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不晚了,树林子吹起了风。我们跟新人告了别,茶已经凉透了。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我突然听见那个叫赵小敏的姑娘,端着一壶茶,火急火燎地走过来,她惊惶失色跟芽子说,她在后厨看了李道杰。我反应了一下,那不是一直追求芽子未遂的男同学吗?是巧合?还是精心策划?我想起柳莉说得就算不能在一起,也要一直保护着她的话。芽子的脸瞬间变了,脸颊顿时红了起来。尽管我那颗八卦的心一直在暗地里蠢蠢欲动,不过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赵柯一副漠不关心地走很远,我得跟紧他,我隐隐约约地看着他站在大门口,等博滕把车开出来。他打算带我去看看住宿的旅馆,就在附近的镇上,他还说想去吃一碗成都杂酱面,他想得发疯,还把它列为人间最值得留恋的东西之一。
“美食是生活的解药,不然我们为什么会用‘吃了吗’来打招呼?”
“你想太多了,这只是一句关心,”我说。“或许是看问题的角度?”
“我很喜欢这个角度。”他摸了摸肚子。“我在山上每天都在想杂酱面了,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离开四川或者永远不回来了,我一定要狠狠吃一大碗杂酱面。”
我微微皱起眉头,心想一碗面有什么能打动他的地方?他领着我来到镇上的一家面馆,只可惜我只觉得这家店的泡菜拌着红油好吃。
看到我一脸镇定,他终于看不惯了。
“我觉得很多四川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平时觉得普通的美食,等你一离开家乡你就开始想它们,然后开始珍惜它们。”
他一定是在暗示我。
“我是没有出过四川,但我觉得吃其他地方菜也不是活不下去。”
“你试试就知道了。”他得意地耸耸肩。
我的高中地理老师曾经引入一种狭义盆地的思想用来比喻傲慢自大,井底看月亮的四川人,他们的热情是真的,固执也是真的。显然赵柯不是例外。
“等你把全中国所有的菜都试吃一遍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吧。”
“我说了……你不自信。对自己家乡的美食不应该保持理性。”
吃完饭,我们沿着河边散步,正是丰水时节,水流得很快,芦苇摇荡,黑色的河水在夜里闪着光。回到旅馆他叫我早点休息,明天早上他想去一个地方买点酒
第二天早上我睡过头了,原因是当晚我跟母亲通过电话,她很关心我的状态,但是你知道其实生活本是波澜不惊。是赵柯叫醒了我。他打开密不透风窗帘,然后说下楼等我。梳妆台明媚的阳光让我意识到已经不早了,我想他肯定等急了,便麻利地收拾打扮自己,捡起一个发卡就往楼下走去,结果发现他做在旅馆大厅的沙发上悠闲地看报纸。
“这地方居然有人送报纸。”
“呀——你来了。有意思的报纸,不过不多。”
“想不到这年头还有人看报纸。”我很不解地说道。
“或许是积累素材的小说家,老年人会看点气预报。”赵柯把报纸裹在手臂里,随后我们开车去往另外一个小镇。
我坐在车上,百无聊赖,于是细嚼慢咽得读起刚才那份报纸。第一则是关于九月一号爱国教育的专题栏目,第二则是绵阳市某位神秘人物中得百万奖金的报道,第三则是一位乡村农民向镇政府痛诉今年不平常的高温和虫害破坏了庄稼……其中有一则消息格外引人注目——上面写着——重大事件!醒目!涪江下游河岸一名钓鱼的老人发现了一具漂浮着的青年男尸体,这具尸体衣衫褴褛,身体惨白,发现时已经没了生命迹象,目前当地警方正在确认死者的身份……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这种事每隔半个月就会发生一次。自杀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说这叫社会问题,谁能想到在如今饿不死的人年代还会有人自暴自弃。”
“你见少了,每个人都有自暴自弃的时候,只不过那个人可能被逼疯了——欲望的气球爆炸了。”
“太可怜了。”
“南希,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一场谋杀?”
“谋杀?”我吓了一跳,我永远不会想到这个词。
“对!或许不是跟某人斗脾气,而是为了除掉商业竞争的对手,干掉某些不愿意上贼船的官员,又或者是给人戴绿帽子的小三?”
我的心里一阵鸡皮疙瘩,他看上去还饶有兴趣地样子。
“你真的这样觉得?”
