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

    甜水铺子的吆喝顿挫激昂,逢将才医馆一遭,勾起了喝冷饮的馋虫。

    怀玉压下困惑,和香露转去买甜水。等待途中,她一个扭颈,猝不及防地和街对面的一个女人对上视线。

    这应当并没有什么,街上这么多人,不经意对上眼再正常不过。

    但这个褐色粗衣女人看见她却表现地十分惊恐,慌慌张张拔腿就跑。

    一转眼,不见了踪影。

    怀玉蹙眉,那边香露点好了甜水,喊她过去小坐,怀玉无从头绪,只好抛之脑后,以为是个不起眼的小插曲和意外。

    两个人坐在甜水铺子支起的棚下,冰冰凉凉,解了暑气。

    香露咬着切碎的西瓜果肉,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躲在墙后的女人。

    这女人穿了身褐色的布衣,头上一根簪子草草挽起发丝,整体还算干净,不是流浪街头之辈,只是行为鬼鬼祟祟。

    她们在这里坐了一刻钟,她在那边时不时盯着她们看了半刻钟。

    香露抿紧唇,神经紧绷,每次她和女人撞上目光时,那个女人会把身子完全藏在墙后面。可没有一会儿,又故技重施,不知悔改和害怕,露出眼睛向她们这边看去。

    在被她逮住第四次,女人依旧我行我素后,香露有些悚然。

    莫不是个傻子,被傻子盯上,麻烦得嘞。

    香露有过经历,傻子不懂人话,巴巴跟着你,你也和他难以沟通,只能躲着走,或者甩开他。

    她心里咯噔,她和夫人一起出门,万不能让夫人出任何闪失。香露低头,隐晦和怀玉道:“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香露没有说出她不安的猜测,不能确定的事情,她不想让夫人提心吊胆。趁早离开此地,回到董府才是上策。

    怀玉爽快地答应,因想起的那段记忆,她心里也有事,兴致少了大半。

    她又给今日送她们来的马车夫老刘买了碗绿豆冰,香露拎在手中。怀玉起身回眸,似有若无瞥见了一个人影。

    她眸色微怔,好似又是那个女人。

    怀玉看着女人躲到墙后,她轻轻拍了拍香露,附到耳边道:“香露,你有没有看见那边有一个褐衣女子?”

    香露大惊,险些话都说不清楚,结巴:“夫人,您,您也看到了?!”

    闻言,怀玉拧紧眉头:“你也看见了?”

    香露重重点头,“就在那堵墙后面,她朝我们这里看了很久。”

    怀玉陷入沉吟,纳罕:“她看见我就跑,跑得惊慌……”

    褐衣女子躲的那堵墙对面,是京城最大的茶楼。

    三楼上房里,窗棂外敞,露出半个纤细的手臂。

    缙安公主好不容易出了宫,来到茶馆听说书。听累了就在包间里坐着,这会儿她百无聊赖开窗倚靠,向外慵懒地瞥。

    新郎官迎娶新娘子的时候,她正在下面听书,没能凑上热闹,还是新进来茶馆的客人提了一嘴,说些气派豪爽,撒了多少铜钱之类的话,她才知道原来外面也有戏看。

    现下,目光随意地观察路过的行人。当看到某一处时,缙安公主一激灵,她忽而坐起身,来了兴致。

    “小莲,你过来看看,那个是不是董郢的夫人?”

    小莲围上去,扒着窗户往下瞅,顺着公主指着的方向,看到了行路中的鹅黄衣裙的董夫人。

    她确定:“回公主,正是董夫人。”

    缙安公主一声不吭,须臾后,缓缓眯起眼,染着鲜红丹蔻的长指点了点:“后面这个女人在跟踪她们?”

