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夏天,全世界迈进了一个新纪元,一切都洋溢着千禧年的多姿多彩。
赵小甫一个人拉着一只大箱子,来到这座最好的城市,落地听到形形色色的京片子,她才恍惚的感觉到,自己已经离家很远很远了。彼时赵小甫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来之前做了好些功夫的功课,知道这里有不少好吃的,没忙着去住处放行李,反倒跑去大街小巷,找著名的馆子大快朵颐。
等肚子填饱后,她拦了辆招手车,大红的配色。给司机说了地址,司机笑眯眯的问:“小妹妹,听你说话,是南方过来玩的不?”
“是呀,不过我得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呢。”北京街道竖直宽敞,纵横分明,开到内环能看到许多古建筑,更显得厚重开阔了些。
“北京欢迎你。”司机师傅一颗亮亮的大脑门反着光,有点晃眼睛。
赵小甫把车窗按开,一阵儿风吹进来,她突然笑了,明媚张扬,一双眸子闪亮亮。
北京真好,她想。
到了胡同口,她好奇地打量着灰墙青瓦的四合院,门漆得红红的,像女孩的红脸蛋。
她上去叩了叩门环,隔了挺久,才有脚步声靠近,赵小甫没听太清,以至于门被打开时,整个人就跟挂在门上似的。让男人蹙了蹙眉,语气冷漠地问:“你哪位?”
“你好,我叫赵小甫,赵匡胤的赵,大大小小的小,甫是杜甫的甫,怎么样,是不是很好记。”
哪有人这么介绍自己的名字的,傅存姿在心里摇摇头。
看着少年无动于衷的表情,赵小甫摸了摸头,看了眼门牌号,没问题,于是补充一句关键信息:“我爸爸让我来这里找傅霖叔叔。”
他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向后退几步,示意她可以进来了。
等赵小甫把行李箱搬进门,她才注意到他的模样。
是很有男子气概的长相,他有着一双浓眉凤眼,穿一件白色Polo衫,搭卡其色西装裤,是港片里的时兴打扮,虽有些老成,但少年那股劲劲的气质仍在。
他站在槐树下,不知怎的,赵小甫脑子里叫嚣着以前被窝里看的言情小说。
这大概就是现实版的“鲜衣怒马少年郎”,然而小说和现实小甫还是分得清的。
这个“少年郎”一看就不好相处。
“我是傅存姿,傅霖是我的父亲。”
赵小甫点点头,表示很高兴认识他,爸爸说傅叔叔家还有个哥哥,原来就是他。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看着忒冷了点。
穿过门堂,院子够宽敞,整整齐齐种着时令的蔬菜瓜果,廊下一排花草,火红的七月它们倒是都精精神神的,没一个蔫着,可见主人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进了厅堂,赵小甫才看到傅爸爸和傅妈妈,两人正在捣鼓电视机,都没注意到后面站了两个人。
良久,傅存姿没耐心了,开口道:爸妈,我回来了。“
赵小甫差点也跟着这么说,幸好大脑及时刹住了车,才没有酿成千年笑话。
她今天怎么总是那么囧...晕...
老傅夫妇转身看到儿子和一个女孩,差点没叫出来,以为是儿子终于开窍了,带了个女孩回家。
傅霖先反应过来,细细打量着赵小甫,突然笑出声来,这相貌,和年轻时的老赵一样漂亮。
“你上哪儿玩去啦?”傅霖总算把电视机修好了,难为他一个化学系的了。
“把你傅阿姨急得,起飞前又忘了给我们说落地时间,说担心这孩子丢了。”
“我说你准是玩去了。”傅霖的眼睛片像啤酒瓶底似得厚,可人却没有那么刻板。
一番俏皮话倒是缓和了气氛,却让小甫红了脸,不好意思的往旁边看,入目是男人挺括的侧脸。
“是叫小甫吧,行李一会儿让你傅哥哥帮你拿进去,这院子虽然简陋了点,但是冬暖夏凉,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你老爸交的伙食费可不少哦。”
赵家臣往他这儿汇的钱,别说养一个赵小甫了,简直是要养他们全家了。
钱存着给小丫头当嫁妆就是了。
“不要担心你爸爸他们,那边任务一完成,他们就来接你回家。”
傅霖眼底的担忧却不着痕迹的隐藏起来。
赵小甫心安下来,她觉得傅霖一家都是好相处的人,这在她看来很难得,在上海她也住过其他叔叔阿姨的家。他们是很热情,但不是家里每个人都会那么热情,甚至是不喜欢她的,哪怕父母给了高额的生活费。
“爸爸说了,他不在就要听傅叔叔和傅阿姨的话。”
其实后半句还有那个大学生哥哥,鉴于他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小甫也就不想‘表扬’他了。
傅存姿热的一句话也不想说,他刚从学校里骑车以来,白体恤下全是汗。
“这是你傅阿姨,你小时候见过的,刚刚那个哥哥,”傅霖说了一半,发现客厅里早已没了傅存姿的身影,
生气之余拔高嗓子:“傅存姿!这个臭小子,又跑哪里去。”他这个小子,哪哪都好,就是太有自己的主意了。
傅存姿回了自己的西厢房,他这房间装的和屋里都不太一样,这是他高中毕业的暑假,为自己设计的。一水儿的美式胡桃木,把老祖宗铺好的红木拆掉,让傅爸爸可心疼,唯独留下了雕花的大床,他非要说以后有用。
北京的夏天太热了,他还没坐下歇歇就看见门外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一双大眼睛看他,怎么看怎么可怜巴巴,却一脸倔强,像他从前养的那只短腿柯基一样。
“什么事?”