“只是有这种可能性。”他若有所思地说。“毕竟我们还不知道尸检报告。”
“那种事最好不要管,况且我们也管不了。”
“是的,要是……有个通风报信的警察朋友就好了……”他蠕动着嘴唇,努力思考着什么,我始终无法理解他那种对于案件穷追不舍的神色,匆匆一去的青春让我越发糊涂,而他却像个敏捷的侦探。
我怔怔地盯着眼前的报纸,把目光放在上面的每日好物推荐上,忽然我透过报纸的上方瞥见了一位站在路边告示牌的女士,她正向我们挥手,看上去有事相求。她身材高大,很难不引起注意。
赵柯把车停了下来,打开了副驾驶的车窗。
“先生,你们是不是要去石马镇?能稍一节路吗?”她行色冲冲地说。“————抱歉,我在这等半个小时了,该死的公交车!现在的经济不景气,接不到什么人,公交车公司是不是已经发不起工资了,可也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车。如果是那样的话……”
“小姐,你上来吧,我们刚好去那。”乐于助人赵柯的点了点头,我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她非常感激地坐进来,我在一旁观察着这位小姐,她披着乌黑头发,穿着紫色连衣裙,小小的脸蛋,纤细的腰杆,但声音粗鲁得没有一点女人味,她说话直来直去,毫无距离感。
“谢天谢地,遇见了你们。我本来想叫个专车,要不是最近经济遇上了点麻烦。”
“每个人都有经济困难的时候。”我搭了一句。
女人做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自言自语地喃喃。“她就是个死脑筋。真搞不懂她,不要利息也要把钱要回去。”她摇下车窗,见我们不动声色,或者看我们俩不像本地人,又熟络地问我此行去做什么。
“那个地方没什么好看,无聊透了。对外地人来说,是个实在没有地方的地方。”
我把报纸放下来。
“我们准备去买点酒,小姐。”
女人抬了抬眉毛,惊讶道。“太巧了,你们也要去买酒?”
“对。”我诧异地撇了她一眼。
“小姐有什么推荐的吗?”赵柯说。
“哦,那里的桑葚酒不错。”
我们讨论一下互相喜欢的酒类。我喜欢喝啤酒,而赵柯和小姐喜欢白酒。
“要不我们一起去吧。”我建议道。
女人一怔,然后欣然答应下来。五分钟后,经过一片稻田,我们看到了古镇,乳白的城墙散发着热气,上面的油漆木头闪闪发光。
我们下了车,赵柯和我走在小姐的后面,里面很凉快,也很热闹。有很多挑着担子的商贩在卖水果,店外的服务员热情地招揽着顾客。我们悠然自得地徜徉在这条富有生活气的息街道上,一颗颗蓝粉色的绣球花不时从我们的视野里冒了出来。
那酒家店很小,夹在一家杂货店和家具店的中间,招牌醒目,门外堆了啤酒,柜台前后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有一台冰柜,还有一个小地方放了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小姐一进门就跟老板聊了起来,赵柯则拿出眼镜细细观察。我看着上面陌生的标签,觉得这里的价格很公道。
我们准备在他们谈话结束后让店家推荐点当地的酒。不过店主客客气气一直笑容满面地跟小姐聊个没完——好像在讨价,又似乎是个大买卖。他跟小姐去了下面的地下室,经过漫长的等待,他们抱了几大箱酒出来,我跟赵柯瞪大了眼睛。我一点看不出这位小姐是个嗜酒的人。
“那是啤酒吗?”赵柯向我低语。
“毫无疑问,那是白酒,这位小姐挺能喝的。”
“她肯定不是一个人喝,应该有几个嗜酒如命的朋友。”他细致地打量起她。
我们看着店主用一个小推车把一箱箱酒挨个都放在上面,小姐向我们挥了挥手,然后推走了他们。店家说着下次再来的话,但意识到我们的存在又立马急急忙忙地走到柜台前。
“不好意思,你们要点什么,那位小姐......她买得太多。久等了。”他蹑手蹑脚地把酒摆进柜台。
“有什么好喝的吗?“赵柯微微一笑,隔着玻璃指着一瓶深色的酒。
店家似乎对自己的酒很自信,他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两个小酒杯,让我们都尝一点,最后我们都觉得桑葚酒最好。在这里,我第一次感到文字的无力,它们不叫果酒,也不叫白酒,他们管叫当地酒,我心中愤愤不平,觉得放在简陋包装的它应该有个美丽的名字,而且当我们得知一瓶只要三十元时,我又多买了几瓶,准备送给朋友。
“可惜,这瓶酒没遇见贵人,不然它应该值好几百。”赵柯一边托举一边旋转着酒瓶。
“你想说茅台吧。”店主说。“这几年涨得厉害,它已经跟平常能喝得起酒越走越远。”
“老实说,我真搞不懂人们争相抢购的茅台。那酒确实不错,但一想到望而却步的价格,我就会想,它真的值得吗?”我说。
“嗯,这是个好问题。南希,不过你的脑子要比那些营销鬼才更机灵一点才行。”
“营销!”店主一口咬定。“就像有钱人喜欢在自己用过的东西上打标记,难道金子能炼成酒?”
