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是冲着玉卵来的!
一连串嘈杂的脚步声逼近,片刻后门外有人哐哐砸门,“巡警队!里面怎么回事!”
骆聿脚下一松,一个半人高的黑影从窗口跳出。
下一秒,巡警队破门而入。
房间里哗啦挤入一群持枪警员,晚了一步,只看见黑影跳窗逃跑。
冲在前面的两个警员跑到窗前往下看,夜色掩映下,黑影迅速窜逃。
“楼下火车站方向!”
很快,屋里的人退潮般匆匆离开,房门半挂在门框上,要掉不掉。
一场变故突然发生又突然结束。
***
骆聿裹着毯子坐在床上,胳膊上缠着一圈纱布。
拉出颈上的细银链,上面挂着一枚玉石吊坠,玉石表面光滑,形状像一枚卵。玉质莹润泛白,内部微微映出点绿意。
手中把玩着玉卵,骆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忆那张一闪而过的怪脸。
除了畸形和鼻体凹陷,其余表现都不符合麻风病人的特征。
暂时安下心梳理今晚发生的一连串事件。
她没有离开过房间门口,既然怪物最后从窗户逃跑,很可能也是从窗户潜入。
房间在三楼,攀爬起来并不容易,如果是为了躲避追捕,为什么独独跑到她的房间?
难道真是为了这枚玉卵?
玉卵她一直贴身佩戴,怪物是什么时候盯上的?
骆聿裹着毯子从床上下来,毯子垂在地面上,从床边一路拖到门后的行李架前。
从行李箱中掏出一个本子,回到床上重新裹紧毯子。
把枕头往旁边推了推,将本子放在壁灯下。
红色亮面外皮,颜色深邃饱满,是她从国外带回来的活页本。
随便翻开一页,拔出夹在本子上的钢笔在纸上刷刷书写。
时间:晚上九点半。
地点:颐安大厦三楼客房,床下。
人物:面部畸形,鼻子缺失;从身形和音色上推断,袭击者是个极矮的女人。
事件:攻击后跳窗逃跑。
目的:挟持人质?抢走玉卵?
从听见街上枪响到打开房门,中间间隔很短。
所以在她房外吸烟盯梢的,跟巡警队追捕的逃犯不是同一个人。
经过早些时候的变故,骆聿这会精神很足,站在窗边用手指勾起窗帘一角,半公开半偷窥似地观察外面。
街上几乎没了人。中午又下了场雨,地面上的坑坑洼洼里存了些积水,倒影着闪亮亮的霓虹灯。
火车站的灯光孤单地打在站台上,一直停着的汽车已经不在了。
***
早上,打扫楼道的小推车还没到三楼,地上的烟盒烟头已经消失,留下一个黑黢黢的焦斑。
很好,这贼具备了很高的职业素养,胆大且贼心不死。
骆聿对着仅有的一箱行李做了分类。
值钱的物品统统塞进随身手提包,留下衣服和几件不值钱的首饰。
看着箱底的锡管颜料和色粉笔,没有犹豫,一股脑塞进包里。
最后抽出一叠纸币塞进箱子,轻轻扣上,做出一个粗心大意没有锁好的样子。
临到大厅门口,骆聿远远对着前台的短发小姐招呼了一句:“312房间不用打扫。”
背着画架推开旋转大门,卖烟的孩子站在路边。
看到有人望向自己,小孩立马跑到骆聿面前,热情推销:“阿姐,今日打扮咋个板扎,要约会吗?给你家男朋友带包烟?这排全部是进口呢,哈德门、三炮台……样样有!”
骆聿目光扫过,伸手指了指最边上的一款烟——大成九。
“这个嘛,是滇昙这的特色烟,力大还相因,买包试试嘛!”
卖烟小孩语气明显没有刚才激动,但依然保持热络完成了这笔交易。
烟盒拿在手上扁扁的,是十支装规格。
***
李卯山坐在西斜的余辉中,浑身暖洋洋地狠嘬了口烟。
密枝海边,骆聿坐在树下光滑的大石头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曳地旗袍,裙摆滑落到草地上,露出一截小腿。
旁边散着几只水彩颜料,骆聿拿着画笔给纸上的密枝海勾勒色彩。
密枝海在滇昙城外西南方向,“密枝”是夷人传说中的一片神林。
从上午画到现在。
中午太阳大,她叫老李一起到树荫下坐,说太阳晒久了对眼睛不好。老李一个劲地讲自己抽旱烟会呛到她,说什么也不肯过来。
老李在地上敲掉残渣,把烟杆别到腰间。
“骆小姐,天要擦黑喽,再画要伤眼睛呢,回去啦?”老李活学活用。
骆聿抬头看看了天色:“行吧,稍等一会,我拍几张照片。”
说到照相,老李凑到跟前:“这个小箱箱叫相机?咋这么小,怕连头都照不全嘛!相片从哪点儿钻出来噻?”
