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平静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了。

    玛奇玛来得很突然,立在早川家的客厅里,红发垂在肩上,衬得那身白衬衫愈发素净。

    “前些日子忙,如今放了年假,想去江之岛走走。”她说话时,嘴角微微翘着,早已算准了答案,“你们也一道来吧?”

    早川秋自然是愿意的,电次更是雀跃,只有帕瓦缩在角落,眼神飘忽,像只被逼到墙根的猫,支支吾吾地寻着借口。

    玛奇玛的目光轻轻掠过她,没多停留,倒像是早料定了她的推拒。

    锅子搁在炉上,锃亮的表面映着人影。

    玛奇玛忽然顿住,视线凝在那片模糊的反光里,川秋的倒影竟偏了偏头,直直地望了过来。

    “玛奇玛小姐,怎么了?”电次摸不着头脑,嘴里还嚼着半块饼干,碎屑沾在嘴角。

    早川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锅里的影子分明是寻常模样,黑发黑眼,冷峻如常。

    可他知道,方才湮灭恶魔就在那里,隔着薄薄一层金属,与玛奇玛对望。

    “玛奇玛小姐对湮灭恶魔知道多少?”他问。

    玛奇玛指尖点着下巴,沉吟了一瞬,才道:“按理说,那家伙该算‘根源性恶魔’。”

    “根源性恶魔?”

    “嗯,那是世界初开时就存在的恐惧,违逆人类认知的存在,连语言都难以描摹的抽象之物。”她说话时,眼里的圆环微微流转。

    早川秋盯着她:“可你说‘按理说’?”

    “是啊,‘按理说’。”她轻笑,“毕竟关于它的记载,只有大正年间东京上空与癫狂恶魔的那一战罢了。连地狱里的恶魔,记忆里都寻不着它的踪迹。”

    电次突然插嘴:“会不会是以前被电锯人吃掉了,大家都忘了,到了大正年才又冒出来?”

    毕竟电锯人杀死恶魔时,若吞噬其全部存在 ,该恶魔会从世界上彻底消失,连人类的记忆也会被抹去。

    “谁知道呢。”  玛奇玛歪了歪头,笑意更深,“不过我的猜测是它会周期性‘湮灭’自身,‘湮灭’和‘否定’难道不是一种悖论吗?”

    “悖论?”早川秋疑惑。

    “湮灭与否定,听起来像是一回事,可细想又不太对。”她指尖轻轻点下巴,“否定一样东西,总得先承认它存在,再说不。可湮灭呢?连‘不’字都省了,直接抹去,连灰都不剩。”

    早川秋站在阴影里,他想起镜中那个白发蓝瞳的自己,想起锅面上偏头与玛奇玛对视的倒影——湮灭恶魔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小把戏。

    “如果它连自身都能湮灭,”他开口,声音比想象中哑,“那它还算存在吗?”

    “所以才是悖论呀。”玛奇玛笑了,“就像一个人说‘我从不说话’,你信不信呢?”

    “电次说,或许它曾被电锯人吃掉。”她语气轻飘飘的说,“可被吃掉的东西,总归是存在过的。湮灭不一样,它若真把自己否了,那从古至今,压根就没这号东西。”

    “可它现在在我身体里。”早川秋蹙眉。

    玛奇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是呀,”她柔声道,“所以我才说,这是悖论,况且你真的确定它在你的身体里吗?”

    早川秋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有没有发现,所有行走在人间的恶魔实际上都对人类有情绪和去向?”

    玛奇玛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刺进早川秋的神经里。

    让他想起那些恶魔的脸——血之恶魔帕瓦的娇憨,未来恶魔的癫狂,幽灵恶魔的沉默。它们的确像人,会憎恶,会亲近,甚至会怜悯。

    “它们会对人类产生喜欢、憎恶、毁灭、亲近……这些都是因为恶魔本身就诞生于此。人类拥有这些情绪的同时,害怕他们,有的是对某个可以解释的名词,有的是对具体的某些事物。”

    早川秋抬眼看她。

    玛奇玛继续道:

    “比如害怕死亡,就诞生了死亡恶魔——但只有生物才会死亡。”

    “比如害怕饥饿,就诞生了饥饿恶魔——但只有生物才会惧怕饥饿。”

    “比如害怕战争——这更是人类才发明并实践的事物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却沉甸甸地压在早川秋心上。

    “又比如说……害怕失去自由。”她忽然笑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那便诞生了支配恶魔。”

