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手指发麻？”在对着依米使用念能力后，他的呼吸依旧平缓，坐姿依旧端正，连眨眼的频率都没有丝毫变化。这和以往的样本表现不符，我有些急切，不由得一再追问道，“你现在看着我，心里会想什么？等一会想不想和我一起出去吃饭？有没有后悔刚刚和我多要了十五个点的分红？”

    “如果不要那十五个点的分红，等一会你就会和我一起出去吗？”依米似乎是刚刚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他身体前倾，突然一下子贴的很近。我有些错愕，下意识的向后靠，却被椅背挡住了。

    依米将身子探了过来，几乎跨过了一整张桌子，以往沉寂的、漆黑的双眼中，似乎有什么在流淌：“很值得的交易，这是你念的作用吗？和你说过的不太一样，没有人在这种错觉下袭击你吗？”

    他似乎还有理智，我略微放下心来：“不需要放弃你的分红，成为同事之后，我很乐意和你一起参加庆功宴。而且只有情绪冲动的人才会有很大的反应，一般那种人坐不到这张桌子上。”

    “谢谢你的夸赞。”依米的情绪爆发似乎只是一时的，在对话中，他已经回到了以往的状态，甚至还在打探升级任务的事情了，“任务详情在哪里。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2.

    “你最拿手的暗杀型任务，正巧昨天来了一个，”其实是给他特意留好的，这一行干久了，对面来个人几斤几两，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暗杀对象有点麻烦，是这个。”

    依米只扫了一眼，就露出一点了然的神情：“宗教上的大人物，处理不好‘地下室’会被整个掀起来吧。”

    “走在街上会被爷爷奶奶们扔石头，稍微强壮一点的叔叔阿姨们都会扑上来试图用牙齿杀人吧。”我回忆起几年前发生的一件事，忍不住捧着脸笑出声，“曾经有一次，任务失败，同事的脸暴露了。他在外面吃饭的时候被厨师下了药，扔在下水道里活生生被老鼠咬死了，尸体被鼠群吃得只剩下骨头。那段视频现在还在暗网上挂着呢，现在它是我们的教学视频之一，有新人想要入行，就要先看完那个。”

    “哈哈哈，真有趣。他给你们带来麻烦了吗？”

    “是‘我们’。雇主当时超级生气的。他要求我们再派厉害角色过去，把场景做得大一点，厉害一点。最后……”好像说得有点多了，这次使用念能力似乎影响到了我自己的情绪。我强行截止了这个话题，“做得很华丽，雇主很满意，还额外给了一笔费用。”

    依米还是瞪着一双死鱼眼，但是通过我的念能力，我感觉他有点不高兴了。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所以我也没问。

    我没有关心同事心情的义务。

    3.

    伊尔迷还记得那一次任务，那是五年之前的事情了，当时这处“地下室”的前台女士还是另一位金发的女士，她清澈的蓝色眼睛给伊尔迷留下了微薄的印象。

    上一个杀手把一切都搞砸了，地下室不得不求助于揍敌客。对于当时的伊尔迷来说，那也是一个有点麻烦的任务。那个老头被打草惊蛇，身边的保镖多了数倍，而且还开始四处清理仇家。

    如果雇主被杀掉，这一单就没有钱，白跑一趟。所以伊尔迷必须尽快下手。

    雇主的要求又很麻烦，他要求造成的效果是，在众多保镖中，老头被悄无声息的杀死，杀手悄无声息地摆出一个夸张的效果，等到保镖推门的时候给他们一个巨大的惊喜。

    好麻烦的雇主，就不怕自己比老头先死吗？

    最后伊尔迷控制了宅子中实在躲不过的那一批人，打开房门，将向自己的神求助的老头大卸八块，一块一块的用屋子里的十字架钉在了神像上。

    但是他从来不记得那位金发蓝眼的女士有给自己追加委托金！

    他记住了。

    4.

