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看上了?经理表情微妙,声音迟疑:“没有吧?”
“最近滇昙有小孩走丢吗?”
“走丢的小孩?”经理往旁边站了站,让出大厅门口。
骆聿跟着挪了挪,目光又移到男人身上。
任成渝下车后没有离开,嘴上叼着一支细长的烟,靠在车头侧面,左手按在发动机盖上,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经理压低声音继续:“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件事。前天,就巡警队追捕逃犯那天晚上,我在办公室值班,正看书呢窗户外面咚咚响了几声,像是有人在敲窗户。要是有人找我,直接敲门就好了,谁没事绕到后窗去呀。或许是外面的人看见窗户亮着,翻墙进来敲窗作弄人。我悄悄走到窗前,猛地拉开窗帘,准备吓外面的人一跳。”
经理咽了咽口水:“你猜怎么着,拉开窗帘,外面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盯着我,吓得我冷汗直冒,当时就呆住了。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有人放枪,那双红眼睛听见枪响,刷一下跑了。”
“过了一会,巡警队派人过来询问情况,还特意问我有没有看见什么。对方问得很模糊,不是问有没有看见‘人’,而是问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我就说什么也没看见,把人送走了。”
骆聿目光扫向车边,“应该是山上的野兽跑出来了吧,怎么不报告给警员?”
“不对,当时那东西就贴在窗户上,我看得挺清楚,身形是个小孩!应该不是逃犯,犯不着惹祸上身。”
红色的眼睛、小孩子……那天袭击她的是个小孩!
她和经理都下意识地认为逃犯是个成年人,没有把孩子和罪犯联系起来。
经理不自觉地跟着骆聿看向车边。
成渝把烟塞回盒里,迈步往大厅这边走来。
两人回过神,也抬腿往外走。
插肩而过,任成渝站在大厅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
回到酒店,卖烟的小孩已经潜入大厅,拱着毛茸茸的脑袋在人群中穿梭。
骆聿支走经理,对小孩招手。
小孩很有眼色,马上跑过来,“小姐,您回来啦,给要再整包大成九?”
骆聿笑了笑:“不要大成九,细细长长的有吗?”
小孩立马抽出两盒印着外语的烟,语气激动:“小姐,瞧这种细长烟,基本都是外国货,用的是顶好烟叶,吸起来不呛脖子。你瞧瞧,这两种都是好货色!。”
“嗯,这两盒我都要了。”骆聿掏出钱放在烟箱上,“不用找了。不过你得告诉姐姐,这两天都有谁来找你买过大成九。”
房间门口那盒烟,应该是从附近买的。
小孩虽然年纪小,但颇有几分江湖经验,讲话清楚且不多嘴。
“大成九是本地货,烟叶肯定没得外国烟好嘛。来住店的都爱抽洋烟,今天就只有你来买。哦对,前日有个小哥也整了一包,顺带要了盒火柴。在前台跟那个阿姐款了半日才走。”
有点印象,那天在前台,旁边有个男人跟小郑聊得火热。看了好几次,每次都只撞上一个后脑壳。
“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诶~那个小哥长得太子弟了嘛!年纪又轻,眼睛会勾人,桃花眼眨巴眨巴,前台阿姐都被他瞧得脸红掉!。”
“那你再见到他,帮姐姐狠狠吐他口水好不好?”骆聿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钱,塞到小孩手里。
小孩用力点头,眼见有人来驱赶,抱着烟箱飞快跑开了。
***
骆聿洗过澡披着浴袍趴在床上。
铺开活页本在纸上写下“逃犯”两个字,圈起来后在旁边引出两条线,分别写上“赤瞳小孩”和“福特汽车”,福特汽车后面连着“任成渝”三个字,任成渝后面又拖出条小尾巴,连着“湖边村子”。
一条线从湖边村子后伸出,绕过中间几组圆圈,最后箭头指向了赤瞳小孩。
骆聿喜欢把零散的信息写在纸上,然后用连线的方式找点与点之间的关联。
床很软,写字时纸张跟着动作上下微微颤动。
事情想要形成闭环,还缺了最重要的一点——任成渝怀里的孩子是袭击她的怪物吗?
合上本子,从封面夹层里取出一张照片。
骆聿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手指抚上胸前的玉卵。
将照片举到眼前,借着壁灯细看。
照片四周压了花边,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站在一对夫妻中间,右边女人牵着女孩的手,左边男人一只手揽住女人腰肢,一只手扶在小女孩肩头。
一家三口对着前方微笑,中间的小女孩笑得真开心,开心得让人觉得碍眼。
女孩的五官与骆聿有七分像,是她十一岁生日跟父母一起去照相馆拍的。
后面有一行小字——愿明珠庄聿,身体康健,风雨难摧,万事皆随本心,一生无憾欢喜。
父亲任继国,母亲骆芸,她姓庄。
没再多看,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关掉壁灯,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出国前父母把玉卵交到她手上,来滇昙后她又一直贴身佩戴,那个怪物怎么会认识?
