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殷念之恍恍惚惚跪坐在慕凌旁边,心中才察觉到一丝异样。
嗯?他怎么就变成慕凌的“男宠”了?
原著里不是说,他会成为对方的侍卫么?
“咳。”李旭存握拳到嘴边清咳,沉声道,“接下来回归正题,另外两名嫌犯都是什么情况?”
殷念之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侧着耳朵认真听,再无暇顾及“男宠”和“侍卫”的问题。
前殿内时不时爆发出一阵争吵声,继而又是哭啼,再然后是喝斥,一轮又一轮。
宫阙檐角上驻足歇息的白鸽被惊得“咕咕”直掉羽毛,扑棱着翅膀远离这是非之地。
香炉上方氤氲的紫气颜色渐淡,眼尖的小监赶忙挑开炉盖,又添上一块上好的檀香。
半个时辰后,殷念之终于从两人杂乱的话语中理出了个大概。
身传青蓝衣裙、哭哭啼啼的婢女名唤小夭,是四公主的贴身侍女。
据她所言,昨晚四公主夜里忽然起高烧,院里的奴婢们都叫不动。
无奈,她只能亲自前往太医院,但不知为何往日明明很熟悉的路却叫她迷失了方向。
来来回回,硬是让她绕未央宫走了一个时辰。
到了太医院也没有一位太医肯出诊,还是回去时遇到搜查的余侍卫才要来一包药给四公主送去。
言辞之恳切,话里活外都是对四公主的关心。
另一位骨瘦如柴的太监,名叫阿财,在熹华宫里打杂。
他说,他昨晚应熹华宫内大太监的吩咐,去未央宫附近寻找六皇子的踪迹。
他还说,昨晚许多小太监都收到了命令,每人负责一片区域搜找六殿下。
阿财不敢,也不能进入未央宫,所从一直在附近排徊。
直至大火蔓延,照破未央宫漆黑长夜。
殷念之皱眉深思。
每个人好像都有充分的理由,又好像都不太能站得住脚。
李玉临到底是怎么进入未央宫的、小夭怎么就迷路了一个时辰、阿财在时间上与小夭有重叠部分却为什么没遇见……
殷念之面无表情腹诽,这里面没点什么猫腻他都不信。
“于福。”李旭存显然也意识到问题,冲于公公招手,“去拿几张吐真符来。”
吐真符,顾名思义,能让人吐出真话的符纸。
“不用了。”一旁的慕凌起身,面色冷淡道,“他们几个早在进门时就被臣下了吐真咒,都没有说谎。”
李旭存抬起的手僵在原地,片刻后若其事地放下,神色认真:“慕卿的意思是……凶手不在他们之中?”
“当然在,臣推算的结果不有错。”慕凌扫视一圈众人,重新扬起嘴唇,冷嘲道,“当一个人只说出部分事实时,又怎么算是说谎呢。”
李旭存神色冷了下来,目光不善地环视众人。
“妖火自子时然起,无论怎样都扑不灭,可见这并非人力而为。”少年司主语气平稳而有力,阳光穿过窗纱为他妖冶的容颜渡上一层金光。
青衣玉颜,华茂春松。
屋内人的视线不自觉地都停留在了少年身上。
“陛下,接下来的事就交给监天司吧,不劳您多费心了。”慕凌淡淡道。
李旭存听出了他的不容置喙,沉吟许久开口道:“那朕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七天后,朕希望能得知这件事的全貌。”
慕凌微微颔首:“当然。”
他转身,手指轻轻抚上殷念之浓密的乌发,温柔道:“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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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念之亦步亦趋跟在慕凌身后,后面是监天司众人押着三名嫌犯。
忽然一阵阵叮呤呤铃铛声响彻风中,清脆悦耳。
殷念之循声望去,停下了脚步。
那是前殿檐角上挂的金色长铃在摇摆不定。
慕凌察觉到殷念之停下,也跟着望了过去,笑了。
“好听吧。”他声音透着愉悦,偏头对殷念之笑道,“我亲手布下的,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铃铛。”
“不是普通铃铛?那是什么?”殷念之顺势而问。
“杀机阵。”慕凌缓缓吐出三个字。
他下巴冲金铃扬了扬:“四串分别挂置于房屋四角,一旦房间里有人对房主起杀意,金铃便会摇动起来,吐出无形的韧丝绞杀来者。”
“平日里就算有再大的风,杀机铃也不会摆动分毫,因为它是妖力所化的。”
慕凌歪了下头,漆黑湿润的眼盯着殷念之,笑得意味莫名:“可它现在动了,你猜猜为什么呢?”