“不是的,它确实更香。”赵柯说。
他慢慢地把酒装在盒子里,很快我们的手中就挂满了沉甸甸东西,付了款后,赵柯准备把东西放在车上,然后找个地方喝一杯。正当我们快要离开的时候,店主急忙叫住了我们。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位小姐的遗留下了一张清单,他让我们带走,说我们一定认识那位小姐。我本打算告诉他,我们只是一面之缘,可赵柯已经好奇接过来塞进了口袋。
“赵柯,你怎么给自己添麻烦,有时候你应该管管你的好奇心。”在寻找咖啡馆的路上,我终于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那个女孩简直是个天才。”他摸着下巴,赞不绝口地说道。
“怎么回事?”他把那张清单给我看,上面写了购买物品的数量和价格,除了酒,还列了中华烟,槟榔,糖果,花生和瓜子。
“我们买的是叫当地特色桑葚酒?”我用确认的眼神盯着清单。
“嗯,对。你来看看价格,上面写着当地特色桑葚酒一瓶210元。”
我内心惊讶不已,我们确实是以三十购买了同样的酒。
“怪不得她买那么多。”赵柯笑了笑。“真是个聪明的女孩。”
“聪明?”我冷笑道。“我猜是有人让她帮忙订购东西。他们之所以相信她是因为他们是好朋友,可她却欺骗了他们,让他们当了冤大头。”
“她个是聪明的商人,既能买到物有所值的东西,又能从中大赚一笔。如果我是她的朋友,我还以为她帮我省了一大笔钱。”
“希望如此吧。”
我想到四川2015年的高考语文作文,题目讨论的是聪明与老实。我始终觉得那种暗地里利用你,对你笑里藏刀的人很可怕。不过想想这年头卖电话卡的,卖保险的或是理财基金的人都开始虎视眈眈地向亲人下手,我不由感叹,把人连起来的不过是一串散发着铜臭味的珍珠项链。
随后我们汗流浃背地找了一家咖啡厅,时间是十点半,店里的人并不多。有一对姑娘,一个抱着电脑打字的少年,还有四个围坐着聊天的男孩。赵柯礼貌地向店家询问我们是否可以带酒进去,在允许的条件下,我们去到二楼的一个北向阳台。
赵柯说自己在几年前爱上喝酒,特别是当压力无处释放的时候。我问他是关于催婚的吗?他说不全是。我们互相聊了各自的状态。十几年来,我一直在一家钢铁厂做会计,一开始我对这个工作相当期待。我对工作的热情就像我对生活一样,我细心地对待每一位顾客,和同事们谈笑风生。不过等年龄大一点,我就渐渐疲惫。或许我也是个放荡不羁的人,追求刺激,渴望事事都若只如初见,只是我没有辞职勇气。不过有一点赵柯说对了,会计是个没意思的活路。
我们都没有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看看眼前的赵柯,我试图从他眼周的皱纹寻找些曾经意气风发的蛛丝马迹。
“我记得你想当个侦探。”我的语气带有试探性。
“你还记得?”他小脸一红,惊讶地说道。“我有对你说过吗?哦,有一秒我希望你不知道。”
“做得怎么样?”
