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谁的作业没交,我小才子在这给各位爷跪下了。”
正是大课间,班级里乱作一团,最后一排靠窗的人趴在桌上,手腕虚虚搭在脑后,在这片吵闹声中无意识的动了动手指,前座转过来,轻声叫她:“郁风,你的数学练习册是不是没交。”
没交作业的当事人一点不急,抬起头像是还没从梦中脱离,应了一声,从桌肚中拽出个册子递过去。
前桌朝她笑了笑,露出个小梨涡,郁风有些恍然,对周围环境还有眼前这人,都升起些许的陌生感来,大抵是没睡好的后遗症,她伸了个懒腰,瞥见贴在桌角方方正正的课程表,字迹工整娟秀,一看就不是自己写的。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们班级实行座位每周前后一轮换,上周她刚好是这列第一个幸运儿,于是光荣在后排落座,这桌上的课程表就是前座那人的,叫什么来着,她缓慢地在记忆中搜寻,好像是叫盛寄。
今天是周三,用花边勾写的大课间下面赫然是被加粗加重的数学二字紧挨着体育,她们班的数学老师刚好是高二级的年级主任,挺着个啤酒肚的小老头,平时看起来总是带着乐呵呵的表情,要是谁被他抓到犯了校规,那就会被赠送一份停课外加请家长大礼包,所以班上人对他都带着些轻微的怯意。
除了……
郁风从书包中掏出瓶哇哈哈,藏在袖子中偷喝,直到小老头背着手走进来,她也没停下动作,没有什么别的原因,讲台上那人目光很快的扫过来一眼,又转过去,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位大名鼎鼎的教导主任是她的舅舅,郁成林捏着只粉笔,干脆地在桌上摁断,书都没带,一边讲话一边抄题。
一节课迷迷糊糊地就过去,郁风头都没抬起来过,忙着写写画画,直到身旁出现个人影,盛寄站在一旁,凑过来和她讲话:“要一起去小卖部买东西吗?”
总是独来独往的人突然被关心,有些无措,她瞥了眼桌肚中满满两排哇哈哈,应了一声。
“快走吧,等会我们直接过去集合。”盛寄又露出个笑来,朝她伸出手。
她的掌心很冷,两人手掌相贴时,郁风脑中突然冒出个这样的想法,两人人牵着手走下楼梯时,她有些恍然,很久没有和人这样亲密的接触,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燥热,手心也不自觉沁出些汗意。
“你很喜欢喝这个吗?”
郁风正将怀中抱着的瓶子放在桌上,准备付钱,听见她这样问,低低地“嗯”了一声。
到操场上时,上课铃刚敲响,所有人都站好了队,平时不出现几次的体育老师正在队伍前来回踱步,看到两人姗姗来迟面上显出不悦的神情来。
“铃声都已经响了,你们慢慢悠悠的在度假吗?”郁风皱着眉想反驳句什么,正准备开口,手指却被人轻微地拽了拽,她看过去,盛寄向她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罚跑四圈,剩下人自由活动。”队伍中爆发了一小股欢呼,很快又安静下来,体育老师大手一挥带着队伍朝体育馆去,堆在地上的器材很快被哄抢一空。
郁风跑在领先几步的位置,突然听见身后人开口,“对不起啊,是我非要拉你去买东西,害的你也被罚跑。”她侧了侧头,看见盛寄的那个梨涡,原来苦笑的时候梨涡也会出现,脑中突然冒出个这样的想法来。
盛寄是标准的乖乖女长相,眼尾有些下垂,显得格外的无辜,上次听见班里人讨论,叫做狗狗眼,她哼笑了声,确实很像只小狗,“我没怪你。”
听见她的回答,盛寄小小地松了口气,今天不算很晒跑完了两圈,两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冒了汗,盛寄今天穿着夏季校服,短袖领口有些低,因为出了汗的缘故,脖颈处湿漉漉的,她追了两步,和郁风并肩跑。
“你是不是不喜欢班里人?”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郁风没回答,过了很久才冒出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的朋友很多。”
盛寄仔细地思索了一会,喘着气摇头,“只是可以一起走的关系。”
没人再说话,两人沉默着跑完剩下的圈数,浑身是汗,郁风将放在一边的饮料递给她一瓶,得到了一个笑到眼睛都眯起来的感谢。
也许是因为坐的近了的缘故,郁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盛寄身边出现频率最高的人,小到上厕所,大到一起回家,像所有关系亲近的朋友那样,郁风落后了几步,看着眼前人张开手去拥抱落叶。
第一场月考结束,荷阳很快入了秋,附中门口的马路上,零零碎碎的落叶铺着,盛寄拉着她,说一脚踩碎就能听见秋天的声音。
平时总是来买的早餐店换了新招牌,清平包子铺五个字被擦的锃亮,在太阳下闪着光,附中的学生去学校是总要经过这里,郁风每天来排队时都能听一耳朵八卦,店长是个年轻小伙,叫李清平原来也是附中的学生,后来考到了一个很好的大学。
那为什么回来当个卖早餐的。
听说是家里人出事了,就他还能站着,只能回来照顾。
难怪只有他一个人忙活。
诸如此类的对话来来回回听了几个月,盛寄早上喜欢赖床,总是求着郁风帮她买早餐,第一回提起时,她站在椅子上叉着腰,一脸跋扈。
“小郁,我命令你帮我带早餐,不然就算我求你了。”
郁风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控制不住地想,明明说着这样的话,却像撒娇一样,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地点头。
被盛寄带着,郁风很快和班上人熟稔起来,又一次的晚自习被拉着加入对话时,数学课代表任才挑起个新的话题来。
“去早餐店帮忙?”
