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

    怀玉万般信任交给董郢的家书,此时正由他展开。

    一目十行,她写得很简单,报喜不报忧,绝口未提落水一事,信中字字真切思念,言明他这个夫君极好,婚后美好和睦,让爹娘家人不用为她忧心。

    信笺尾部落下一滴墨点,董郢看了很久,疑心这里原来是珠泪一颗。

    他默然无声地重新装封,命吉风将信寄出。

    库房里下人们在小心放置缙安公主送来的奇珍异宝。

    董郢一径朝怀玉方位前去,远远看见她抱着裙子弯腰半蹲在樟木箱前。

    不知看什么看得入迷,他走近了也没有发觉。

    董郢走至身后,眼皮微垂,她在叠放的衣物之中抽出一袭青衫。

    何以蹲在这里,她的脚伤才好了没有几日,下蹲久了,若是用力过度,或是不小心抽筋崴脚,又是一番受罪。

    故而,他启声叫她:“阿缘。”

    这一声音量不大,却无故令怀玉心惊,两肩猛地抖落,手里的青衫应声滑落在衣物之上。

    道不明的直觉,她不想让董郢知道。

    怀玉回首,看到藏蓝的长袍衣摆,稍稍仰头就见他微微皱起了英气的长眉。

    “这般专注。”

    丝毫不曾察觉他的到来,且被他吓了一跳,语气里几乎没有责备,只余无奈。

    说间,他向她伸出双手,要去扶她起身。

    怀玉笑笑,向他皱了皱鼻子,凭他托搀着站了起来。

    她解释:“看到熟悉的旧物,一时失神。”

    董郢淡淡瞥一眼箱子里的东西,似乎不大感兴趣,只对她道:“莫在这儿瞧了,我让人把樟木箱搬到漱石院,你慢慢看。”

    恰巧符合怀玉的需求,她连声:“嗯,好。”

    怀玉状似镇定地回身,素手轻抚,整理有些凌乱的青衫,而后盖上了箱盖,扣上锁扣。

    身后传来董郢的问话:“可有找到单城寄来的信件?”

    怀玉摇头,她还没有看完箱子里都有什么,上面翻找的暂时并未看见信封。

    他沉默了息,告诉她:“我已命人快马加鞭将信寄去。”

    怀玉一双水润的眼睛晶亮,为表达真诚的谢意,她含着羞涩,主动地拉住他的手:“谢谢你,夫君。”

    仅牵住手指,半牵不牵的,和着那声黏腻的称呼,引得董郢心间泛出丝丝缕缕的痒意,他强硬地分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一路牵到漱石院,难得见到云斑乖巧地在院中晒太阳。

    怀玉自然地与他分开了牵握的手,朝云斑走去,唤道:“云斑,来这里。”

    “嬷嬷,快去拿几条小鱼。”

    她回头笑着对董郢道:“一会儿你来喂它吧,云斑就不会再躲着你了。”

    默默收回手、背到身后的董郢,闻言,虽兴致缺缺,还是夹起一条小鱼。

    云斑叫了两声,在食物诱惑下,慢吞吞的异常警惕地走到董郢面前。

    待咬住了小鱼,登时叼着鱼跑到怀玉身边,又将鱼吐出来,压在爪子下面,慢慢品尝。

    董郢看着如此黏人的猫,内心的奇怪更升几分。

    趁怀玉进屋,他招手叫吉风:“你去查一查,之前怀玉是否在昌宁院里养过这只猫。”

    可能喂食真的有用,又或在怀玉锲而不舍之下相信了她。总归董郢离开前,小窝里假寐的云斑,听到声音也只是抬起眼,瞄一眼董郢之后就再若无其事地趴了下去。

    是夜,到了安寝的时候,怀玉支走香露和姚嬷嬷,独自揭开樟木箱。

    青衫静静躺在最上方,竹叶暗纹在黄橙灯光下依旧清晰可见。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问题。

    她坐到床沿,展平青衫,赫然见一封信夹在里面,信封上正是她父亲的字迹。

    原来她把信叠进了衣衫里。

    她手有些抖,拆开来看,信中皆是阿爹阿娘的挂怀,嘱咐她照顾好自己云云。

    怀玉看得眼酸,她抹了抹眼角,心里的难过和想念满得要流溢而出。

    “夫人,热水来了。”此际,去而复返的姚嬷嬷敲门。

    她清清嗓子,“知道了。”

    怀玉折叠信纸装进信封,本要把青衫放回箱中,半道却突然变了主意,顺应那股不变的直觉,放到衣橱里。

    *

    “大人,这只猫经常出现在昌宁院,夫人亦是时常投喂。”

    “什么时候开始的?”

    “约摸两个半月前。”

    他看着窗外漆漆夜色,沉默不言,神色难以分辨,不知他在想什么。

    半晌,董郢又问:“董骞是否打骂虐待过猫?”

    吉风一愣,脸上罕见浮现办事不力的尴尬:“属下没有查到。”

    一只猫本身他并不在意,只是如果背了董骞的债,那会令人他极其不爽。

    董郢陡转:“别庄怎么样了?”