他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没搞出个什么名堂。”
我不自觉地笑了笑,一边安慰地说。“没搞出什么名堂也挺好的,我也没搞出什么名堂。”
我发现赵柯把双手合在一起,放在大腿上。我们心有灵犀地止住了话茬,我一边端起咖啡,把迟钝的目光移向窗外葱绿的银杏树。真想不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两个中年人忙里偷闲。
旁边那四个男孩说个没完,他们把头时而凑在一起,时而迸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我本不喜欢八卦这些东西,可四周除了他们的谈话声,什么也听不见。
“你就是个怂包!”一句不屑的话从那群男人中传了过来,我不经意地别过头。
其中高个子男人站了起来情绪激动说道。“要是我才不会拖得这么晚。”
“你真的要拱手相让?你要是再不行动,我们可瞧不起你。”另外一个短发男人提高了声音。
“我知道……可是……”坐在对面的头发泛黄的小个子男人一时语塞,粗大显眼的眉毛皱在一起。“我……我有个东西弄丢了。”
我变得饶有兴致,试着将整个故事拼凑起来。
“该不会是昨天洗盘子的时候当垃圾扔了?”
“不会,绝对不会。”终于他犹豫的脸上有了一丝坚绝。
此时我的心里有了一个答案———一个害羞胆小的男人不敢向心爱的女孩表达心意,在朋友们的鼓动下,他鼓起勇气,可到了那天戒指却弄丢了。
“真看不出,平时急性子的你遇到女人就变得手足无措。”高个子说不下去,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另一个男人带着怂恿的口气继续说着。
“你想好怎么办了吗?明天他们请了肖峰,唯独没邀请你。”
“肖峰,他不是一个月都没不见人吗?上次同学会谁都不待见他。”
“是啊,那个烂人多半赌博输了点钱,躲了起来。不过这小子能把气氛带起来,唱歌耍帅什么最擅长了。”
我摸着下巴,心想这个肖峰会不会是男人潜在的竞争对手,这个人听起来就是个不务正业的人。正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赵柯起身接过电话。他平淡地说了几句。
几分钟后,他从阳台外咯吱咯吱地走过来。
“是芽子打来的,她想找我们说点事。”
“哦?是什么事。”我随口一问。
“不知道,去瞧瞧吧。”他拿起酒,带上帽子,迅速地下了楼。
我尾随其后,在车上,他突然问我,你看见那个坐在咖啡厅黄头发的少年了吗?
“看见了,你也注意到了?”我以为当时他在神游。
“那个人你应该认识。”
“啊!”我难以置信地叫道。“我敢保证我是第一次见到他。”
“是的,你昨天就认识了。那个人就是李道杰。”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又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还猜不到吗?你几乎听到了所有的,所有的内容。”
我怔怔地望着天窗,不禁回想起那个焦头烂额的男人。
这家镇上三层的茶馆看起来精致得不现实,它虽然说不上富丽堂皇,但装修是难得一见的年轻人风格。第一层的人络绎不绝,打麻将的婶婶和打牌的老头聚在一起,后面围着一群指点迷津的人,但上到第三层就安静了许多。芽子安排了一个隔着玻璃的包厢,我们掀开帘子,她今天的打扮着实让人印象深刻。淡青色的珍珠耳环,大胆浓黑的眼线,还有桌上的LV手提包,要不是我们身处偏僻的小镇里,我根本无法把她将某个大城市的奢侈女郎联系起来。
我们寒暄了几句,芽子开门见山说道。
“我想求你们帮个忙,赵柯先生,南希小姐。”
“哦,小姐。请说吧,我们能帮你什么?”
“你们是不是要去参加明天聚会?”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我们答应过。”
“哎,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芽子叹了一口气。“怪我不争气的身体,我应该早早注意到的……。”
赵柯露出意外的神色,并且让她继续说下去。
“不瞒你说,我以前在市里当了十年的文员,每天都要在办公室坐八个小时。长时间僵硬的工作让我的腰时常隐隐作痛,已经到了不得不治的阶段。我几乎每隔几个月都要去镇上的医院接受治疗。三天前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我给医生打去电话,他说会帮我预约时间。接待的我医师是个大忙人,他要么是外出了看病了,要么就是出去学习了。今天早上我接到一个电话,医生让我明天晚上去那接受治疗,这太可怕了,因为……。”
“这个简单,你跟医生商量一下,改个时间怎么样?”我说。
“不,他不会为了我改变行程的,他的病人已经排到一周以后。而且我的未婚夫也知道。他不会让我去的,他很关心我的身体,他让我好好治疗……”说着她的情绪激动了起来。“可是我真的想去,我很重视它,我想令众人大吃一惊,我已经准备好多东西,我买了新衣服,新鞋子,做了美甲,我约好做头发的师傅。我还要见一个重要的朋友,可全部都泡汤了。”
话音刚落,这位女人的脸就像灰姑娘失去了舞会的门票一样黯然失色。
赵柯安慰道。“小姐,我们能帮你做点什么?”
