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伊尔迷必须承认，和瑟尔丝一起出任务的体验非常好，但也只是体验好而已。

    准确性相当高的情报提供者、除了微弱副作用之外增幅极高的念能力者、以及技多而不精的蹩脚杀手，这是伊尔迷对瑟尔丝的全部评价。

    但只要靠近她，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这又是为什么呢？

    伊尔迷走出书店之后，在凛冽的寒风中伫立良久，甚至连远远跑过的小孩子都对他投来了奇怪的目光。

    “原来如此，”伊尔迷左手敲在右手上，“我对她产生了异性之间的感情。”

    那就更得谨慎对待了。

    2.

    事不宜迟，在确定伊尔迷已经确认好任务目标之后，两人就出发了。

    目标距离书店并不远，瑟尔丝戴着墨镜在前排开车，伊尔迷在副驾翻看任务情报。在车上的功夫，伊尔迷就把所有的资料都看完了。

    “我的动作很快，”伊尔迷一边低着头看资料，一边和瑟尔丝搭话，“如果在晚饭时间之前处理掉他，可以邀请你一起共进晚餐吗？”

    瑟尔丝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双眼正视前方，因此伊尔迷只能看到她的正脸：“如果有时间的话。”

    一般来说，这已经属于拒绝的范畴了，但是瑟尔丝目前显然还没有把握住和伊尔迷相处的诀窍。

    “会有的，他看起来很好杀啊。”伊尔迷语调平淡，但是语气非常轻松，“要去吃西餐吗？”

    “……可以。”瑟尔丝那张冰铸般的脸也不免有点垮下来了，但是碍于刚刚发展起来的合作关系，她并不想强硬的拒绝依米。

    瑟尔丝真的很需要一个强力打手，替她解决那些烦人的超纲订单。

    因为那些想在菜市场买到稀有植物的蠢货买家，瑟尔丝已经出了很多次超纲订单了。理论上她确实可以寻求揍敌客的帮助，但是揍敌客要得太多了。

    不如自己上，这样才不亏本。瑟尔丝的眼珠转向了坐在旁边的依米，依米却敏锐极了，马上发现了她的窥视，甚至发出了：“在期待晚上的约会吗？”的声音。

    瑟尔丝马上把眼珠转了回去，心想，如果能把他留下，那么就把最难搞的活扔给他。

    毕竟长了这样的嘴还能活这么长，想必这肯定是个相当厉害的家伙。

    3.

    在目标人物目前居住的独栋别墅前，伊尔迷打量着站在灌木丛里的瑟尔丝。

    下车之前，瑟尔丝就把那副墨镜摘掉了。在没有空调的室外，瑟尔丝原来的那一身衣服明显非常单薄，因此她携带了替换的外套：一件朴素、厚重、甚至有点丑陋的大棉衣。

    “要不要一起进去呢？如果想要判断我的实力，在我身边观察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吧？”伊尔迷对瑟尔丝发出了邀请，而瑟尔丝看着他伸出的右手，最终只是握住握了握表示友善。

    “为了保证每一位员工不会被干扰，我是不能进去的，依米。”瑟尔丝的脸上露出一点遗憾，但被寒风冻僵的脸让瑟尔丝的努力大打折扣，甚至让她显得有些虚伪，“但不用担心，地下室做事不看过程，只在乎结果。只要能将本次的目标按照要求安静地处理掉，我们是不会在乎过程的。”

    “是吗，真遗憾。”瑟尔丝看不懂伊尔迷脸上的表情，只感觉微妙极了，“那我去了，我会早一点回来的。”伊尔迷做了个 “拜拜”的手势，转身走向了那座房子。

    瑟尔丝目送着伊尔迷走远，她低头看了看手表，心想“早一点”是为了那顿晚饭吗？现在时间还早。正在她略微有些松懈的时候，猛然感受到被阴影笼罩了。

    瑟尔丝警惕地抬头，原来是伊尔迷无声无息地再次折返了，瑟尔丝几乎能嗅到他身上带着的凉气。此时他正歪着头看着她，右手微微抬起，不知道想做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瑟尔丝提起警惕心微微蹙眉，伊尔迷将握着的右手张开，里面放着一枚剔透的红色宝石。