——除非他见到过任继国或骆芸。
骆聿睁着眼睛,走廊上传来嘈杂的人声,旁边房门被打开,再关上时连同噪音一并消失。
***
从颐安大厦出来,外面日头不错,阳光温暖而不热烈,老李等在门口。
“带我到城外逛逛吧。”
“好嘞!骆小姐要去哪点?”老李声音爽朗。
“上次在密枝海采风,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村子还记得吗?”
密枝海如同一片边缘参差的残叶,围在滇昙西南,林水滩就在其蜿蜒而出的水湾怀里。
循着记忆,老李找到了上次经过的岔路口。
拐进岔路,地上没有铺设石子,下了几场雨后路面上冒出不少郁郁葱葱的野草。
地面松软,黄包车陷在淤泥里。
留下老李看车,骆聿独自沿路进村。
林水滩是沿湖分布的村落,小路很短,仅仅充当入村的标志。
整个村只有二十来户村民,住户很零散,房屋周围大片草地被圈起来充当自家农场。
走了半个多钟头,骆聿又回到了村口。
在村里逛了一圈,没发现异常,从哪里下手好呢?
当时任成渝把车停在这里,怀里还抱着孩子,目的地应该不远。
骆聿走到篱笆墙外,院子里搭着矮草棚,用木头围了齐腰的栅栏,另一侧连通草场。
头裹深蓝头巾的男人一手扶着木桩,双腿跨栏而出。
“你找哪个?”
骆聿眉毛微蹙略带愁容:“我来找男朋友。”
男人愣了两秒,木屋里哐当一声,一个丰满样式的女人腰上系着围裙,掂着一把锃亮的菜刀夺门而出。
狐疑地在骆聿脸上转了转,女人竖起菜刀指着男人,“好呀,王三,我就说咋就突然嫌我胖了,原来是在外面认得个瘦的!”
王三往后一跳,一个箭步冲到水桶前抄起水舀跟女人对峙。
“你鬼扯什么!人家找相好呢,关我哪样事嘛!”
“冇得关系?冇得关系人家会跑家门口找你?天下男人死绝啦?”
女人语气激动,菜刀上下挥动,仿佛成精般要从手中挣脱。
王三连连后退,口中你、你、你了半天,一拍脑袋转向骆聿,“你说,你找相好为哪样要跑来我家?”
火力顿时被分散,女人的刀口在骆聿和王三之间摇摆。
骆聿眼眶一红,艾艾戚戚地开口:“我男朋友姓任,有人在附近见过他,开一辆黑色汽车带小孩。”
斗鸡似的夫妻俩顿时偃旗息鼓。
女人如同变了个人,举着菜刀张望半天,一把塞进王三手里,把骆聿请进了院子。
“你喊我芳嫂就行!你那个姓任的男朋友叫什么?”
芳嫂从厨房里翻出一只陪嫁过来的细瓷碗,给骆聿倒了杯水。
小姑娘看着二十来岁,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打城里来的。
亚麻衬衫扎在裙子里,露出的半截小腿上套着肉色丝袜,气质像个女学生。
芳嫂把水碗递给骆聿,在桌边坐下。
骆聿捧着水碗,闻言抬起头,“您认识他?”
芳嫂脸上表情一僵,立马摇了摇头,“嗨,认不得嘛!只是说我们村子经常有人来买河鲜,好像是有个姓任呢?”
王三蹲在门框上,斩钉截铁:“是嘛,就是来买河鲜的。”
骆聿把碗放在桌子上,水还是满满一碗,“那……你们能联系上他吗?”
芳嫂和王三对视一眼,“不是嫂子不是不帮你,我家是养牲口呢,又不下河网鱼,压根认不得他嘛!”
骆聿抚上小腹,低头叹气,“看来这个孩子是留不住了。”说完起身要走。
王三从门槛上跳起来,“等一下,你说啥!”
“闭嘴!”芳嫂一拍桌子,狠狠剜了一眼王三,“姑娘莫着急,来,坐下慢慢说。”
骆聿扶着肚子重新坐下。
“前阵子我不舒服,去医院检查,男朋友说这个孩子不能要,没过多久人也不见了。我打听到有人在这里见过他,车上还有个孩子,会不会他在外面已经有家室了。”
芳嫂缓了缓,组织了一套自认很委婉的说辞,“怕是人家突然有急事,说不得过两天就来找你呢。娃娃咋能说不要就不要,听嫂子话,莫冲动!”
王三又要接话,看了芳嫂一眼讪讪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