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边未是被一盆凉水泼醒的。

    接着就是一连串谩骂。

    “死丫头,逃跑的时候那么利索,现在装病秧子给谁看?”

    “老子管你吃,管你穿,你为什么要逃跑?”

    “养不熟的白眼狼!”

    张二狗越说越生气,将已经发白的塑料水盆随手甩出去,拎起墙角的鞭子,抽向边未。

    边未尚未来得及睁开眼,就挨了好几鞭子。

    边未心中蓦然一紧——比起挨打,边未更震惊于自己居然没有提前察觉。于是抬起手肘护住脸,边未努力掀起沉重的眼皮,就看到一双已经脱胶开裂的军绿色解放鞋,瘦骨伶仃的脚踝,膝盖处鼓包的裤子,和黑白条纹的T恤。

    衣着虽然很奇怪,一眼望过去就是普通老百姓。

    虽然对方在殴打自己,但是自己乃是堂堂驭兽师,弹指间可以崩山海,吐气间可唤龙驭凤,若要还手,这个平民瞬间就会呜呼哀哉。

    边未另一只手伸出去,想要抓住鞭子。

    下一刻手背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手背上立刻红了一大片。

    张二狗没想要一向胆小如鼠的养女竟然敢反抗自己,更加生气,于是将鞭子调转方向,更加用力地抽打边未的脑袋。

    这一下,边未只觉脑袋发胀,接着天旋地转,就晕了过去。

    张二狗见边未僵在地上,毫无声息,僵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接着就两股战战,弯下腰小心翼翼将手指探到边未鼻下,还有呼吸。

    张二狗一屁股坐在地上,如释重负说道:“祸害遗千年,就知道你不像你那个命贱的妈一样,早早死掉。”

    边未醒来时,浑身又冷又疼,这是发烧了。

    而且,多了一段记忆。

    记忆里自己叫张旺,很小的时候就被拐卖了,拐卖途中生了病,因为没有及时救治,病好后就反应迟钝,有点呆滞,所以一直卖不出去。直到遇到张二狗夫妇,两口子婚后数十载都无所出,就用祁彩艳挖药材攒的五十块钱买了回来当女儿。

    祁彩艳将张旺视若己出,做饭、砍柴、进山都带在身边,经常说张旺只是反应慢一点,其实心里可亮堂了。

    可是由于家里内外的事情都由祁彩艳一人操持,还要时不时受到张二狗的毒打,上个月祁彩艳终于病倒了,没有请过大夫,只是喝一些家里的草药,硬生生拖到去世。

    前一天,张二狗喝了点酒,竟然摸到张旺的床上,企图霸占张旺。

    可怜瘦小的张旺,拼力反抗,幸好张二狗喝醉了,没有多少力气,张旺慌乱中摸到一个搪瓷缸,砸到张二狗脑门上。将张二狗砸晕了过去。

    从小在张二狗拳脚下长大的张旺,知道自己少不了一顿毒打。

    毒打她不怕,可是她,她无法和张二狗行那、苟且之事。

    妈妈尚且尸骨未寒。

    于是张旺翻出祁彩艳额外攒下来的私房钱,离家出走了。

    她就靠着双脚,顺着山路,从天亮走到天黑,又从天黑走到天亮,张旺终于看到了公交站,等了有一会儿,公交车终于来了。

    可是,这是张旺第一次独自乘坐公交车。

    之前仅有的几次,都是祁彩艳带着张旺。

    张旺忍不住后退几步,惶恐不安地瞅着公交车,司机大叔是本地人,认识张旺,说:“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娘呢?”

    张旺手指紧紧攥住裤缝,慢吞吞摇头。

    “唉……上来吧。”

    得到司机的允许,张旺迈出脚步,踩到公交车台阶上。

    就在此时,后面突然冒出了一大群壮丁,高声怒喊道:“老莫,停下,抓住张旺。”

    张旺回过头,一眼就认出这些人——都是张家庄的人,张旺以前见了都要喊声叔叔、哥哥的。

    此时他们都满脸愤恨地看着边未,仿佛她是叛徒,是十恶不赦的仇人。

    张旺如坠冰窟,哀求地看着司机大叔,嘴唇蠕动,说:“可以现在就出发吗?”

    司机大叔,也就是老莫,厉声说道:“你是要逃跑吗?”

    说话间,张家庄的人都走到了公交车旁,走在最前方的张二狗一把将张旺扯下来,反手一巴掌将张旺扇倒在地。

    张家庄众人将张旺和张二狗团团围住,光天化日之下目睹张二狗暴打张旺。

    张旺蜷缩在地上,只觉得太阳高悬空中,阳光都笼罩在张二狗和张家庄众人身上,阳光好像永远也照不到自己身上。

    当张二狗累了,气喘吁吁的时候,这场单方面的殴打终于结束了。

    张旺回到家后,双脚就戴上了脚铐,被拴在床脚,却不被允许上床睡觉,张旺蜷缩在地上,带着浑身的伤痛,沉沉入睡。

    梦里祁彩艳站在桥的一端,微笑着注视张旺,对着张旺挥手。

    “好孩子,都是妈妈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妈妈。”

    张旺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眼含热泪,朝着祁彩艳奔去,跨过白玉桥,紧紧抱住祁彩艳。

    永远也不要和妈妈分开。

    边未觉得如果这具身体再继续高烧的话,自己也要和张旺、祁彩艳团聚了。边未环顾一周,靠窗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缺了一口的碗,里面可能有水。

