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未是被一盆凉水泼醒的。
接着就是一连串谩骂。
“死丫头,逃跑的时候那么利索,现在装病秧子给谁看?”
“老子管你吃,管你穿,你为什么要逃跑?”
“养不熟的白眼狼!”
张二狗越说越生气,将已经发白的塑料水盆随手甩出去,拎起墙角的鞭子,抽向边未。
边未尚未来得及睁开眼,就挨了好几鞭子。
边未心中蓦然一紧——比起挨打,边未更震惊于自己居然没有提前察觉。于是抬起手肘护住脸,边未努力掀起沉重的眼皮,就看到一双已经脱胶开裂的军绿色解放鞋,瘦骨伶仃的脚踝,膝盖处鼓包的裤子,和黑白条纹的T恤。
衣着虽然很奇怪,一眼望过去就是普通老百姓。
虽然对方在殴打自己,但是自己乃是堂堂驭兽师,弹指间可以崩山海,吐气间可唤龙驭凤,若要还手,这个平民瞬间就会呜呼哀哉。
边未另一只手伸出去,想要抓住鞭子。
下一刻手背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手背上立刻红了一大片。
张二狗没想要一向胆小如鼠的养女竟然敢反抗自己,更加生气,于是将鞭子调转方向,更加用力地抽打边未的脑袋。
这一下,边未只觉脑袋发胀,接着天旋地转,就晕了过去。
张二狗见边未僵在地上,毫无声息,僵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接着就两股战战,弯下腰小心翼翼将手指探到边未鼻下,还有呼吸。
张二狗一屁股坐在地上,如释重负说道:“祸害遗千年,就知道你不像你那个命贱的妈一样,早早死掉。”
边未醒来时,浑身又冷又疼,这是发烧了。
而且,多了一段记忆。
记忆里自己叫张旺,很小的时候就被拐卖了,拐卖途中生了病,因为没有及时救治,病好后就反应迟钝,有点呆滞,所以一直卖不出去。直到遇到张二狗夫妇,两口子婚后数十载都无所出,就用祁彩艳挖药材攒的五十块钱买了回来当女儿。
祁彩艳将张旺视若己出,做饭、砍柴、进山都带在身边,经常说张旺只是反应慢一点,其实心里可亮堂了。
可是由于家里内外的事情都由祁彩艳一人操持,还要时不时受到张二狗的毒打,上个月祁彩艳终于病倒了,没有请过大夫,只是喝一些家里的草药,硬生生拖到去世。
前一天,张二狗喝了点酒,竟然摸到张旺的床上,企图霸占张旺。
可怜瘦小的张旺,拼力反抗,幸好张二狗喝醉了,没有多少力气,张旺慌乱中摸到一个搪瓷缸,砸到张二狗脑门上。将张二狗砸晕了过去。
从小在张二狗拳脚下长大的张旺,知道自己少不了一顿毒打。
毒打她不怕,可是她,她无法和张二狗行那、苟且之事。
妈妈尚且尸骨未寒。
于是张旺翻出祁彩艳额外攒下来的私房钱,离家出走了。
她就靠着双脚,顺着山路,从天亮走到天黑,又从天黑走到天亮,张旺终于看到了公交站,等了有一会儿,公交车终于来了。
可是,这是张旺第一次独自乘坐公交车。
之前仅有的几次,都是祁彩艳带着张旺。
张旺忍不住后退几步,惶恐不安地瞅着公交车,司机大叔是本地人,认识张旺,说:“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娘呢?”
张旺手指紧紧攥住裤缝,慢吞吞摇头。
“唉……上来吧。”
得到司机的允许,张旺迈出脚步,踩到公交车台阶上。
就在此时,后面突然冒出了一大群壮丁,高声怒喊道:“老莫,停下,抓住张旺。”
张旺回过头,一眼就认出这些人——都是张家庄的人,张旺以前见了都要喊声叔叔、哥哥的。
此时他们都满脸愤恨地看着边未,仿佛她是叛徒,是十恶不赦的仇人。
张旺如坠冰窟,哀求地看着司机大叔,嘴唇蠕动,说:“可以现在就出发吗?”
司机大叔,也就是老莫,厉声说道:“你是要逃跑吗?”