她试着控制情绪。
“昨天你们提到了恶作剧,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穿着一件谁也认不出的衣服,我想这或许是个好主意。”
“你打算怎么做?”赵柯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
“我打算从医院出来赶过去,医生告诉我差不多七点半结束,我知道一条近道,差不多二十来分钟就能到。可是我要是急急忙忙地去,许凯鹏肯定会责备我没把治病放在心上。但要是我穿一身谁也猜不到的衣服,等时间过得差不多,让他觉得我的出现只是慢悠悠地回家,过来打望,这时我再脱掉衣服走出来,这样他就不会生气了。”
“不过你还是会露馅的,你的声音,他们会认出你。”我提出质疑。
“对,我需要你们的帮忙。当我到的时候,你们能出来接我然后说是你们的朋友,总之什么都行,大概是七点五十到八点之间的样子。”
“这个想法听起来不错,就是时间太赶了。”我认为身体要紧,这么急匆匆地来恐怕不好。
“没有什么的,我不在乎,只要能让我参加聚会,我什么都愿意。”
当芽子说完她的计划后,我能感受到她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赵柯看看芽子的脸色,想了一会。“芽子小姐,我们怕你出现意外。你刚做完治疗,要是在路上扭伤,就得不偿失了。”
“不会的,不会的。”芽子连连摇头。“我最清楚自己的身体了,它只是那里不舒服,这个东西其实大部分的人都有,只是我比较严重,但走起路来完全没问题。而凯鹏总是大惊小怪,他太固执了。”
赵柯皱起的眉目松懈了下来。
“既然如此,就这么办吧,小姐。这件小事不值一提,你不用问我们也会帮你。”
“真的?”
“真的。”
芽子小姐露出久违微笑,她为了我们倒茶,陪我们吃了一些点心,临走时耐不住喜悦说道。“南希小姐,我觉得你跟赵柯先生很配,哦!你千万不要介意,我是说好朋友,你们都很乐于助人。好吧,那么我还有事先走啦。”
我强颜欢笑,幸好她对我一个人这样说。
芽子小姐走后,赵柯问我,你觉得芽子小姐的计划怎么样?
我犹豫了片刻,手指徘徊在杯具上。
“嗯,其实她并不需要劳驾我们。不过她的未婚夫,我认为他的关心是值得肯定的,谁也不会愿意自己心爱的人刚出医院就来参加派对,但芽子小姐有点逞强。”
“是这样的,不过我看得出来,没人能拦得住她。你看看她今天的打扮,她还说要去见一个人,应该是下定决心来求我们。”
“怪不得你答应的这么爽快。”我说。
“会是谁呢?”赵柯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
“她的未婚夫?”
“不是,说不通。”
“或许是个多年未见的朋友。”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完全说不通,她不会这么说。不过有个姓肖的人……”
我渐渐习惯了他的自言自语。于是我告诉他,有这功夫,不如准备好要去的衣服?
沉默了一阵,他反应过来说。
“哦,我确实该买件像样的衣服,这身太严肃了。”
“你终于意识到了。”我说。
“这身打扮会觉得我是个没兴致的中年人。我们是不是还要学会跳舞?”
“哦,当然不,谁说非得跳舞。”我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关于跳舞我有不好的印象,我跳不好,我在大学搞砸过,太糟糕了。那件事够让我刻骨铭心。
他不怀好意地大笑道。
“那就学点怎么样?等你老了,还可以交些广场舞的朋友。”
“你在说什么?”我想我还没有老要到听凤凰传奇的歌,跟那些老头做朋友,这时我一点想跟他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
“开个玩笑,南希。联谊舞也不错。”
我挤了挤眼。
“联谊舞是为情侣们准备的。”
“那就各跳各的。”
“嗯,我可不喜欢被别人说成是一对,我觉得我们应该适当保持距离。”
他放肆地大笑,一点没把我的话放心上。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我装作生气地走开,他跟在我的后面。随后我们在一家大型服装店前驻足,这是一家连锁店。我试了很久,发现怎么样都不满意。最后一个二十岁的女孩从我身旁路过,她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我发现她的笑容让整个衣装都变得活灵活现。
我有点不知所措,于是我也站在镜子前跟着笑起来,仔细一看,其实没想象中的那么差。不过我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或许是我那追求完美的心在作祟,我想如果赵柯明天邀我跳舞,要是摔倒了怎么办?这让我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这种不安情绪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晚上。
那天六点半的时候,我们站在旅馆大门准备动身参加新郎的单身聚会,雨蒙蒙的,两边的路灯隐隐约约亮了起来。我们之所以两手空空地站在那是因为赵柯的车被博滕开走了,他让驱车购买派对物资的柳莉顺路来接我们。
我装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显然,赵柯看出了我的心事。
“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跳舞?”