赵小甫低着头,不好意思道:“傅叔叔叫我住西厢房东面的屋子,可是东边在哪里呀?”
这话把傅存姿可逗乐了,敢情这姑娘真分不清东南西北?
“东边就是右边。”
赵小甫内心腹诽,能不能别看自己的表情就像看傻子一样,南方人又不用东南西北。
傅霖是实在人,又和赵家臣相识多年,更不会亏待他唯一的掌上明珠。
这么惹人爱的姑娘,任谁也不忍看到她染上忧愁。
给赵小甫准备的是间朝南的屋子,阳光充足,能看到胡同外头,也靠近傅存姿,傅霖想着两个孩子能有个照应,傅存姿是冷了点,但毕竟是个地道孩子。
赵小甫没怎么收拾屋子,傅阿姨都给她准备的服服帖帖的。在角落发现一只米奇娃娃,看着半新不旧的,赵小甫想它一个人在这里很孤独,于是给它擦了擦灰,取名米大人。
“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朋友啦,我是新来的,请多多关照!”
赵小甫和米大人趴在床上玩了会儿,就听到傅阿姨喊吃饭了。
刚刚折腾了一会儿,下飞机填饱了的肚子也空了,连忙下床去吃饭,但是这屋里七拐八弯的。
很好,又迷路了。
正在原地转圈圈呢,赵小甫眼前突然出现个人,傅存姿难道会轻功吗,像武侠小说那样,无端端就飞到她眼前
“跟我走,吃饭了。”
“这里太绕了,我总记不住呀...”
傅存姿微微皱眉,他好心来带人去吃饭,怎么还委屈了呢。
在这种地理环境复杂又陌生的地方,一般人都很难适应,何况赵小甫奔波了一天,她是比寻常孩子会察言观色掩饰自己,但她终究还是个孩子。
为了迎接小甫的到来,傅存姿被差使去买了只烤鸭回来,一张圆桌上摆满了好吃的。
“以后咱们就是四个人一起吃饭了,欢迎小甫啊。”傅霖让傅存姿也给小甫倒一小口酒。
赵小甫看见一桌好吃的,坏情绪在她这儿本就来的快,去得也快,这下更是彻底烟消云散了,眼睛也笑的弯起来,直夸傅妈妈手艺好,傅家饭桌上难得的气氛活跃。
徐珊是真的喜欢这小丫头,人漂亮嘴也甜,她这辈子没赶上生女儿的命,怎么看怎么羡慕。
“小甫呀,喜欢就多吃点,阿姨以后换着给你做。”傅妈妈是真心喜欢她,小时候就一个玉团子一样可爱,长大了更是成了个玲珑剔透的姑娘。
大快朵颐之后,赵小甫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拿着片树叶对着快落山的太阳看,白嫩的小脚搭在椅子上,像只快乐的小鸟。
傅存姿看到此情此景,在心里感叹,真是有朝气的女孩呀。
没一会儿阵雨来了,他又听见女孩子在外面说话:“下雨啦...“
北京的雨来的快,走得越快,雨后的街道涟漪泛滥,蜗牛爬满了傅霖的小花园,傅存姿早上刷牙,看到赵小甫拿着片树叶子在逗蜗牛,逗的不亦乐乎。
都是高中生了,为什么还是那么幼稚。
“你看。”赵小甫举着片树叶,向傅存姿展示她的宝物,原来是一群小蜗牛,傅存姿挥挥手表示看到了。
赵小甫跑到他这里,“这是草蜗牛,虽然小小一只,但他们很顽强,在哪里都可以生存下去。”还介绍了一连串雨后出没的小昆虫。
赵小甫觉得她就很像一只蜗牛。
“生物念的不错,再接再厉。”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从前也做着和赵小甫相似的事情,只是他第一次有机会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待自己的曾经,这种感觉有点奇妙,好像,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