    小莲再度看过去,离董夫人不近不远的距离,有个褐衣女子一事跟在她们后面。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缙安公主有了主意。

    怀玉和香露打算将人引到马车处。当时人多,马车停在了街外,其实她们两个人,一起对付一个胜算不小,但担心女人有同伙,她们两个女子力量单薄。不如赶快和马车夫老刘会合,如若她还跟着,就一起把人逮住,扭送到官府。

    走过这条街就是和老刘约好的地点,怀玉脚步加快。

    蓦地,响起一阵咿咿呀呀的女声,没有任何字句,只有难听的音节溢出来。

    怀玉浑身僵住,她悄悄回头,瞳孔张大。

    果然是悄摸尾随她们的那个女人发出的声响。此时,一个带刀侍卫抓住褐衣女子的肩,将她压在墙面,使她动弹不得,只能束手就擒。

    “来者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跟踪朝臣命妇?!”小莲走出来柳眉倒竖,一顿质问。

    褐衣女子张了张嘴巴,咿呀咿呀却是说不出话,她含着泪,望向怀玉,她双手被捉在身后,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作。

    锦衣华服的缙安公主自巷中走出,怀玉不曾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公主,立即福身行礼。

    “起来吧,这个人偷偷跟着你们许久。”

    怀玉道谢:“多谢公主出手相助。”

    她走到褐衣女子身旁,香露在一旁紧张地扯住她的袖子:“夫人小心,这人不知有无恶意,不可离得过近。”

    侍卫一脸严肃:“夫人放心,属下在此,定不会让她伤了您。”

    不知是否束缚得难受疼痛,亦或其他,褐衣女子泪眼婆娑,仰着头看着怀玉。

    柔弱得手无缚鸡之力。

    怀玉看得心头怪异,她迟疑问:“你……认识我吗?”

    女子点头,一瞬后又连连摇头,幅度之大,生生散乱了发丝。

    缙安公主蹙眉,几分不耐,语调颇重:“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褐衣女子疯狂摇头。

    “那你为何要跟踪她?”

    褐衣女子不说话,只一个劲地摇头,很快几人发现了不对劲。

    怀玉:“你不能说话?”

    这句话或许戳中了痛处伤疤,褐衣女子的眼泪当即再包不住,滚落下来,她的身子抖动着,喉咙间发出凄厉的音节,让闻者难以平静。

    怀玉和缙安对望一眼,缙安公主使个眼色,侍卫松开了褐衣女子捆在身后的双手。

    女人双腿一软,跪坐在地,她膝行两步,顶着满脸眼泪,冲怀玉和缙安公主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而后她用手掐住脖子,一只手握拳,被灌的模样。

    怀玉看懂了,她震惊地捂住嘴:“你是被人毒哑的?”

    女子泪如雨下,沉重地点了点头,  一双眼睛满是读不懂的情绪。她向怀玉又行几步,被侍卫挡住去路,控在安全的距离内。

    怀玉只觉古怪感腾升,眼前这个女人是被人无情毒哑的哑巴,虽遭遇悲惨,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跟着她?为什么看见她就跑?她真的不认识她吗?

    巷子里时常有人路过,侍卫拉起女人,一行人回到缙安公主在茶楼的包间内。

    侍卫看守之下,女人站在门口脸上泪痕明显,她无措地瞟着怀玉,身子一直在抖。

    怀玉看见了她的小动作,更加疑惑,她问她:“你说你不认识我?”

    女人几不可察地滞顿几息,然后摇了摇头。

    “既不认识我,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女人低下头,突然不再看她,以为她躲避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又激烈地用手比划,嘴里喊出尖利的音。

    一通下去,却不知她想表达什么。

    缙安公主看得头大,不会说话沟通真有障碍,她叫停她:“你叫什么?会识字写字吗?”

    女人愣了愣,又是一阵摇头,双手摆动,之后揪着自己的衣摆指着,几人分辨了许久,才确定她不认识字,也不会写字。

    至于名字,怀玉看着她坚持不懈反手指着自己的衣服,问道:“你名字里带‘衣’?”

