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糊成的围墙,中间装有一扇木门,木门久经风雨和踢踹,斑驳不堪,下方缺了一角。
从这一角中,隐隐约约传出女人的惨叫声。
边未想,四邻应该也是能听到的,但是都很平静,仿佛习以为常。
“看来狸花猫所言不虚。”边未小声感叹。
这个村子里打老婆是家常便饭。
“喂!我阿狸从来不说假话的!”狸花猫站在墙上,睥睨边未。
“对不起,对不起,阿狸不要生气。”边未双手作揖,向狸花猫道歉。
“哼!”
“你也在担心她吧!”
“才、才没有呢。”
只不过她会喂我食物,救她一命,算是报答喽。
“那、这个家里有几口人?”
“两个,张老五和她媳妇。”
边未于是翻身上墙,跳到院子里,因为身体乏力,不慎将石头块带落到地上,发出响亮的啪叽声。
边未愣了一下,于是很快躲到竹筐后面。
张老五正在教训家里这个油盐不进的女人。
“都来家里八年了,还是想着逃跑。”
“大学有什么好的!”
“腿都被打瘸了,舌头都短了一截,就你这个样子,走向社会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张老五越打越气,下手也毫不留情。
魏小雅赤裸的身体上满是错落不一的伤疤,几乎没有完好的皮肤,她抱着脑袋,蜷缩在墙角,任由张老五拳打脚踢。
突然间,外面响起土块落在地上的声音。
张老五挥出去的拳头停顿了一下,走到门口,手搭到门把手上,想要查看院子情况时,传来一声猫叫。
“喵呜~”
原来是那只讨厌的狸花猫。
张老五放下心来,回身一步步靠近魏小雅,灯光下的身影扭曲变形,仿佛怪物一般罩在魏小雅身上。
魏小雅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紧紧闭上眼睛,默默祈祷这个夜晚赶紧过去,黎明快快到来。
也许祈祷真的有用,突然间传来房门被抓的刺啦声。
“喵呜!”
威严的猫叫声响起,仿佛在审判屋内的罪行。
张老五耐心耗尽,爆冲到门口,使劲儿拉开房门,那只从不正眼看人的狸猫蹲坐在院中。
“去死吧你!”
“啊!”
突然间脑后刮来一阵凉风,但是来不及张老五回头,木棍敲在脑后,张老五应声倒地。
边未跑到房间,看到满身伤痕的魏小雅,边未忍不住说了声:“混蛋!”
然后找到床上的衣服,帮魏小雅穿上。
魏小雅满眼惶恐不安,时不时看向外面。
“他晕过去了。不要害怕,他再也无法伤害你了。”
边未见魏小雅虽然害怕,但还算镇定,于是跑出去,将张老五拖进房间。
“你要不要揍他?”
魏小雅看着脸歪嘴斜、似鬼非人的张老五,多年的愤恨涌上心头,蹲下去扇了对方一巴掌。
然后停顿下来,缩回手,远远打量张老五。
没有反应,魏小雅于是接着扇他巴掌。
到后面,越打越顺,扇耳光不过瘾,站起来用脚踹。
踹了好多次,张老五和死猪一样,毫无反应。
魏小雅突然抬头四处环顾,边未才发现不知何时魏小雅已经泪流满面。
“怎么了?”边未凑上前,轻声问。
魏小雅摇头,抹把眼泪,转身出去了,本来蹲在床上洗脸的狸花猫见状跳下床,跟着魏小雅出去了。
边未于是捡起床脚散落的绳子,应该是用来捆绑魏小雅的。边未将绳子从张老五肩膀开始绕圈,魏小雅带着一股冷风走了进来。
边未抬头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
魏小雅竟然拿着一把泛着光芒的菜刀,跪下来将菜刀送到张老五脖子间,很快血液就沿着菜刀流出。
可是接着,菜刀就不再往前送了。
边未知道魏小雅下不了手,杀人是需要突破心理防线的,尤其对于魏小雅这种奉公守法的人,心理防线尤其难突破。
果然,魏小雅无法再将菜刀朝前送了,于是将菜刀扔到地上,抱着膝盖呜呜痛哭起来。
“死了就一了百了,如果让他生不如死,岂不是更好?”
魏小雅好奇抬头,暗自思索后半生看着张老五生不如死,两人相互折磨,也挺好。
片刻之后,晕过去的张老五忽然腿脚抽动,然后又回归死寂。
“好了?”
“好了。”
边未站起身,拍拍手。
魏小雅却朝着边未跪下,重重磕头。
“哎呀呀,你这太客气了。”
边未连忙扶住魏小雅双臂,“真不用如此客气,咱们都……太可怜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任由弱小受欺凌。”
魏小雅心中大恸,可是这个世界上正常人好少啊,坏人总是过得逍遥自在,好人就活该被欺负。
“我要离开张家庄,你要不要跟我走?”边未抚摸着魏小雅骨头突出的背脊。
“张家庄,不,这片、山上的人,看到、看到咱们,就会相互报信,将、咱们押送回来的。”魏小雅终于说话。
边未才发现魏小雅舌尖被剪断了。
真是、混蛋啊!