    早川秋的呼吸微微一滞。

    “害怕枪,就出现了枪之恶魔;害怕血,便出现了血之恶魔……”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可是根源性恶魔不同。他们来自更加抽象的概念,与人类的意识无关的概念。从人类诞生前就存在的东西。光明、黑暗、混沌、湮灭……”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无法被证明存在,也不能说不存在的东西。”

    玛奇玛笑了,这回是真真切切的笑。

    “多有趣呀,”她轻声道,“人总以为自己在驾驭恶魔。”

    早川秋瞬间犹如置身冰窖,他感觉湮灭恶魔密密麻麻的蓝眼睛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

    他蠕动着嘴唇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锁芯“咔哒”一响。

    所有人的目光便齐齐跌了过去。

    门缝里先是漏进一线光,接着便是一排排黑压压的影子,黑衣人鱼贯而入,皮鞋踏在地板上,却连灰尘都不敢惊动,只排出一列沉默的影子

    他们径直向玛奇玛走去,为首的那个俯身凑近她耳边,嘴唇翕动。

    早川秋的视线钉在她脸上,电次嘴里还叼着半块饼干,碎屑簌簌地落,帕瓦却已经不耐烦地扭动起来,猫似的弓起背,嚷道:“搞什么鬼?”

    玛奇玛垂着眼,说道:“有麻烦了。”

    早川秋打开了电视,

    电视机的荧光屏亮起来,框住了电次那张脸——不,不是他的脸,是电锯人的。

    电视银幕上正在播放的是前几天,电次化为电锯人和炸弹人的战斗画面。

    锯齿森森地排开,血浆泼墨似的溅在镜头前。

    电次盘腿坐在地板上,指着屏幕“哇”了一声:“我上电视了!”

    帕瓦挨着他,撇撇嘴,艳羡里掺着点酸:“凭啥只拍你不拍老子?老子可比你威风多了!”

    电视上的评论员正争得面红耳赤——电锯人究竟是救世的英雄,还是嗜血的怪物?镜头一切,又是满目疮痍的街景,断墙残垣间,几个穿制服的人,收拾着电次与炸弹恶魔留下的烂摊子。

    “麻烦了呢。”玛奇玛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让电次的后颈汗毛一竖。“全世界都晓得电锯人在日本了。”

    电次扭过头,饼干渣渣还黏在嘴角:“那不好吗?老子出名了!”

    玛奇玛笑了,目光扫过电次懵懂的脸:“像电次这样既不是恶魔,也不是魔人的存在其实相当珍贵,各个国家都想得到电锯人,苏联甚至提起派出了炸弹恶魔,所以这件事非常麻烦,旅游计划必须搁置了。”

    电次的笑僵在脸上,像块干涸的泥巴,一点点龟裂开来。

    “所以呀,”玛奇玛伸手,替他拈掉颊边的碎屑,动作温柔得像在给宠物顺毛,“旅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各国都会派遣刺客来刺杀电次,电次这段时间暂时不能自由。”

    电次瞪着她,喉咙里滚出一声呜咽似的抗议。

    早川秋弯腰拾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玛奇玛拎起外套,早川秋跟上去。

    临出门,他回头看了一眼。电次还坐在地上,黄发支棱着,像丛晒蔫了的野草。而帕瓦正踹翻垃圾桶,垃圾滚了一地,像她泼洒的脾气。

    早川秋跟在玛奇玛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

    玛奇玛忽然停下,侧过脸,轻声说:“最近不怎么太平。”

    早川秋抬起头。

    “但是明年还是要和枪之恶魔战斗。”*她顿了顿,橙黄色的瞳孔微微收缩,“秋也参与作战吧。”

    早川秋的喉咙动了动,没出声。

    玛奇玛又笑了,这次笑意深了些:“请努力不要死在这次事件里。为了杀死枪之恶魔,大家的力量都不可或缺。”

    死。

    这个字眼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进早川秋的神经里。

    他早已接受自己会死。

    可玛奇玛偏偏要他“努力不要死”。

    告诉一个被契约啃噬殆尽的猎人:“请努力活下去。”

    多么讽刺啊。

    仿佛“活着”是什么可以靠努力得到的东西。

    早川秋的嘴角扯了扯,最终没能弯成一个笑,只说了这一个字。

    “好。”

    玛奇玛满意地点点头,背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早川秋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眼——那里装着未来恶魔的窥视。

    可复仇从不轻松。

    活着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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