“对,我只能就跳一会。”
“做一件糟糕的事是个好的开始。”
“既然是糟糕事为何还要去做呢?”我不同意地说。
他笑了笑。
“你不做糟糕事就做不成好事。”
这些道理说起来没完没了。
我双手抱臂,一边目视远方,一边发起呆来,天空突然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视野越来越窄。远处,月亮从建筑背后升起来,看起来冷清,令人生畏。
直到柳莉按了几下喇叭我才醒过来。我们上了车,赵小敏也在,她向我问好,但我不得不把头低下来,因为车后面的东西突了出来,后车箱已经被填得满满满当当。
这时我看了一眼手表六点四十三分。
“我们来晚了,路上堵了点车。”柳莉深感自责。
“现在去完全来得及。”赵柯温和地说。
“那我们得开快点,到时候有好多东西要卸。多亏了赵小敏,不然我一个人肯定是要忙死了。”
“幸好你遇见了我。”赵小敏说。“我的男朋友陪他的兄弟去看电影了,可是我不喜欢恐怖电影。而且我答应了芽子要参加她的单身聚会,所以我就准备买点蛋糕带过去。”
随后她沉重得叹了一口气。
“唉,真可惜,芽子今晚来不了。”
“是嘛?你真的觉得她不会来?。”柳莉说。
“当然!她经常在我面前提她的腰,已经疼了好几天了,是很严重的错位。”
“说不定她会给我们一个惊喜——我是说突然从哪里冒出来,你知道芽子的性格。”
“这次嘛,实在很难,除非她是个魔术师。”
赵小敏的眼神闪过一丝失望,不过我挺佩服柳莉的直觉,她想得居然跟芽子一样。
“魔术师?这个比喻很不错。你难道没注意吗?她几乎每天都要换一套衣服,而且是全新的,她已经戴了几套纯金的首饰。”
赵小敏想了想。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以前她只会跟我去挑过季打折促销的衣服,她会把钱拌开用,但对品质要求一直很高。我想她就是到了爱美的时候。”
“或许是这样,不过我总觉得她有其他目的,不过我先不清楚。”
“其他……”
我默默听着两位姑娘的聊天,注意到赵柯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窗。我打开发闷的窗户,幽幽的凉风从昏暗的田野吹过来。
从车上出来,大门外已经能听到闹哄哄的音乐。这个地方一下子就有了酒吧的热情氛围。赵柯告诉我芽子还有半个小时才到,于是我们先去里面喝了点酒。大厅里闪烁着霓虹灯光,年轻人手腕手跳起舞,跳累了就在一旁举着酒杯有说有笑。这时博滕也来了,他挽着赵柯喝得烂醉如泥。
差不多二十分钟过后,我想出来透透气,而且芽子也快到了。正当我准备去找赵柯的时候,发现他的脸红了一大片,我向他使了眼色,芽子的事交给我就行,他点点头,想从博滕的手臂中脱身,但没成功。
我独自走到大门外,看了下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五,除树叶摇晃沙沙声和音乐的背景声,四周一片寂静。这样的夜晚让我想起外婆给我讲述的关于熊嘎婆的故事,传闻她会在夜晚扮成老婆婆的样子,吃掉不听话小孩,那时候我还小所以每次都不敢走夜路。现在想起那个故事,仍然会有心惊胆跳的感觉。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下去,我呆呆地站在那,期待着芽子的人影走出来,差不多到七点五十五的时候,我觉得芽子应该出现了,可直到八点,她都没能出现。这让我不禁诧异,她会不会是个喜欢迟到的人?我感觉吹到我们脸上的风带着冷意。
不知怎么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像是一张朦胧的面纱,我能听到潮涌般的水流声,这股力量般的声音令我害怕,我试着将它与今晚的跳舞联系在一起,但是思量一会儿我觉得他们不是一个东西。
接着传来了一个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