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慢慢降临,月亮从天边升起又下落,整个晚上,长风躺在地上,娘亲就在她身边,她能听到娘亲粗重的呼吸,伴随着一点吸气的声音。
娘亲该是哭了,其实她也是想哭的,可她想有娘亲一个人哭就够了,她们俩总要有个人是冷静的。
长风的长大被压缩成了短短的一夜。
当第一缕天光将窗户照亮时,长风手腕上绑着的麻绳已经在她一夜的活动中变得松垮,用力把手从麻绳扩大的缝隙中抽出,粗粝的绳结摩擦着手背一片火辣辣的疼。
挣脱束缚后,长风把脚上的绳结解开,又给躺在一边的娘亲解开。
经过一夜的冷静女人已经从被男人抓住的害怕与慌张中清醒。她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和麻利的动作,眼中欣慰又难过。
她保护了这么久的囡囡还是长大了。
但对于她们这样的家庭,长大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嘘。”她竖起食指压在嘴唇上,示意长风不要说话。将长风藏在墙角,她把耳朵贴在窗户上静静听着窗外的动静。
外面天已经大亮,庭院里传来纷杂的脚步声、高声说话的声音、水泼在地上的声音……女人在这些声音里仔细的分辨着那个熟悉的声音。
“二栓,你婆娘和女儿怎么样了?”
“能有啥事!打一顿就好了,今天就带着他们回去!”
她听到男人和别人交谈的说话声,声音传过来时不算太大,应该离她们的房间还有一段距离。
“娘,爹应该在西南角的那个房子附近,离这里有二十多步。我们这个房子出去右拐走五步再左拐走十几步有一个小门,我昨天看到那个小门是开着的,可以从那里走。”长风也听到了男人的声音,她拉了下娘亲的衣角根据自己昨天看到的布局说出自己的猜测。
女人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然后一把抱住长风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房间门和窗户都从外面被反锁,女人没有着急,慢慢等着,她在等一个机会,一个男人离开的机会。
长且缓的“吱呀”声在女人身后响起,女人下意识把长风藏在身后,警惕地看向发声的位置。
一扇毫不起眼的窗户打开,小宝稚嫩的脸出现在窗户里。
他看了眼自己的娘亲和姐姐,然后又轻轻把窗户关上,“吱呀”声再度响起。
关好窗户,小宝从院墙和房子中间窄窄的过道出来,探头探脑地看到没人注意他之后悄悄从院子中溜出去。
不一会儿,一个染血的石头从他的额头滚落,这个尚且年幼的小男孩看着石头上的血迹嘴里发出尖声哭嚎。
这哭嚎声不一会儿就被男人听到,听到自己儿子的哭声他立马丢下和自己闲话的人,顺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跑到小孩身边。看到儿子额头还在不断流血,他吓了一跳,一边抱起孩子往医馆跑,一边嘴里还在不断安慰着。
小宝趴在男人怀里还在不断抽泣,他看着男人和自己离开客栈,揪着男人衣领的手蓦得攥紧。
房间里,长风和女人也听到了这声音,她们听着男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男孩消散的哭嚎声。女人在听到小宝哭声时放在长风肩膀上的手下意识地抓紧,长风吃痛地抖了一下,她没有挣脱也没有提醒,而是慢慢等着娘亲平复。
女人在原地没有待多久,几乎是在那哭声几乎听不到的瞬间就拉着长风奔向那扇刚才被打开的窗户。她小心翼翼地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向外张望,外面就是院墙,没有人。
她率先翻出去,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把长风也接出来,两人按着之前长风说的路线不久就看到了那扇小门。
门还开着!