说话间,张家庄的人都走到了公交车旁,走在最前方的张二狗一把将张旺扯下来,反手一巴掌将张旺扇倒在地。
张家庄众人将张旺和张二狗团团围住,光天化日之下目睹张二狗暴打张旺。
张旺蜷缩在地上,只觉得太阳高悬空中,阳光都笼罩在张二狗和张家庄众人身上,阳光好像永远也照不到自己身上。
当张二狗累了,气喘吁吁的时候,这场单方面的殴打终于结束了。
张旺回到家后,双脚就戴上了脚铐,被拴在床脚,却不被允许上床睡觉,张旺蜷缩在地上,带着浑身的伤痛,沉沉入睡。
梦里祁彩艳站在桥的一端,微笑着注视张旺,对着张旺挥手。
“好孩子,都是妈妈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妈妈。”
张旺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眼含热泪,朝着祁彩艳奔去,跨过白玉桥,紧紧抱住祁彩艳。
永远也不要和妈妈分开。
边未觉得如果这具身体再继续高烧的话,自己也要和张旺、祁彩艳团聚了。边未环顾一周,靠窗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缺了一口的碗,里面可能有水。
边未刚要站起来,只觉脚腕一重,就听到呼啦一声,这是金属撞击的声音。边未循声望去,就看到右脚脚踝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拇指粗细的铁链,铁链另一端拴在床脚,边未可以活动的范围仅有半米左右。
站起来肯定是够不着桌子的。
边未于是爬在地上,刚好到桌子底下,边未于是单手撑起上半身,伸长手臂,凭着感觉在桌子上摸索。
很快就摸到了碗,边未捏着碗沿往回拉。
谢天谢地,碗底还有一口水。边未舔了舔了皲裂的嘴唇,趴在原地,仰头喝水时,斜地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打翻了碗。
水洇湿了地面。
边未抬头看着打翻水碗之人。
张二狗脸色黑青,好像地狱里索命的恶鬼一样。他弯下腰,将边未拦腰抱起,扔到床上。
边未摔到床上,惊恐、无助地看着张二狗期身压了过来。
粗重的喘息在耳畔响起。
边未赶忙侧过头。
一股烟臭味混杂着酸臭味扑面而来。
张二狗有口气!!!
边未怀疑张二狗口气比他的拳脚的攻击力强出数倍不止。边未挣扎着逃跑,张二狗单手掐住边未的脖子,另一只掴打边未脸庞。
边未侧着脸,两只手在床上不断摸索,终于抓到了一把梳子,立刻将梳子紧紧握在手中。
此时,边未只觉热乎乎的液体从鼻孔中涌出。
被打到流鼻血了。
张二狗见状终于罢手,脸上尽是得意的笑容。
“还跑不跑了?”
边未脸上尽是惶恐,怯怯地摇头。
“哈哈哈哈……”
张二狗终于放开了边未的脖子,骑在边未身上,开始脱衣服。很快就压了下来,边未嘤咛一声,颤巍巍说:“我头发被压住了,好疼~”
说着,一直胳膊就抬了起来,貌似要揉脑袋。然后在半路时胳膊猛然调转方向,紧紧握着梳子的手直直砸向张二狗脑后。
张二狗被砸中后怒目圆睁,唾骂道:“臭婊子!”
然后抡起胳膊一巴掌扇到边未脸上。
边未好不躲避,只是扬起的手再次击中张二狗脑后。
张二狗终于阖上了眼皮,向后仰倒。
世界终于安静了。
边未爬了起来,在张二狗身上摸索一遍,终于找到了拴着自己的钥匙,抖着手,插了三次才将钥匙插入锁孔。
太饿了,饿到手抖眼花。
甫一获得自由,边未就去厨房,从水缸中舀了满满一瓢水,一口气喝光。接着,将厨房翻了个底朝天,才翻出一点干馒头。边未将馒头泡在热水中,泡胀的馒头饱满软糯,像雪球一样。
一碗热水泡馒头下肚后,边未抬头望天,太阳高悬,光线射入眼中,边未不由眯起眼睛。
这是,真正来到世界了啊。
边未慢悠悠回到房间,用铁链将张二狗五花大绑,将张二狗已经结成硬块的臭袜子塞到他口中。
然后掐住张二狗人中穴,很快,张二狗就张开眼睛。
边未看着张二狗由盛怒、惊讶转为惊恐。
“唔唔唔……”
你究竟是谁?
张二狗看着边未冷漠的面孔,这是屠夫工作时惯有的神色,惊恐从心中升起。张二狗下意识蜷起腿想要后退,可是自己仿佛粽子一样被五花大绑,不能动弹分毫。
“饶命啊……姑奶奶……呜呜呜”
求饶并没有用。
边未捡起地上的鞭子,一下又一下鞭笞张二狗。
每一鞭下去,都是皮开肉绽。
这十鞭,是替祁彩艳打的。
这十鞭,是替张旺打的。
每一鞭下去,边未脑子里全是祁彩艳和张旺挨打、受辱的画面。
到最后,边未眼睛红彤彤,鞭子也越来越用力。
张二狗开始时还饶命、谩骂、挣扎,到最后,只是紧闭双眼,无力呻吟。
终于,边未扔下了鞭子。
踏上床,俯身观看张二狗。
张二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加上哀求的眼神,真的很像流落、彷徨无依的老狗。
“姑奶奶,饶我一命吧。”
边未伸出手,捏住张二狗干瘪的脖子,在后面某处用力,张二狗晕了过去。
此时,边未也浑身发软。
烧还没退呢。
院子里移栽了一些柴胡,边未摘下一株,放在嘴里嚼巴几下咽了下去。然后又摘下了几株,放到口袋中。
边未吹了声口哨,一只油光水滑的狸花猫,迈着矫健的步伐,带着桀骜不驯的眼神,走了过来。
好猫!
边未赞赏地看着狸花猫,然后蹲下身,和站在围栏上的狸花猫平视。
“这个村庄大概有多少人?”
“很多人,都很团结。就是这里的人都经常打老婆。”说着,狸花猫眼里闪过鄙夷。
“经常打老婆?”
“前面那户,大门缺了一角的人家就正在打老婆呢。”
“这里女人被打,官府都不管吗?”
“清官难断家务事,再加上这里民风彪悍,官府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人管的。”
这样啊,边未打算去会会那位经常打老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