    女人亮了亮眼睛,猛地点头,但见怀玉困惑的模样,眼眸的亮色褪去,她绞着衣摆,靠门站着。

    不认字又不会写,费劲吧啦连名字都得比划半天,罢了,也没有抓住她什么把柄,她亦不曾实施什么确切的行动,在这里耗着没有意义。

    怀玉轻点下巴:“香露,给她一点碎银子。”

    “若是为了钱,你大可讨要便是,鬼鬼祟祟跟在身后,只会被当做歹人捉起来。”

    她转向缙安公主,温声道:“公主,她既没有做什么,又口不能言,再审也审不出什么来,不如就将人放了吧。”

    香露塞给她一个碎银袋子,女人双膝一弯,跪地磕了一个,她多看了怀玉两眼,眼中沁了泪。

    缙安公主示意侍卫把人送走。

    门从外阖上,怀玉视线转移,再次向缙安公主道谢:“多谢公主相助。”

    “不必谢,我又没做什么。小莲,去叫小二送壶新茶,到底被人尾随,董夫人喝口热茶压压惊。”

    二人饮茶闲聊,怀玉谢过前两日公主送的礼物。

    缙安公主:“喜欢吗?”

    “很喜欢,公主费心了。”

    谈话的这几时,缙安公主推测,董夫人并不知晓她相关的传言,敢情正好,情窦初开的刹那如今成了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她也不想再提。

    “董大人当值,夫人平日在府中都做什么?”

    “刺绣,看书之类。”她实说:“我一个人,有时也无聊……”

    没等怀玉说完,缙安公主兴致昂扬,立时道:“那有时间,我出来找你玩。”

    怀玉因这旺盛的热情怔住一瞬,转而她笑起来,应下:“公主能来再好不过。”

    别人不知道,小莲却心知肚明,她嘴角轻抽,公主是找到出宫的理由了。

    缙安公主拉住她的手,眉飞色舞地和怀玉畅想她们可以去玩什么。

    半个时辰后,两人辞别,怀玉嘱咐香露别把下午的事告诉董郢,香露含声道知晓。

    晚上,董郢下值来漱石院共用晚膳。

    他知道她今天下午出府,询问她情况:“今日去街上开心吗?”

    怀玉点头:“挺好的,赶巧地遇见有人成亲,捡到了喜糖,还碰见了缙安公主。”

    他脸上是柔和的笑,安静地听她娓娓道来,讲述自己在街上的经历。

    等她说完了答应与缙安公主常来往,怀玉又转回了成亲上来,她与他分享新想起的记忆。

    “夫君,我又想起来一点,是我们成亲那日的,我们拜堂成亲,你对我说‘辛苦了’。”

    心脏不知原由地再度临上闷慌,她说得有点急:“但你还没有掀起我的红盖头,就想不起来后面了的。”

    言讫,怀玉期待地望着他,也如愿以偿得到他的肯定,肯定了她恢复的记忆是存在的、正确的。

    “成亲那天,你天不亮就起来梳妆,一直到了晚上,几乎没有吃上几口饭食,当真辛苦你了。”

    董郢说得毫无负担,如假包换,就是他董郢与她怀玉拜的堂、成的亲。

    董郢和她说过,她在记忆恢复阶段,有些碎片不够拼凑,不要因为片段而胡思乱想。

    怀玉谨记于心,想起的记忆找他核实后,才会更加安心。而现在证实了记忆,她本该放松心弦,然内心那点闷堵始终消散不去。

    她不得不正视,找寻那个让她不得疏解的细节。

    “不过,你换鞋子了吗?拜堂的时候你还是穿的深红色的喜靴,等在婚房挑盖头的时候,却是一双黑色的锦鞋。”

    董郢唇角的笑稍滞。

    他差点忘了,不是他进的婚房,为她掀起的红盖头。

    那双黑鞋,自然也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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