女人跌跌撞撞地拉着长风飞奔出门。
她们要赶时间了,女人看了眼天空的太阳,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从昨晚就没有吃饭让两人都有些筋疲力尽,可她们都不敢休息,长风抹了把脸上的汗,咬牙紧跟着娘亲的脚步。
广场近在眼前,不过不像之前密密麻麻排着许多来检测的人,今天的广场被一圈穿着盔甲的卫兵围着。看到两人飞奔而来的的身影,一个从穿着看应该是这些卫兵头领的人走出来拦住两人:“请您将令牌拿出来让小人看一下,职责所在还请见谅。”头领的语气倒是很和蔼,不过长风相信如果她拿不出令牌,这个广场她肯定进不去。
“这位大哥,令牌被我爹爹给拿去了,请您相信我,我真的有令牌的,就是昨天在那边府邸里穿过花园的一个小园子里一位长髯仙长给我的,令牌上还刻了一株陌生的花草。”长风手指着昨天府邸的方向,担心那人不信,又将昨天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头领果然面露纠结,他想了一下挥手招来一个小兵陪着两人,自己则去了广场里面。不一会儿昨天见过的中年儒生和头领并肩而来,他远远看到长风就对头领点了下头,两人走近,儒生笑着和长风打招呼:“小姑娘,一会儿见到仙长需得把令牌的事如实说明,我们走吧。”他做势要领着长风离开。
长风站在原地没动,她看向儒生,她知道两人中儒生的地位应该更高一点,于是开口问:“先生,我可以带着娘亲一起离开吗?”
儒生似乎并不吃惊她会这样问,用温和的眼神看着她,说:“虽然我无缘修仙,但想来修仙之路也并不简单,而你现在还什么都不清楚,你的娘亲又只是一个普通人,小姑娘,就算你能带了娘亲前去,应是也护不住她的。若是不小心冲撞到什么惹不得的人……”
儒生的话没说完,但长风已经懂了他的意思。可让她就这样抛下娘亲,她根本做不到。
儒生将长风纠结的模样尽收眼底,等长风思考一会儿继续开口,“若是姑娘相信我,我会帮姑娘将您的娘亲护好,就让这位娘子在城中寻一处地方做个小买卖如何?在这城中我说话多少还是有些份量的。”
听到这话,长风抬头看向儒生,她搞不懂这人这样做的目的。“你需要我做什么?”长风直接问出来。
儒生闻言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在下所求姑娘之后若真得道,从在下的后人中收一人为徒即可。”儒生说完弯腰作揖。
“好,我答应你,若真有一日我要收徒,一定回来。”长风答应,虽然她话没有说的很满,但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少年不负凌云志!
长风眼里满是蓬勃的欲望。
“娘亲,之后你就留在清河镇吧,”长风抱着娘亲,”有这位……”
儒生适时的补上自己的名字:“在下葛不平。”
“有葛先生照顾你我也可以放心了,等后面有时间了我一定回来看您!”
“好,娘亲就在这里等着囡囡,囡囡不用担心我,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两人挥手告别,葛不平拉着长风去广场中央。
一直被忽视的头领看着葛不平的背影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只是照顾一个人而已,就能得到这样一个承诺,要是他早知道就好了。他看着地上在两人离开后才开始哭泣的女人转念一想,决定之后要多去照顾女人的生意,在女人面前多刷一下存在感。
广场中央,停着一艘大船,船上的装饰都是长风从未见过的,虽然她很震惊,不过还是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表情,她看到船头的长髯老者,把自己木牌丢失的事和老者没有隐瞒地说了。听完后老者没说什么,手指简单地掐了个诀,不一会儿从远处飞来个小东西落在了长风手中——是原来的小木牌。
“自己的东西要自己去保护,再弄丢可没有人会帮你了。”老者淡淡说。
长风点头称是,把木牌收紧衣袖放好,向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太阳已经悬于中天,长风站在船边感觉到一阵震动,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却听到和自己一起上船的小孩中有人扒着船沿惊呼,她也学着向船外看去,只见船身已经离开地面,正在缓慢上升,不一会儿地上的人影已经变成了小黑点,在一会儿连小黑点都没有,她们正在云海上穿行。
从未见过这样场景的小孩们虽然被家长叮嘱在船上一定要安静,还是忍不住找身边人叽叽喳喳,长风不认识这些小孩,一个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呆着,直到这时她才真正的露出一个属于她这个年纪小孩该有的灿烂笑容。
“娘亲,长风一定会回去找你呢!”
飞舟穿破云雾,如利剑般向着太阳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