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渚权当身后之人是空气。
那人仍旧在身后喋喋不休。
拥挤的人群霎那间散开，自隧道涌出之后，奚渚就进入了一片宽阔的黑暗地界。
面前黑漆漆一片，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般，入目所见的17区表层皆是起伏不平的洼地，洼地之间，坐落着或紧或密的造型奇异的建筑群。
建筑群紧紧挨着，从远处眺望，奚渚只觉得它们像一个个黑黝黝的巨大蚂蚁窝。
她记得面试公司的地点，17区日塔街17号。
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地方，找到之后赶快开始工作，因为脑子里又开始播报“房子回收”之类的话。
身后那个人凑了上来，还是那套话，“你看到了吧，那些人的胳膊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奚渚不懂对方为什么要缠着自己，她确实看到了，但那又如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难道要做出头鸟，大声斥责那些执勤兵你们没长眼，逮着人就爆头？
她可不会做这种脑子有病的事儿，苟着活死皮赖脸的活，也比两眼一黑死了强。
“你明明看到了！为什么不承认！”那人仍旧阴魂不散，奚渚走哪儿她跟到哪儿，“你个胆小鬼！那些联盟走狗的走狗！”
奚渚直接转过身，一脸冷漠，对身后这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儿道：“我看到了又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人直接被呛住了，半天在原地手足无措，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再没有说出口，随后她一甩袖子，一双裹在面罩之下的眼睛深深瞧了奚渚一眼，直接朝反方向离开。
奚渚这才认出来，这个人是方才自己撞倒的那个女孩儿。
她没什么“叙旧”的意思，继续打起精神，朝着人流的方向走，那儿肯定会有什么交通工具，不然光凭两条腿，自己得找公司找到什么时候。
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少，都似乎目的地十分明确一般。
奚渚不禁疑惑，这些人要去哪儿？
一个硕大的蓝色电子屏屹立在半空中，琳琅满目的扭曲文字唰唰唰变换着，奚渚皱了眉，看不懂啊。
她明白这东西一定是个类似显示屏的东西，显示车？或者别的？但现在自己明显看不懂，而小黑也一声不吭，她犯了难。
正当这时，那个女孩儿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又蹦到了奚渚面前，“你看不懂对吧！你要去哪儿，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奚渚看着对方，转身就走。
这人怎么回事儿？怎么瞬间变了个人一样。
对方却突然急了，连忙拦住奚渚，“你是第一次上窟吧！”
奚渚没承认也没否认。
在这地方，要对任何人都抱有怀疑。
对方解释着，“这是联盟文字，只对每个联区的地表实行，你不认识很正常？”
“联盟？”
对方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你在窟底呆的傻掉啦！联盟啊！整个地下十七个联盟，我们现在就处在联盟17区。”
“地下？”奚渚在脑子里搜刮着，确定自己并不知晓这些，而小黑也从没说过自己现在是身处地下，所以才看不到太阳。
原本奚渚以为只是环境恶化之下的末世，谁曾想自己竟然跑到了地下。
她叹了一口气，这下可真成“地心人”了。
“我要去日塔街，该坐哪趟车？”虽然对方看起来十分不靠谱，但现在能问的人只有她了，毕竟就在二人说话的间隙间，周围的人瞬间都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日塔街？”女孩再次确认了一次，随即仰头看向空中的屏幕，在十几下急速的滚动中，看到了什么，“有了！这边儿！”
奚渚将刀子藏在衣袖中，跟着对方七拐八扭，站到了一个“垃圾堆”里，周围堆着十几米的高的各种金属，在其中站着，鼻尖能闻到刺鼻的铜铁味道，“真是这儿吗？”奚渚心中暗道，这个人不会把自己拐到什么地方，直接解剖了吧。
就在她思考的瞬间，远远的半空中，吭哧吭哧飘过来一辆完全看不出是车的车。
——没有司机更没有门，而刹车竟然是直接撞到铁山里，咵擦停下。
“呦！坐车！”女孩对着车里的一个女人打着招呼。
车里那人斜斜眼皮，指了指自己腰间的挎包，“日塔街70姆拉。”
奚渚掏了掏衣兜，这才发现自己所有的身家都买通道车票了，目前一分钱都没有。
“你没钱啊，我给你付！”对方嘻嘻嘻笑着，“不过！你得三倍还我哦！”
奚渚随口胡扯，“得等下个月，我现在没钱。”
女孩拉着奚渚上了车，仔细一看，车里竟然连座位都没有，二人只能在角落站着。
车上只有依稀三四个人影，连带一个售票员。
“吭哧！吭哧！”
破车开始艰难发动，身边的女孩儿突然开始跟售票员搭话，“怎么不换一辆啊，这种旧型号，现在都没人坐啦！”
“死丫头，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喔！说换就换！”售票员剔剔牙，斜楞一眼，接着道：“17区就这德行，联盟最底层，什么都比不上别的联区，你还想换东换西，有这么一辆能跑的就算烧高香喽。”
奚渚听着二人的对话，原来自己所处的17区竟然是最“底层”，她不禁问道，“那怎么上16区？”或者是去别的区？
但面前的二人突然脸色一沉，奚渚还是将后面那句话咽了回去。
没有人回答，身旁的女孩突然岔开别的话题，她对着奚渚认真道：“你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们是不允许去别的区的，你好好在17区呆着就行。”