盛寄有些疑惑,又恍然,这个月的实践课任务就是让他们帮助周边需要帮助的人,几人很快商量好了这件事,郁风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抬起头将目光投在盛寄身上 被问到时不冷不淡地点头示意,“我跟盛寄。”
第二日要提前两个小时出门,盛寄在手机上哀哀怨怨不想起床,下定决心要通宵,结果还没到十二点就昏睡过去,郁风看着手机上那人发来的一整串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阿郁,”门被敲了敲推开条小缝,郁风笑容散了些,将手机扣下,转头看过去,年轻妇人有些局促,端着个碗进来放在桌上,是一碗面条,上面摆着四个用胡萝卜雕成的歪歪扭扭的字。
生日快乐。
“听你爸爸说你不喜欢吃蛋糕,我就给你下了碗面。”郁风目光长久地落在那碗面上,听见她说话,将视线投向妇人无措握着的手,几根手指裹着创可贴,被发现后忙躲到身后去。
郁风没说话,捞起面条缓慢地吃着,她煮的不多,很快就见了底,就在这样的一片寂静中,时间走过零点,手机传来声振动,她吃完最后一口,道了声谢,看着人很开心地接过碗出去。
【盛寄:生日快乐!我一定是第一个吧!】
不知是不是那碗面的缘故,她整个人都暖烘烘的,回了句“是”。
夜班车一直通到早上五点,几人下了车,隔着马路瞥见早餐店开着小灯,映出里面忙活着的孤单身影。
“李老板,”李清平听见有人叫他,掀开门帘,发现门口挤挤挨挨地站着几人,任才和他最熟,此时笑嘻嘻地:“我们来找你偷师啦。”
总是冷清的店铺多了些人,连着那个孤单的背影都流露出些热闹气来。
李清平早早就和好了馅发好了面,此时正在挨个教他们包包子,郁风学得快,没几个就包出形来,盛寄瘪着嘴,盯着手中的四不像郁闷。
“捏紧一点,这只手不要太用力。”
两人的手都沾满了面粉,此时交叠在一起,像两个白面馒头,盛寄一边捏捏捏一边这样想。
等到学生陆续来买早餐时,几人已经吃上了第一锅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盛寄吃的急,嘴里冒出热气,被烫的快飞起来,郁风的豆浆吹凉了些,给她递过去,一转眼就被喝下一大半。
盛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将自己的豆浆一点点推过去,“那你还得再吹一会了。”她坐着个矮凳子,此时看人时得抬着眼,卖乖般笑了笑,郁风这才看清,她下眼睑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痣,心里咯噔一下,她有些奇怪地转过头去,低低地应了一声。
几乎是卡着点冲进了校门,身后值周老师生气地喊,又没法拿他们怎么样,只好赶着他们走,不知是谁先笑出声,几人身上还沾着些面粉,此时都觉出些好笑来。
郁风看向盛寄,两人都笑着,对视的瞬间,一种酸涩的感觉从眼底漫上来,像是在提醒她失去了很珍贵的东西。
来不及多想,盛寄拉着她朝前冲,铃声贴着踏进教室的脚步响起,过了很久心跳才平复下来,眼神紧跟着前座的人落下,郁风缓慢地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喜欢上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