    “大少爷仍旧昏迷不醒,不好不坏。”

    死不了,暂时也活不来。

    吉风继续汇报:“老爷花钱聘了江湖中的人士 ,派去寻找鹿半仙。”

    “鹿半仙。”

    董郢咬字极重地复,嘲讽奚笑:“也只有董继祖会相信真有所谓的半仙,能够救了他的儿子。”

    吉风低头不语。

    *

    这日,怀玉闲暇,至午歇后,见烈阳稍遮,不热不晒遂决定出门上街游逛。

    马车行到主街,香露推开车门,扶怀玉下马车。

    两人闲庭漫步,走到街边,只听渐行渐近的敲锣打鼓声。

    尚不见吹响乐的乐人,从街那头奔来七八个雀跃舞臂的孩童,呼喊着拍掌。

    “新娘子来喽!新娘子来喽!”

    喜庆的声音和氛围瞬时点燃了四周的行人,铺子里的也出来看热闹,手里还拿着布料,又被掌柜的叫进去。

    香露笑得开心:“夫人,原来有人成亲,我们来得当真凑巧。”

    她垫着脚,伸长脖颈探头去瞧,激动地指了指:“夫人快看!喜轿来了!”

    大喜的日子,怀玉也被感染,她笑着望过去。

    伴随喧天锣鼓之声,新郎官坐在系着红花的高大骏马之上,眉眼神采飞扬,满面红光。

    孩童起哄声中,新郎官接过侍从的花篮,向夹道人群撒喜糖和铜钱。

    孩子们高高兴兴地捡拾,边捡边跟着成亲队伍向前跑,嘴里说着喜庆话:“新郎官新嫁娘,天仙配,百年和,白头偕老子孙旺!”

    人潮拥挤,怀玉和香露站在外围,香露意外接到从天而降的红纸喜糖,兴奋地向怀玉道:“夫人,我接到喜糖了!”

    “夫人?夫人!”

    喜轿缓缓行过,红绸飘扬,轿帘松松,掀起一角,穿着喜服的新娘子端端坐在里面。

    几乎刹那间,怀玉的眼前似乎也闪过红绸,无数画面蜂拥而至,一点一滴构成完整的图画——

    她的视线被红盖头遮挡,只能低下头看到脚下的那块狭窄区域。

    怀玉手里握着红绸,轻轻一捏,可以察觉到,另一端在另一个人手中。

    有人高声喊:“一拜天地!”

    那端的人拉扯红绸,似在提醒她,怀玉从怔愣中回神,恍然大悟。

    她是新娘子,她和董郢在拜堂。

    她好像很拘谨,亦步亦趋挪着步子,全由董郢在主导,两个人牵着红绸,恭恭敬敬地行完三拜,完成了成亲礼。

    他突然一寸寸握着红绸靠近了她,两只手只隔了拳头大小的距离。

    她能看到他的鞋子,深红色的喜鞋。

    周围响起宾客的叫好祝贺声,耳边塞得满满当当,都是声音。

    可有一道格外不同,穿过混杂的诸多声音,钻进她的耳中。

    他说:“辛苦了。”是董郢清润的声音。

    不知她是否开口回应,只因画面一转,她已经坐到了婚床上。

    红盖头仍在头上,使她目光受阻,看不见看不清。

    过了许久,门扉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她紧张得握紧了双手。

    接着,视线之内出现一双鞋,黑色的锦鞋。

    怎么不一样了?

    董郢换鞋了吗?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男人拿出喜秤挑开她的红盖头。

    画面却突然中断,与此同时,剧烈的刺痛传来。

    怀玉捂住脑袋,身形不稳,颤颤巍巍扶住香露的胳膊。

    香露惊忧不已:“夫人?你没事吧?”

    她来回深呼吸,意欲缓解头脑里尖锐的刺痛。

    但是,她的心从刚才起突如其来地慌乱。

    这是为什么?

    她抚了抚心口,有些觉得喘不过气,额头冒出虚汗。

    人挤人,空气稀薄,香露连忙将人扶到空旷处,拿手给她扇风。

    她着急瞅了瞅,眼睛一亮:“前面有医馆,夫人我们去郎中看看?”

    这回不像之前,头颅痛觉不减,胸口窒闷愈盛,怀玉嘴唇微微泛白,着实难受得紧。

    医馆中,郎中把完脉,递给怀玉一盏茶:“夫人先喝点水。”

    “夫人并无大碍,情绪激动所致,平缓了心绪,便能慢慢好转。尽量少去拥挤人群,特别是夏日,闷热呼吸不畅,要是太阳又大中了暑,容易出事。”

    怀玉道谢,在医馆里歇息了一会儿,等彻底缓过来,与郎中告别离开。

    街上人群已散,鼓乐声也听不见了。

    她回想刚才的画面,忍不住和香露道:“我方才想起来我和董郢成亲时的场景。”

    香露很是高兴:“夫人又想起来了!想来是看到有人成亲,类似的画面刺激到了记忆。”

    “大人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开心!”

    怀玉不好意思地笑,下一瞬又想到没有掀开的红盖头,以及换了的鞋子。

    就是从那里,她开始心慌。

    便是现在想想,也有点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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