍卫立于附近,“见过夫人!”
粗声抱拳问安后他便如先前候立一旁。
哪怕不记得这侍卫身份,谢明晗也大致知晓,这肯定是徐洲身边的人。那此时,他莫不是在院内?
思及此处,她脚步一顿,心中多出些道不明的紧张。
虽与其成亲两年有余,她却只记得初见之时的场景。目前看来夫妻情分也浅淡,动辄争吵,不知来此所为何事。
进了内室,青荷掀开一侧珠帘,待她进入后便守在外面,转身时长叹口气。
如今过了些日子,她也算是适应了这新环境。
见男子坐于案前,一身黑袍无甚点缀,听到动静抬头看来。
被这视线一扫,她只觉胸口心跳都慢了半拍,脑海中先前想好的措辞都空白一瞬。
男子肤色偏深,五官硬朗,眼神犀利似能看透人心。眉骨处留了条寸长的瘢痕一直到眼尾,可见当时情况之凶险。
这一刻,她莫名想到在府上两人初见的情景,好似没多大变化,却到底不同了。
这一晃神,便见男子站起身,皱眉道,“发呆作甚?伤还未好便好生将养着,不要四处闲逛。大夫开了些治头疾的药,每日都会有人送来,你且按时吃着。”语气有些不自然的生硬。
说罢,徐洲便大步往外走,只在经过她身侧时慢了一步,眼神有些复杂。
还没待她从那话语中反应过来,谁成想人便要走了,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慢着!”
话音刚落,那脚步声却是停了,室内也突地静下来,静到呼吸声都变得明显起来。
空气中凝滞的气氛让谢明晗生出些悔意,又联想到先前的争执,不由生出些警惕来,“你是要软禁我?”
京中世家后宅也有不少阴私事,她虽未亲眼目睹,却也是听闻不少。此时见他寒着脸说了几句话便似厌恶般走的飞快,也难免生出些防备来。
“我无甚大碍,不过去亭外小坐片刻,何须疾言厉色?”谢明晗拧眉,快步向前,坐于案前直直地盯着他。
男子脚步一顿,侧身回望过来,相对无言。
“谢明晗,你真是没心肝的。”长久的沉默过后,便听他嗤笑一声,如此说道。
话音刚落,他转身就走,珠帘碰撞发出噼啪声。
倒是鲜有人这般说她,一时愣住了。
“小姐……”回过神便见青荷在一旁,面上带着些犹疑,轻声唤着她。
似是下定了决心,青荷眼里的犹豫飞快闪过,只剩破釜沉舟的果决。
“小姐,还请您断了与赵公子的书信往来。您即便不喜将军,可这事若传出去,满城风言风语自不必说,您后半生可如何是好?”
侍女突地跪下,说到后面更是不禁急出泪来,更怕她听不进去。
“砰!”谢明晗慌乱中起身撞到了桌角,却是顾不得那么多,心头大骇。
如果如青荷所言,这岂非与外人苟且之嫌?若传出去,只怕被休弃出府都是轻的了。
虽如今对女子不似前朝苛刻,但对私通之事也不会有多少宽容。
“你且仔细说,那甚赵公子是何来头,我与他如何认识的,互通书信从何时开始,都细细说清楚了!”谢明晗面上有些难看,却还是勉强冷静下来追问。
青荷自是知道她的头疾,却未想这般严重,到了许多事情都不记得的程度。
此时青荷自是忙一五一十解释着,“那赵公子是夫人本家旁支的侄子,去年中进士后便留在京中了。四月中旬回府恰好遇上,小姐与其一见如故……”说着说着,这声音越来越低,似是不敢再说。
“继续说!”到如今谢明晗面上已是沉如水了,拧眉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是吩咐道。
“起初回府后并未有什么联系,后来是三小姐的笄礼上慢慢熟识,相约书信来往。”青荷皱眉思索一瞬,随即道:“如今算来,已两月有余。”
听闻此言,她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情况似不像所想般糟糕。
沉默一瞬,她吩咐着,“把来往书信全烧了。”
“且慢,先拿过来我看一眼。”谢明晗闭了闭眼,深觉头痛。
待青荷取来薄薄几封信件递过来,她随意抽出一份,快速扫过,见并未有出格言论,又丢在一旁。
很快扫视完所有信件,谢明晗心中的石头落了地,看来她先前还是有些理智在的,未真的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全部烧掉,把他送的信物都清理掉。”话音刚落,她自己觉出些不妥来,她写的信可还在那人手里。
这些东西于她而言是把柄,对那赵姓男子未必不是。
听闻其还是进士,朝中极重文人风骨,此事一出,只怕他也难善了。
如此一想,这东西倒还有些用处。
她把信件随手丢在案上,“仔细收起来,我不希望府上有第三人知晓里面的内容。”
“奴婢知晓,还请小姐放心。”青荷行礼后便退了下去。
她瞧着人离开的背影,半晌都神情恹恹。此事若想彻底解决,还需一个契机,一个合理见面的机会。
翌日,梧桐苑迎来了位出乎意料的客人。
彼时,谢明晗难得来了些兴致,翻出从前闺阁时常用的焦尾琴。
因着是惯用的物件,离府时便也带过来了。
她琴艺是由闻名京城的乐师启蒙,但学了数年,琴艺也是粗浅,有形无神。
不过闲时打发时间罢了。此时焚香弹琴,也颇有些趣味。
“夫人,何小姐过来拜访。”一丫头匆匆过来禀报。
原先青荷正待呵斥这没眼力见儿的小丫头,闻言便也未再说些什么。
“噌~”琴音乍停,划出有些刺耳的响声。
谢明晗想了想,“请人去偏院,吃杯茶,不可怠慢。”
待丫头领命退出去,她扫了眼青荷。
很快,青荷略凑近了小声解释,“小姐,这何小姐是将军副将的女儿。去年她父亲随将军征战西夷时意外战死,出了变故投奔过来的,将军对其很是礼遇。”
听闻了这位何小姐的身世,她面上的不耐之色收敛了,倒显得有些严肃,“既如此,更是不可怠慢了。”
她起身由着青荷仔细理了衣裳的褶皱,便不再耽搁往偏厅去了。
待到了偏厅,便见一女子单薄的背影。
女子身着月白襦裙,鬓间无甚珠翠,只简单挽了个髻。秀发乌黑柔顺,长及腰部。
许是听见脚步声,女子从容起身,朝着她的方向行礼,“夫人安好。”声音温婉平和,叫人心生亲近之意。
见这位何小姐如此清丽柔弱的模样,又从容大方的性子,谢明晗不禁生出几分好感来。
“姑娘不必多礼。”她快步上前扶了一把,靠近后闻到一股淡淡的冷香。
待寒暄礼貌过后,“不知姑娘来此所谓何事?”谢明晗笑着问道。
“清荣听闻夫人有头疾之症,绣了个香囊装了些安神的香料可以缓解头痛疲乏,还望夫人不要嫌弃做工粗陋。”女子说着,从袖口拿出一绣着祥云花样的香囊递过来。
“这便是极好了,劳你费心了。”接过香囊后,她笑着看了看,认真道谢。
两人又闲话片刻,待人提出告辞,谢明晗特意让青荷去送一送。还是其推辞才作罢。
“清荣姑娘瞧着也是体弱,难得这样好的品性,可惜命途多舛。”她感慨几句,便觉出心酸,“让管事挑几个伶俐的丫头过去,让她挑两个看得上的。”吩咐完,便也有些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