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簌簌……”
风与竹叶纠缠,在手起剑落的那一瞬间,割裂成两半。
碎叶纷纷而下,刀光剑影中,少女的身姿显得尤为挺拔。
随着“锵”的一声,少女收剑入鞘,额上已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找个了风凉地,坐着歇息。
手中的剑静静地立在她的身边。少女端详着它,思绪飘回到十年前。
那一年,她五岁。
“天地苍生,日月星辰,奉我为主,与我同心!”
语毕,她的手心升腾出大大小小的光点,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凝聚成一团蓝色的火焰。
光芒映照着女孩小小的脸,在她乌黑的眼眸中跳动。
她忍不住兴奋地叫起来:“师母,师母!这就是灵魂吗?好美啊……”
被唤作“师母”的女子浅浅一笑,眉目温柔:“阿音,你过来。”
女孩挥一挥手,那团光芒便在一瞬间消散。
“把两只手伸出来。”女子柔声道。
女孩心里一惊。前些日子她看见管事婆婆训宫里婢女的时候,用竹编狠狠地敲打她们的手心。那几个姑娘虽然没叫出声来,可脸上的表情无不诉说着她们的痛苦。
想到这里,女孩缩了缩手。可手心传来的不是痛感,而是一阵冰凉。
“闭眼睛做什么?”女子忍俊不禁。
女孩这才睁开眼睛。在她手心上,静静地躺着一把修长的剑,泛着阵阵寒光。
“师母,这是……”
女子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阿音你记住,这把剑,就是你以后唯一的战友了。”
女孩仰起头不解地问道:“唤灵师也需要练剑吗?”
女子的手停在了半空,掩饰着眼中复杂的情绪:“如果一个人想要强大,剑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别人的最佳选择。你要带着这把剑,除世间险恶,佑百姓安康。记住了吗?”
女孩默默消化着她的话,郑重地点了点头。
女子突然直起身来,清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从明天开始,我教你剑法。”
风把十年前的话吹到了今天,字字清晰,俞霏音的思绪也回到了当下。
“再试一次吧。”
她伸出手,闭上眼睛。
“天地苍生,日月星辰,奉我为主,与我同心!”
一团微弱的光芒从她手中缓缓升起,持续了不一会儿便消散了。
俞霏音抹了一把额前的汗珠:“还是不行吗……”
十年以来,自己的灵力日复一日地减弱,她的心中渐渐生出些许不安。
忽然,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桃枝。”在俞霏音开口的同时,一抹淡粉色的身影出现在竹林边。
“公主!”少女明媚的笑容在她眼前绽开,眼睛弯得像一轮月牙。
桃枝从小就一直是她的贴身丫鬟,二人年纪相仿,情同姐妹。
“公主怎么又猜出来是我了。”桃枝鼓了鼓嘴。
俞霏音的嘴角不禁泛起微笑:“急急忙忙的,是发生了何事?”
桃枝一边帮她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一边答道:“是娘娘。”
听到“娘娘”二字,俞霏音的笑容沉了下去。
桃枝察觉到她的不自然,急忙说:“娘娘可关心公主了,让公主您这几天别再练剑了,好好准备三日后的及笄礼。”
俞霏音没有回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数年不曾来看过我,何来“关心”一说?
“公主,娘娘定为您准备了贺礼。到时候,普天同庆,钟鼓齐鸣,只为您一人,您应该开心才对。”桃枝欢快地说道。
是啊,普天同庆,钟鼓齐鸣,都只为她一人的及笄。
可她不需要那么多虚假的祝福,她只想要一个人的真心。
常乐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围观的人群也散了大半,只剩下大娘孤零零地立在街道中央,焦急地抹着脸上的汗。
一旁的小贩看不下去,出声提醒道:“别等咯,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追得上那个毛小子!”
大娘没搭理他,心里却已经开始发慌。
“我劝你还是早点……”
“麻烦让一让!”
不知何处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只见方才的少女穿过人群,裙摆在空中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钱袋子稳稳地放在了大娘的手上。
“久等了。”少女微微一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周围的小贩们都没反应过来。大娘则是攥着钱袋子,又惊又喜,忙不迭地道谢。
“小事。”少女有些不好意思。
忽然一个小贩喊住了她:“诶,小姑娘,你没遇上什么麻烦?”