    “是吗，我并不觉得是我的态度导致了我们分手。在你知道我是揍敌客之后，你就一直都很害羞，不停地躲着我。最后我出于工作需求，不得不离开这里，你是因为太寂寞了才发信息过来要分手的吧？”伊尔迷耸耸肩，这让我们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一些，“而且比起‘伊尔迷’，你似乎更喜欢‘依米’，我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区别，我没有做任何伪装，甚至连脸都没有换？”

    第一，我已经习惯伊尔迷这种自己骗自己的生活态度了，现在甚至没有心情反驳他。

    第二，我不用对依米负责。

    “因为依米更可爱，他不会做把念钉塞在耳钉里送过来这种事。”时间实在是太晚了，而我明天还要上班，没有时间和伊尔迷纠缠了，“已经够晚了，我要休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好吧，那我应该睡在哪里？”伊尔迷很认真的问我，“你的所有房间窗户似乎都是封死的，不会连房间门都是封死的吧？哪个屋子现在可以住？”

    ……甚至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所有的屋子房门都是封死的，没有地方可以住。”我勾了勾嘴角，抬起左手指了指房门，“请去外面找旅馆。”

    “我还以为你会愿意让我留在这里呢，毕竟你这次还特意给我发了任务。”

    我心里一惊。

    但是他居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再做纠缠，他甚至称得上和善的点点头，利落地转身，悄无声息地走了。

    5.

    并不是为了逐客而扯谎，我今天是真的很累。

    月末，昨天我刚刚整合了本月的营业情况，和一些长期来往的大客户联络感情，抓紧时间清理快到期的委托。今天一大早就和前男友说了半天话，甚至晚上还和他一起杀人，这几天还要和他抢资源！

    不应该叫他过来的。

    无论是为我自己，还是为了地下室着想，让伊尔迷再次回到这个地方都不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情。

    我又回忆起今晚发生的事情了。

    伊尔迷已经顺利杀死了男人，我们和前往任务地点时一样，依旧是靠两条腿走回来。

    “我们为什么不开车呢？”天气很冷，北方的冬天寒风凛冽，强风被困在高楼之间，发出困兽般的咆哮。

    领先我两个身位的伊尔迷突然停下来，我险些撞在他的后背上，他像是后背上长了眼睛一样，转过身将我接住，两只手一左一右放在我的肩膀上：“因为我比车快，而你需要锻炼。”

    ……我真的不喜欢锻炼。

    “而且比起车，我更喜欢自己走。”伊尔迷突然把右手抬起来，放在我的头顶。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他做这个动作，迷惑又警惕地抬头，恰巧看见他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温情。

    “就像是比起平常和我一起出去消磨时间，你更喜欢和我出任务，看着我工作时一样。”像是有一个冰雕师在伊尔迷脸上工作一样，他脸上的笑意在说话时都没什么特别的变化，“我知道，比起脏乱的现场，你更喜欢干净的场景呢。所以这次他连血都没有喷出来，你喜欢吗？”

    ……他错了，与其说我喜欢干净的现场，倒不如说我喜欢切割整齐的伤口。

    6.

    我从小就有一个坏习惯。

    小的时候，我喜欢在墙壁上挖洞，希望通过这个小小的洞，看到每天都会痛哭的邻居的生活；上学的时候，我喜欢和遭遇校园霸凌的同学做朋友，然后在他们情况好转之后和他们保持距离；一直以来，这个坏习惯都没有带来什么负面的影响，直到我压抑不住心中的渴望，跟踪了一个看起来很危险的路人。

    那是我入行的契机，本来我的妈妈为我规划了另外一条道路，一条更加轻松

    、更加光明的大道。

    但是我没能走上那条道路。

    今天，我的偷窥欲又发作了，我迫切地想要看到伊尔迷?揍敌客的身影，我想看到经过千锤百炼的杀手的身姿，我想看到完美而无瑕疵的伤口。

    而伊尔迷做得非常完美，这才是当初我关注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