    边未刚要站起来,只觉脚腕一重,就听到呼啦一声,这是金属撞击的声音。边未循声望去,就看到右脚脚踝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拇指粗细的铁链,铁链另一端拴在床脚,边未可以活动的范围仅有半米左右。

    站起来肯定是够不着桌子的。

    边未于是爬在地上,刚好到桌子底下,边未于是单手撑起上半身,伸长手臂,凭着感觉在桌子上摸索。

    很快就摸到了碗,边未捏着碗沿往回拉。

    谢天谢地,碗底还有一口水。边未舔了舔了皲裂的嘴唇,趴在原地,仰头喝水时,斜地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打翻了碗。

    水洇湿了地面。

    边未抬头看着打翻水碗之人。

    张二狗脸色黑青,好像地狱里索命的恶鬼一样。他弯下腰,将边未拦腰抱起,扔到床上。

    边未摔到床上,惊恐、无助地看着张二狗期身压了过来。

    粗重的喘息在耳畔响起。

    边未赶忙侧过头。

    一股烟臭味混杂着酸臭味扑面而来。

    张二狗有口气!!!

    边未怀疑张二狗口气比他的拳脚的攻击力强出数倍不止。边未挣扎着逃跑,张二狗单手掐住边未的脖子,另一只掴打边未脸庞。

    边未侧着脸,两只手在床上不断摸索,终于抓到了一把梳子,立刻将梳子紧紧握在手中。

    此时,边未只觉热乎乎的液体从鼻孔中涌出。

    被打到流鼻血了。

    张二狗见状终于罢手,脸上尽是得意的笑容。

    “还跑不跑了?”

    边未脸上尽是惶恐,怯怯地摇头。

    “哈哈哈哈……”

    张二狗终于放开了边未的脖子,骑在边未身上,开始脱衣服。很快就压了下来,边未嘤咛一声,颤巍巍说:“我头发被压住了,好疼~”

    说着,一直胳膊就抬了起来,貌似要揉脑袋。然后在半路时胳膊猛然调转方向,紧紧握着梳子的手直直砸向张二狗脑后。

    张二狗被砸中后怒目圆睁,唾骂道:“臭婊子!”

    然后抡起胳膊一巴掌扇到边未脸上。

    边未好不躲避,只是扬起的手再次击中张二狗脑后。

    张二狗终于阖上了眼皮,向后仰倒。

    世界终于安静了。

    边未爬了起来,在张二狗身上摸索一遍,终于找到了拴着自己的钥匙,抖着手,插了三次才将钥匙插入锁孔。

    太饿了,饿到手抖眼花。

    甫一获得自由,边未就去厨房,从水缸中舀了满满一瓢水,一口气喝光。接着,将厨房翻了个底朝天,才翻出一点干馒头。边未将馒头泡在热水中,泡胀的馒头饱满软糯,像雪球一样。

    一碗热水泡馒头下肚后,边未抬头望天,太阳高悬,光线射入眼中,边未不由眯起眼睛。

    这是,真正来到世界了啊。

    边未慢悠悠回到房间,用铁链将张二狗五花大绑,将张二狗已经结成硬块的臭袜子塞到他口中。

    然后掐住张二狗人中穴,很快,张二狗就张开眼睛。

    边未看着张二狗由盛怒、惊讶转为惊恐。

    “唔唔唔……”

    你究竟是谁?

    张二狗看着边未冷漠的面孔,这是屠夫工作时惯有的神色,惊恐从心中升起。张二狗下意识蜷起腿想要后退,可是自己仿佛粽子一样被五花大绑,不能动弹分毫。

    “饶命啊……姑奶奶……呜呜呜”

    求饶并没有用。

    边未捡起地上的鞭子,一下又一下鞭笞张二狗。

    每一鞭下去,都是皮开肉绽。

    这十鞭,是替祁彩艳打的。

    这十鞭,是替张旺打的。

    每一鞭下去,边未脑子里全是祁彩艳和张旺挨打、受辱的画面。

    到最后,边未眼睛红彤彤,鞭子也越来越用力。

    张二狗开始时还饶命、谩骂、挣扎,到最后,只是紧闭双眼,无力呻吟。

    终于,边未扔下了鞭子。

    踏上床,俯身观看张二狗。

    张二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加上哀求的眼神,真的很像流落、彷徨无依的老狗。

    “姑奶奶,饶我一命吧。”

    边未伸出手,捏住张二狗干瘪的脖子,在后面某处用力,张二狗晕了过去。

    此时,边未也浑身发软。

    烧还没退呢。

    院子里移栽了一些柴胡,边未摘下一株,放在嘴里嚼巴几下咽了下去。然后又摘下了几株,放到口袋中。

    边未吹了声口哨,一只油光水滑的狸花猫,迈着矫健的步伐,带着桀骜不驯的眼神,走了过来。

    好猫!

    边未赞赏地看着狸花猫,然后蹲下身,和站在围栏上的狸花猫平视。

    “这个村庄大概有多少人?”

    “很多人,都很团结。就是这里的人都经常打老婆。”说着,狸花猫眼里闪过鄙夷。

    “经常打老婆?”

    “前面那户,大门缺了一角的人家就正在打老婆呢。”

    “这里女人被打,官府都不管吗?”

    “清官难断家务事,再加上这里民风彪悍,官府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人管的。”

    这样啊,边未打算去会会那位经常打老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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