“里面有胶卷,胶卷拿出来就能洗照片。”骆聿站在一个小土丘上,踮着脚找角度。
“您来站前面,我给您也照一张。”
老李推脱半天,最后高高兴兴地把自己上下捋了一通,站到相机前。
取景框里,老李的笑脸有点僵硬,释放快门的瞬间,夕阳余辉从老李身上移开。
太阳一落山,天说黑就黑。
从密枝海回城,要先穿过一个叫林水滩的村子。
码头上驶入几条渔船,船舱里堆满河鲜,腥味扑鼻。
经过岔路口,进村方向停着一辆黑色福特,与贫瘠颓败的村庄格格不入。
穿西装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拉开后车厢抱出个半大孩子,孩子的头埋在男人怀里,孩子估计是睡着了,手脚耷拉着,像被抽走骨头般随着惯性摇晃。
骆聿撇了眼,什么人啊,自己穿得人模狗样,就给孩子套件粗布脏衣,鞋都没穿,露出脏兮兮的脚丫。
是自家小孩吗?
***
滇昙东大门夜间也繁华如昼,骆聿在路边买了几袋小吃。
回到颐安大厦推开房门,鼻子翕动,空气中有一丝快要消散的烟味。
老鼠上钩了!
点燃早上买的大成九,烟雾飘出,味道和房间里的一致。
把手中的炸洋芋和鲜花饼放在桌子上,打开窗户给房间透气,等烟味散得差不多了,才坐下吃晚饭。
吃完东西打开箱子,里面衣物还在,特意留下的首饰和压在箱底的钱一概不知所踪。
骆聿面色焦急,慌慌张张地下了楼。
前台的短发姑娘小郑得知骆聿丢了东西心里惊慌,住在这里的都不缺钱,丢失的财物不会是个小数目。
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安抚坐在沙发上的骆聿。
听见动静,周围纷纷投来探寻的目光。
酒店看重声誉,经理担心影响不好,小跑过来把骆聿请进了一楼转角处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骆聿把丢失的物品列出一个清单,这些物品在入住时都登记过,既可以防止纠纷,酒店也抵赖不掉。
经理接过清单仔细核对。纸上列着几样物品:一对翡翠耳环、两只宝石发夹……一笔数额不小的现金,有二百来块。
比较棘手的是一块金怀表,后面特别标注是父母遗物。
经理满头大汗,骆小姐才在酒店出事,今天又失窃,无论如何都不能轻轻揭过。
直至第二天上午,酒店经过内部探查,一无所获。除了服务员收拾餐具以外,没人再进过房间。
经理主动陪着骆聿去报案。
追回损失是不指望了,但好歹得证明酒店的清白。
***
前两年政务厅改组,治安所从中分离出来,更名为滇昙府治安局,位于景晖下街,离通往城外海子的运河不远。
治安局巡警队办公室,酒店经理在做案情描述。
骆聿坐在一旁椅子里,一袭水蓝色长袖旗袍,肩膀上搭着一条围巾式披肩,略微低着头,五官小巧,眉毛细长,眼睫垂下来拢着神色。
几个年轻男警员不断偷偷往这边瞄。
丢的东西是她故意挑出来的,不十分贵重,但也不是可以随意糊弄过去的不值钱玩意。
特别是那块“金”怀表,先人遗物,治安局不得不接管,酒店也得重视起来。
确定了盯上她的是小偷,骆聿心里放松。
小偷已经得手,事情又闹大了,应当不会再来光顾。
报完案,小陈陪着经理和骆聿一起往外面走。
面对漂亮女人,小陈难得语气温和:“骆小姐不要太过着急,案子交给我们巡警队,东西一定能找到。案子有了进展,我们会及时通知您。”
骆聿点点头,还没开口,一辆黑色福特开进了治安局大院。
在火车站和湖边村子,她见过两次,印象深刻。
骆聿话风一转,“这是?”
车一路开进来,没有减速且无人阻拦,显然相当熟悉。
小陈一愣:“哦,这是任公子的车,又来接女朋友下班了。您慢走我就不送了,有什么事您再随时过来。”
车门打开,迈下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摘下墨镜丢到车座上,反手拍上车门。
男人肩膀很宽,身形挺拔但有些瘦削,五官端正温润。
如果不看眼睛,是典型贵公子形象。头发梳得整齐,露出额头,眉骨和鼻梁很高,眼窝深陷,单眼皮,眼神冷漠,眼下有淡淡淤青。
骆聿的目光停留在男人身上,酒店经理调侃:“任家大公子任成渝,年轻有为。不过——已经有女朋友了。”
骆聿若有所思:“任公子有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