    “这是一点小礼物。本来想晚上交给你，但是突然觉得有些迫不及待，所以先给你一枚。” 伊尔迷用左手拿起它，瑟尔丝才发现那是一枚红色的耳钉。伊尔迷的左手距离瑟尔丝的耳垂越来越近，瑟尔丝逐渐理解他想干什么。

    想现在就给她戴上……？

    但是她没有打耳洞。

    瑟尔丝果断地拒绝了伊尔迷，他的动作停滞在那里，瑟尔丝几乎觉得他有点尴尬了。

    但是瑟尔丝深知这是她的错觉，这位杀手可不是那种能被他人举动随意伤害的人物。如果她观察的没错，他应该是那种超级自我的人。

    为了自己的目的，应该会将他人的意志全部无视、扭曲、吞噬殆尽吧，总之这人绝对是那种不懂得尊重他人的男性。

    如果不在最开始就坚定地表示拒绝，后面会被越缠越紧的，也许在念能力副作用还在发生作用的期间，自己应该离他远远的，把招待他的任务暂时交给别人。

    电光火石间，瑟尔丝已经找到了一个借口：“感谢你的好意，依米。但是我不喜欢打耳钉，而且你不用送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的合作关系也会持续下去。”

    “你并不是不喜欢吧，认真地看了两秒呢。”伊尔迷慢慢地把手缩回去，似乎接受了瑟尔丝的说辞，但是他的回答让瑟尔丝明白，这个人完全不会接受别人的意见，“那么，就晚上再给你吧。”

    说着，伊尔迷后退了两步，再一次做了那个“拜拜”的手势：“我走了。”

    瑟尔丝抬着头，看着他飞快地消失在视野中，这一次她谨慎地等待了两分钟，才敢分散精力思考一点别的事情。

    比如刚刚感觉到的一点点违和感。

    依米那只举起来的手里，真的只有一只耳钉吗……？

    4.

    瑟尔丝在原地等了一小会，别墅门口就有了动静。

    一个带着墨镜的保安直直的冲着瑟尔丝藏身的树丛走来。

    瑟尔丝谨慎地观望，发现他身上的气圆融流畅，显然，这是一个念能力者。

    不是吧，在里面做任务的依米没有打草惊蛇，反而是自己暴露了行踪吗？瑟尔丝感觉不妙，连忙拖着厚重的棉服，躲进了更隐蔽的树丛里。

    结果那个保安在原处搜索未果之后，又朝着瑟尔丝的新藏身地走来了。

    也没有用圆吧，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最后没办法，只好把他杀了。

    瑟尔丝苦恼极了，希望里面的人不知道他的死。如果自己在外面拖了后腿，以后见到依米得多没面子啊？

    而且这个尸体太大了，扔在这里显眼极了。

    ……搬回去吧。

    瑟尔丝这样想着，

    5.

    “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圆满完成任务的伊尔迷悄无声息地坐在了瑟尔丝的后座上，他有些不满地看着副驾驶上那个端坐着的巨大裹尸袋，“车上明明有后备箱，为什么要放在那里，我本来想在回程的时候也坐在副驾驶座的。”

    “因为打包的时候会比较方便，在后备箱里打包很容易被看到。”瑟尔丝感觉很无奈，“本来不想做的，依米你是不是在哪里暴露了？他是直接冲着我来的。”

    “没有哦，没有人发现我，你对我的能力这么没有信心吗？”伊尔迷从后座探出身来，伸出一只虚握着的右手，一直伸到方向盘上方，毫无征兆地松开拳头。

    瑟尔丝像是未卜先知一样，抬起右手，接住了两只落得飞快的耳钉。

    “这是说好的礼物，也许你是时候去穿个耳洞了，晚餐之后我来帮你吧。”伊尔迷缓缓地坐回原处，瑟尔丝感觉自己耳边的碎发被轻轻碰触到了。她通过后视镜投出疑问的目光，伊尔迷只是无辜的伸出舌头，“你的衬衫上有一根头发，我帮你拿下来了。”

    伊尔迷的手上真的有一根头发，正随着空调吹出的暖风前后飘摇。

    “不是说想要晚上送给我吗？怎么突然改注意了。非常感谢你的礼物，但是这份礼物太昂贵了，如果你想收回，我随时欢迎。”瑟尔丝对着后视镜轻松地耸耸肩，“戴上这幅耳钉，感觉有一天耳垂会被撕成两半。”