殷念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瞬间,他的脑海闪过许多种想法,什么刺客潜入前殿,欲对陛下不利,什么妖族闻入,想拿皇狗命……
天气暖洋洋的,诺大的前殿却好像处在阴影之中,似一只深渊巨兽张着獠牙等待着吞噬来人。
不愧是权力纷争的中心之地,真可怕啊。
慕凌读懂了殷念之的表情,闷笑一声:“不过不只来者有杀意会触动杀机铃,房间主人对别人产生杀意也会触动,只不过金铃不会吐丝只会摇动而已。”
“就像现在这样。”
金铃仍在晃动,叮呤叮呤之声不绝于耳。
殷念之心里吐嘈,这是皇帝气性真是大啊,这杀意是冲着谁去的,持续这么久。
“是我。”慕凌笑语盈盈。
殷念之怔愣,恍然发觉自己竟然不心把心声都嘟囔了出来。
回神之后,他把刚才在前殿的对话从脑中快速过一遍,没发觉皇帝对慕凌表露什么不满。
该说不愧是能坐上龙椅的人吗?演技那么好。
“走吧。”慕凌转身就要迈步离开,殷念之连忙跟上去。
监天司的众人早已走远了,只有慕凌和殷念之两人慢慢走在曲折的宫道上。
慕凌似乎对于皇宫特别熟悉,不多久就领着殷念之走到了宫门。
走出去前,殷念之又问:“你方才说金铃吐出的线是无形的,那你怎么能确定金铃没有吐线呢?”
慕凌停下脚步,偏头看他,表情似无奈又宠溺:“你的问题怎么那么多?还有,你现在是我的‘男宠’,想想该称我为什么?”
殷念之默然。
大人?听着怪怪的,慕凌今年十七,他比慕凌还大四岁呢。
殷念之脑海浮现出电视剧里小妾甜腻腻的称呼。
……老爷?不不不,更不行了。
“公,公子?”殷念之扭扭捏捏开口。
慕凌含笑望看他,轻“嗯”了一声,算是肯定。
“公子,您就告诉我呗。”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不难开口了,殷念之不要脸地轻扯了一下慕凌的衣袖。
慕凌垂眸盯着殷念之扯他袖子的手,眼底划过一些不易察觉的冷意,声音与刚才无二般开口:“那是我妖力幻化而成的,我当然能看见。”
殷念之松手,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慕凌瞥他一眼,率先迈开步子:“走吧。”
殷念之跟在他身后,悄悄瞄了瞄自己的手。
刚才好像感受到一丝寒意,好像慕凌恨不得剁了他的手似的。
错、错觉吧。
要是系统在这,一定会嘲讽殷念之: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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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前殿,殿内空空荡荡只余李旭存以及于公公还在。
“哗啦——”价值千金的玉盏一个个接二连三地被扫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绷断声,碎成一片,晶莹剔透。
李旭存长袖一甩,将桌上的物品全都扫了下去,气得胸脯疯狂起伏,咬牙切齿道:“慕凌他当自己是什么人!朕才是九五之尊!他有什么资格来左右朕的决策!”
“未央纵火之事,明明他才最有嫌疑!”李旭存神色狰狞,哪里还有半分威严公正的样子。
“大火自子时燃起,以誓不罢休之势燃到天明,烧得未央大殿一点残骸都没留下,监天司的人来到也没能扑灭。”
“这哪里是普通妖火!这分明是……”分明是朱雀神火。
他把后半句话咽回了嘴里。
这世间唯有他与国师知道慕凌的血脉,也不能再有第四个人知道了。
“咳咳。”忽然喉间一阵猩甜,李旭存连忙拿出手帕捂住嘴。
雪白的手帕被染上了艳红。
于公公一惊,赶忙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陛下,小心翼翼询问:“陛下您还好吗?奴才去唤太医去吧?”
李旭存摆手示意他噤声,神色不明地盯着染血的手帕。
破了一个阵眼,他的身体马上就因为反噬而变得虚弱不堪。
要不是唯有慕凌能镇住监天司那帮妖力觉醒者,要不是他还需要慕凌修补阵眼,他怎么会容忍慕凌如此猖狂。
李旭存眼神阴冷地注视着于公公,思索了许久才一字一句轻声道:“这件事,给朕烂在肚子里,知道了吗?”
于公公颤颤巍巍点头:“奴才懂得。”
“对了,刚才慕大人留了一张药方给奴才。”于公公努力挤出讨好的笑容,“陛下现在需要去太医院配用吗?”
李旭存疲惫地点头:“你去吧。”
再忍忍,忍到慕凌解决了大阵的事,忍到慕凌有了子嗣。
李旭存眼中闪过一丝杀戮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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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府。
殷念之自从跨入慕府大门,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般左瞅瞅右看看,忍不住砸舌。
琉璃玉瓦,芳草名卉,萧萧亭阁,奢华程度不比皇宫低到哪去。
正在殷念之感叹王公贵族奢靡的生活时,眼前忽然出现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手里攥着一张手帕。
“愣着干什么。”慕凌皱眉看他,“擦擦你脖子上的血,你是没痛觉吗?”
殷念之中抚上自己的脖颈,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丝刺痛,差点忘了早上还被余侍卫轻轻划了一道血痕。
虽然血迹已经干涸了,伤也已经有些结疤了,殷念之还是接过了手帕,虚虚捂住,哑涩道:“谢谢。”
呜呜,慕凌好温柔,这么关心他。
幕凌舒眉,终于不用看见那脏兮兮的伤口了,于是心情很好地点了点头:“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