话音未落，奚渚很想问对方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没等她开口，“轰隆——”一声，车身哐一下回旋反转，直接砸进了金属山堆里。
瞬间，整个车被淹没在生锈的金属中，“刺啦——”，一条螺旋铁直接割开了奚渚的手腕。
她攥着自己流血的手臂，拨开面前成堆的铁砾，从铁山之中爬出来。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脚之处，她立刻抬头向上看，整个车身已经淹没在铁山之中，吱吱呀呀凭空晃悠着，车体被完全掀翻，烈焰熊熊燃烧，整个头顶上方被红海笼罩。
——人呢？
奚渚环视四周，却怎么都无法找到车里的那几个人，她晃晃悠悠，栽倒在地，眨了眨眼，却发现是自己看不清，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脑袋流到了眼睛里，她伸手抹了一下，满手的血。
“救我！救我！”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着。
“大概是撞到脑袋了，必须保持清醒。”她直接甩了自己一巴掌，瞬间眼前清明了一阵。
她顺着声音来源望过去，不远处的黑暗角落处，被金属铁山直接削了半张脸的售票员正在喊疼。
奚渚吐/出一口浊气，望着对方，“没救了，这人一定没救了。”
她能清楚感受到自己正在严重失血，而且脑袋上的伤口也一定不小，无暇考虑刚才是怎么回事儿，现在最重要的是躲开这里，以免那辆破车掉下来砸死自己。
谁能想到出来找个工作竟然这么难？
她趴在原地，模糊中望着那个售票员，却是在问自己，“该怎么办？”
金属堆上又传来“轰——”一声巨响，燃烧着的车马上就要脱落。
瞬间无数铁屑洒落到奚渚面前。
“不能在这儿了，不然待会儿就会被活埋。”想到这里，她撑着自己站起身，开始寻找可以钻出去的地方。
镂空的铁屑，胡乱搭着的金属山，看起来毫无规律。突然，角落处一个黑黢黢的小洞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托着自己的胳膊走了过去。
弯腰。
爬进去。
深呼吸。
摆好受伤的胳膊。
再次深呼吸。
仔细一看，角落竟然有别的人。
奚渚瞧了一眼，就看见那个女孩正在角落瑟瑟发/抖，双眼空洞一条声儿重复呢/喃，“别杀我，别杀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奚渚问向对方。
女孩仿佛行尸走肉，一双眼空洞地盯着自己的手腕。
奚渚顿时觉得不好，立刻抓过对方的手臂，谁知对方却开始死命折腾，在推搡中，对方的衣服被直接掀开。
她立刻看到了对方小臂上深绿色的细线，直通手心。
奚渚瞬间明白了，为什么那些执勤军要抓她。
因为对方已经苔化感染！
但她是如何躲过第二道检查的？
奚渚正要开口问，就听到洞外“嘎吱”一声。
有人来了。
“砰——”！
售票员大概被直接打爆。从枪声之下的脚步声来看，大概有三四个人。
“怎么回事儿，种子去哪儿了？”一道懒散的声音徐徐响起。
“明明就在那辆废弃悬车里啊，受了伤还能跑这么快？不愧是新型种子啊。”
另一个男人吸了一口烟，抱怨着，“都说了别直接在半空打，现在好了，落到骸堆里还得找！我都说待会儿直接在目的地让17区那几个猎人解决了不就好了，非得专门跑一趟！害我喝酒的时间都少了啊！”
“咳咳咳！”
奚渚又往深处躲了躲，不管如何，这些人一定来者不善，绝不能让这些人发现自己和身边这个女孩儿，否则自己一定活不成。
“早解决早结束，别抱怨了，赶快清除，今天就能回10区。”
那人叹了一口气，“唉，开干！”
“小黑！小黑！”奚渚在脑子里呼叫着系统。
可小黑就跟死了一样，没有半点儿动静。
那个女孩已经完全愣在原地，奚渚把对方的袖子重新盖下来，遮住她小臂上的细线。
奚渚等了很久很久。
才小心翼翼爬到洞口不远处，仔细听着洞外的声响。
什么声响都没有。
她正准备爬出去看一下，可下一秒，一只大手直接掏进了洞里死死拽住了奚渚。
“不好！”她很想转身让那个女孩快跑，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整个狭小的洞就直接被爆破，瞬间坍塌，而她自己则被无数金属碎骸砸在地底。
在一片混沌中，她听到远处“嘭——”一声巨响。
之后便是戛然而止的女孩的惨叫。
奚渚拼尽全力睁开眼，看向火光弥漫处，“不是说好下个月还你钱吗？”
再次睁开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奚渚已经想不起来这里发生过什么，只记得有什么东西发生了爆炸。
胳膊上一摸全是血痂，她将袖子弄下来，没管胳膊上传来的微小刺痛。
她随意找了一个路人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间。
对方一脸看傻子的表情，“15月48日。”
——自己就在这儿睡了一晚上？
随后她又问道：“你能闻到什么东西吗？”
路人嫌弃地摆摆手，“哪儿来的神经病！快走开！”
奚渚还是不放弃，现在这个情况很不对劲儿啊，她伸手拽住对方，“你闻不到，总能看到吧！”
对方直接撤开奚渚，甩了她一巴掌，“地窟的疯子！别拿你的手碰我！”
奚渚却突然哈哈大笑，她看着路人身后巨大的绿雾弥散的触/手，以及空气中无处不在的霉菌味道，而这个人竟然说什么都没有！
她扒开自己手腕，赫人一道深绿细线。
“感染者！感染者！”那人大吼着。
奚渚直接将对方砸到了金属堆里，实行物理“超度”。
她看着不远处的HPP公司的巨大黑色标志，又看向通道的方向，直接拿铁屑划伤小臂上的细线，她叹了口气，“自己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那么就必须在17区表面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