    “因为在清除目标的时候，突然觉得应该早一点送给你，晚一点都等不及了。”伊尔迷像是在说情话，又像是在念三流小说中的僵硬台词。

    扑面而来的异常感，自从第一眼看到依米开始就产生的忌惮感，在和依米相处的过程中慢慢累积，堆成一座冰山。依米的话让瑟尔丝感到微微战栗。

    瑟尔丝自认为不是新手，在面对血腥和暴力、人心与恶时，瑟尔丝近乎是从善如流的全盘接受了，但是依米给她的感觉和其他的杀手不同。

    杀手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行为带来的后果，知道自己偏向恶的一方，他们在地下室中交流、合作，甚至还有产生友情，后来形成固定组合的杀手，但是依米这种类型少之又少。

    依米对于任务目标，是没有丝毫同情的。依米对于任务目标之外的其他人，只是比任务目标少了一丝杀意。

    甚至依米在对自己表示好感的时候，呼吸声和心跳声似乎也没有多余的变化。在自己使用念能力后，两人之间的交流也只是变成了“人类”之间的交流而已。

    真是荒谬，他在对自己表达好感呢，这令瑟尔丝更加谨慎，甚至想要退缩。

    但是不能展现出来，瑟尔丝想，现在我的后颈还暴露在依米面前呢。

    在面对猛兽时，一旦被发现在虚张声势，对面很可能会一瞬间扑上来。这是每一个“猎物”都明白的真理。

    伊尔迷似乎对瑟尔丝的僵硬一无所知，他还在继续二人之间的话题：“我不会要回去的，对一位女士这样做非常失礼，妈妈知道会生气的。”

    他居然有妈妈。

    瑟尔丝大为震撼，一时间居然没能接上这个话茬。伊尔迷似乎误会了什么，沉默片刻之后，他恍然大悟：“啊，很好奇吗？我还以为你不会那么快对我的家人感兴趣呢！”

    是有点感兴趣……但是可能不是你心里想的那种感兴趣……

    瑟尔丝一时间无言以对，干巴巴的说：“你懂的，干这一行的，一般不会轻易提起家人。冷静点依米，你还是受到我的念能力影响了。只要等待三天，只要三天之内不再次接受我的念能力，你就会冷静下来的。”

    “是吗。”伊尔迷似乎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进行反驳，平静地说，“但是现在，我确实想邀请你，你难道不愿意吗？”

    伊尔迷没有给瑟尔丝这个机会。

    一直到伊尔迷离开这个国家，就像是受到了诅咒一样，伊尔迷经常会遇到非常难缠、以至于必须借助瑟尔丝念能力帮助的情况。

    ……似乎是依米的仇家，还是个难缠的操纵系。据依米说，那是一个熟人，但是确实有点小仇，所以会锲而不舍的试探，尝试能否杀死他。

    好烦人啊，操纵系。

    6.

    伊尔迷在下车之后，第一时间走向了一个垃圾桶。

    “刚刚那根头发，我还握在手里。”面对瑟尔丝疑问的目光，伊尔迷这样回答，“你的车上很干净，这是一个非常棒的习惯，应该继续保持。”

    依米什么时候能不对其他人指指点点，什么时候才会变成一个比较受欢迎的人吧。

    瑟尔丝目送伊尔迷走向垃圾桶，但是等到伊尔迷离开后，她却在垃圾桶的边缘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硬质碎片。

    似乎刚刚还没有的，依米是去扔什么的？这个问题在瑟尔丝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返回的伊尔迷打断了。

    “请，”伊尔迷像最专业的侍者，彬彬有礼地介绍接下来的目的地，“为了方便，我特意订了这里的餐厅。”

    这个方便，指的是什么？

    瑟尔丝保持着社交笑容坐在餐桌上，和依米寒暄着工作相关的事情，直到前菜被放在桌子上，她拿起餐刀的时候，才想到。

    这里，是不是距离她现在的居住地，相当近来着。

    瑟尔丝掀起眼帘，凑巧伊尔迷正在凝视着她，漆黑无神的双眼轻轻弯起来。

    “怎么样，喜欢吗？”

    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安排，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