少女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那个毛头小子身边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小贩试探性地问道。
听到这话,黑衣少年的模样浮现在少女的脑海里。
“倒是有一个。”少女如实回答,“我能顺利拿到钱袋子,还多亏了他的帮助。”
闻言,众人更是目瞪口呆。
“你们定是道听途说,什么官府勾结,什么仗势欺人,都是些骗钱的手段罢了!”大娘见事态扭转,激动地嚷嚷道。
“当真如此?”小贩们交换着眼神,心中开始动摇。其中一个追问道:“小姑娘,他人在哪儿?”
少女回头望了望:“在一位算命先生那儿。”
“多谢!”那人一抱拳,一把拢过周围几个兄弟,“走!我们找他去!”
这家伙,是得罪了多少人啊。
这样想着,少女收回目光,对大娘道:“那……民女先行告辞了。”
“诶,等等!”大娘叫住她,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米黄色上衣,外套一件轻薄的灰绿色褙子,下身是同样的浅绿色破裙,只是缝缝补补,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小姑娘,”大娘边说着边从钱袋子里掏出一些钱,“这点小钱给你,拿去买点好的衣食。”
少女一惊:“这,这……大娘,我不能收!”
大娘拽过她的手,硬是把几文钱塞到了她手心里:“拿着,就当是帮我追钱袋子的报酬。”
未知数量的铜钱,躺在手里沉甸甸的。少女红了眼眶:“多谢大娘。”
“走了。”大娘豪爽地笑了笑,挥手作别。
少女愣在原地,看着手里的钱出神,思绪飘到遥远的栖灵山,落在那个正望着远方出神的小老头身上。
精米?药膏?还是新衣裳?
爷爷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想着想着,笑意从她的嘴角蔓延开来。忽然,脚边一阵柔软的触感打乱了她的心绪。少女心下一惊,连忙低头看去——
“小花!”少女的双眼在一瞬间迸出光芒。
小狗不会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着尾巴。
少女把它举过肩膀,哈哈大笑起来:“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下山来啦?”
小花用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少女收住笑容,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不是让你不要跟来吗?这里人多路杂,我们走散了怎么办?”
小花发出几声“呜呜”。
“你撒娇也没用,我不是说了卖完焦枝就回去吗?干嘛还来找我。”少女嘴上数落着,却温柔地摸了摸它的头。
“焦枝”是何物?
“说起焦枝啊,你们都知道它的药效——不仅能使人容光焕发,还能延年益寿。可这背后的故事,可得我讲与各位听……”话至此处,说书人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
坐在前头的听众磕着花生,等着他的下文。
“相传很多年前,栖灵山上有位山民下山赶集,途中不下心掉落山崖,摔得四仰八叉,等他缓过神来,发现四周皆是一片荒芜,唯有几根褐色的像树枝一样的东西挺立着,其上还开出了白色的花。山民顿觉好奇,这栖灵山常年荒凉,怎会开出鲜花呢?便拔出一株带回了家,随手放在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谁知过了一年半载,这花竟然没有任何枯萎的迹象!”说书人说得神采飞扬。
“磕哒,磕哒。”盘里的花生肉眼可见地空了一半,留下一堆横七竖八的壳。
“山民察觉异常,便在下一次赶集到来时带着它一同下山,打听打听原因。京城的人们见了,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直到一位抓药的老先生叫住了他,提出收购这根“树枝”。这位老先生对其是又看又闻,并将其熬煮锅中,用其汁抱起水浇灌即将枯萎的绿植。没过多久,那绿植竟然抽出了新芽,比往日茂盛了不止一点半点!”
“自那以后,“焦枝”的名号便在京城传开了,进了官府的耳朵里。因此,便有了常人不得擅自前往栖灵山,由正规医馆负责购入焦枝的命令。”
“……”
往年,这些事情都是爷爷做,可自打爷爷腿脚不便后,卖“焦枝”的事自然而然落到了少女的头上。
似是想到了什么,少女猛地抱起小花:“小花你下山来,是不是爷爷出了什么事了?”
小花叫了几声,只是挣脱少女的怀抱,往一个方向跑。
“小花!你干什么去!”
那不是上山的方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