边未心中暗骂,这里的女人和畜生没有丝毫区别。
“我们从后山走。”
后山,都是原始森林啊!
魏小雅暗暗担心,但是她一秒也没犹豫,说出了近八年来最铿锵有力的一句话:“走!”
此时天上繁星点点,张家庄都进入了梦乡,偶尔有狗叫,也很快被主人呵斥,迅速安静了下来。
边未拉着魏小雅,沿着村道向后山走去。
九重山,顾名思义就是连绵不绝的九座大山连在一起,九山前面居住者张家庄村名,再往里就是开垦的田地。
接着是树林,偶有村民去里面采摘药草、打猎。
再往里就是九山了,九山、八山和七山是遮天蔽日、神秘危险的原始森林,当地人从不涉足此地,据说无论多么身姿矫健的人,只要进去了,都是有去无回。
过了七山,就是六山和五山,稀稀落落住着村民。五山和四山已经被开发起来,种植着茶叶和各种果树。
边未和魏小雅只要穿过九山和八山,就算是成功一大半了。
走出村子,边未和魏小雅回望着这个小村落,落后、贫穷和愚昧的土地上埋藏着累累红粉枯骨。
魏小雅微笑,说:“张老五生不如此,逃出张家庄,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相信我,咱们的福气还在后面呢!”边未笑意盈盈,眼神坚定。
“嗯!我相信你!边未!”
穿过田地,比人还要高的玉米杆层层叠叠,微风吹过,枝叶摩擦,发出沙沙声。枝叶摇晃,看起来人影幢幢。
魏小雅不由想起当年和同学一起在人山人海的火车站中,硬生生被挤开,然后被迷晕,醒来就到了张家庄……
“前面有坑,小心点儿。”
魏小雅被边未的提醒拉回了现实,边未热乎乎的小手一直紧紧牵着自己。
“嗯!”魏小雅点头。
没走几步,就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接着两盏绿意盈盈的灯出现在黑暗中,看起来格外瘆人。
魏小雅不由自主慢了下来,边未则上前几步,将魏小雅护在身后。
走近之后,才发现原来这是野狗的眼睛,它从喉咙里发出慑人的低吼,低垂着头,呲着獠牙,尾巴垂在身后,完全就是进攻的状态。
魏小雅拉着边未慢慢往后退。
边未却拍了拍魏小雅手臂,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后向前跨出一小步。
“吼~”野狗提高了吼声,随后强壮有力的后腿蹬地,高高跃起,扑向边未!
“呀!”魏小雅见状竟然萌生出巨大的勇气,冲到边未身前,紧紧闭上眼睛,魏小雅能够感受到野狗跳跃而带起的劲风,甚至闻到了野狗浓重的腥臭味。
吾命休矣。
剑拔弩张之际,边未竟然吹起了口哨,口哨声低沉厚重,仿佛是来自千年之前的古音。
野狗在半空中改变了方向,嗜血的神色也逐渐淡去,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乖,摸摸头。”
边未弯下腰,熟稔地摸了摸野狗脑袋。
“你受伤了?”
此时边未才发现野狗的左前爪被捕兽夹牢牢咬住,爪子肿胀不堪,背上也隐隐渗出鲜血,边未拔开毛发,看到了背上的箭头。
怪不得野狗会半夜发狂,这是被围猎了啊。
边未拆掉捕兽夹,野狗呜咽一声后,就低头舔舐前爪,边未然后绕到野狗身后,拔掉箭头。
“呜呜~”野狗眼睛蒙上一层水雾,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边未。
“好孩子。”边未抚摸着野狗的脖子。
“给。”魏小雅从包里掏出手帕,递给边未。
边未接过手帕,按在野狗身上,然后将柴胡放在口中嚼巴几下后,敷在野狗伤口上,替野狗包扎。
“好了,走吧。”
边未拉着魏小雅就要继续赶路,野狗在绕着边未嗅了一圈后,就离开了,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远处的玉米地里,一双浑浊阴狠的眼睛全程观察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手里还握着一把弓箭。
此人是张家庄的村长和猎人,张德全。
张德全偷偷在后山里挖了陷阱,想趁着夜色捕捉野兽,好卖个高价。结果一只野狗掉落在陷阱中,这种野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值钱的地方,张德全暗道晦气,不过抱着抓掉后自家吃的想法,于是打算射杀野狗。未料这畜生实在狡诈顽强,受伤后竟然从半人高的陷阱里爬了出来。
张德全一路追着野狗,远远就听到了两人的动静,本来打算让野狗和边未两人相斗,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后面发现边未竟然能够降服野狗,完全不似简单的普通人。
张德全于是潜伏到底,等到两人和野狗都走远之后,张德全于是迅速回家叫醒儿子。
“爹,咋了?”儿子张顺睡眼朦胧。
“张二狗家的媳妇逃跑了。”
“又逃跑了?张二狗干啥吃的,自己媳妇都管不住!”
“老五家的也跟着跑了。”
“艹!抓回来了得狠狠收拾这两个婆娘,打断她们的狗腿!”
说话间,张顺已经利落穿好外套,父子两出门去找张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