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闻顿了顿,他眼望月亮,照常用轻松活脱的口吻问她:“话说……你真不觉得我眼熟吗?”
她没太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眼熟?当然眼熟了,还不只眼熟呢。
“咱俩现在难道还不熟吗?”林岁欢问这话时自己也觉得荒谬,对上沈祁闻那双看傻子的眼神,她极缓慢的将头低了下去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是说……”沈祁闻又提了一口气转过来看着她,“你真的不记得你走丢以前的事了?”
林岁欢算是听明白了,可她皱眉仔细想了想也没想起来什么,只好无奈的看着他摇头。
“我们……之前就认识吗?”她仰头对上对面这人的眼睛,勾唇甜甜的笑起来。
沈祁闻也看着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听见楼下传来吵嚷声。
两人皆是一脸问号的走到围栏旁朝下看去。
只见楼下两派人马对视而立。
“这是什么情况?”林岁欢满脸好奇转头看他。
沈祁闻低头对上她新奇的眼神,女孩仰着头,双手握着栏杆;二人蹲在二楼围廊上,楼下吵闹声还不时传上来,引得更多住店客人出来看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啊。”他轻笑,眼里多了份暗不可察地顺从。
楼下女人身穿狐皮外衣,头戴兔毛制的帽子,左手捏着一根长绣花针在剔牙,细眉红唇,似柳叶的眼不屑的看着眼前这帮人。
“你们……要上京?”她没好气的问,仍是不正眼瞧这帮人。
对面为首的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那人横眉竖目虽看着不好惹,可明显也不愿先动手,何况是自己理缺在先。
“哼!我不管你们到底是要去哪,但本店概不赊账,你们在这住了两晚上又吃又喝,就给这么点银子可不够。”
“原来是这帮人要赖账。”
“嗐,这是要吃霸王餐哦!”
……
周围议论不绝,站在老板对面的那堆人里,终于走出来一个妇女,她身后跟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也走了出来。
林岁欢同沈祁闻对视一眼,二人皆是一头雾水。
“老板,我们现在身上能凑的钱已经都拿出来了,其他的钱我们会想办法在限期内补齐的,您看……”她语气哀求,人也比刚才矮三分,只是还伸着手将那男孩掩在身后。
“夫人!”原本站在最前头的那人似乎急了,上前一步。
对面那女子上下打量了那女人一番,翻个白眼转身就往柜台走。
“就单立个字据叫我怎么信你啊?家在何地,姓甚名谁?统统报上来。”
那妇人见老板这是松口了,立刻笑着走上去;却见那老板娘又打住她开口,继续说道:“等会!再拿个值钱东西来押在这,半年之内还上另一半的钱,照旧把东西拿走;逾期……就别想了。”
听了这话,对面众人皆是一怔。这连最后的一点钱都拿来住房吃饭了,哪还有值钱东西?一时难住了众人。
沈祁闻见状就去翻自己随身带的荷包,林岁欢余光瞥见忙将手压在他手上,阻止他继续动作。
“想干嘛?”林岁欢转过头看他。
“看他们这么麻烦的,到不如我去帮他们付了这钱,叫他们日后还我就是了。也算好事一桩。”
“这位大少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见林岁欢脸上还挂着笑,语气也不正经,沈祁闻觉得奇怪。
“为什么?”
“我看这老板不像是喜欢刁难别人的人,她不过为了自己的生意罢了。那些人也不像吃霸王餐的架势,也许真是有什么难处,不过旁人最好不要插手。”她说着又看他一眼继续说:“咱们出门在外先顾好自己再顾他人,世上有难处的人多了,你难道帮一路吗?”
“那若是有人病倒在你面前,你也不救?”他仍笑着,却觉得有些看不透这个林岁欢。
女孩眉心一皱,反过来看他:“不知道该说你蠢还是笨呢?查案的时候脑子不是转挺快……这二者性质本就不同,有何可议?关乎性命我自然会救,但也不是全都救,这也要看情况的。眼前这事你只看了只言片语,便要急着为那帮人垫钱,不妥。”
沈祁闻这才悟过来她话中的真意,更对她眼神中多了几分佩服,没想到竟有人心细至此;更觉她也许要比自己看到的还要有趣。
他转头,楼下那妇人忽然面色微变,旋即激动到:“有,有一个。”
正在众人疑惑间,她从背着的那包东西里掏出个用好几方帕子包着的东西来,旁人还未瞧出个所以然,一直站在她身边的那几人却皆惊呼着要制止她手上的动作。
“夫人!这万万不能!”
“是啊!”
“咱换个别的物件也行,这个真不行!”
却见那妇人转身看着大伙眼含泪光道:“我对不起大家,这是应该的。”她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男孩,慈爱道:“恐怕到时还得要他来将这东西赎出来。”
这会惊春和豆花她二人也从屋里出来了,周青早按沈祁闻的吩咐去查这几人的身份去,并不同他们在一处。
“哎,你们说她手里的究竟是什么?”
惊春心眼子实,没有豆花性格内敛,因而这会就她傻呵呵的在看热闹。
豆花担心一直在这站着会惹是非,所以一直挽着林岁欢的胳膊未说一句话。
林岁欢听她一问,轻皱了皱眉道:“不清楚,应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对他们来说估计意义非凡吧。”
她声音温吞,语气里带着不确定;沈祁闻侧目看她,只看见了她沉思的侧脸。
妇人身着一件蓝纹白底的粗布衫,然此刻她用手捧着的却好像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将层层布子扯开,里头露出一块通体泛白的印章。
老板见状拧眉不解:“这是?”
“这是我夫君生前留下的唯一一块玉章,虽说不是什么好玉做的,但也是我此生不能丢了的东西。老板放心,这章我定会来赎走,帐也定会还上。”
柜台后,那女人眯起眼似在思考,接过那章左右看了看。
“行吧,这东西就扣在这,过期不候。”
见女人同意了,那妇人轻叹口气放下心来,道了谢,便领着孩子低头穿过那些人去,走出了店。
其余人见她走了,也低着头跟在后面。
店里一下静下来,谁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老板见这么多人还站在外面,于是站起来陪笑道:“一点小插曲,扰了各位客官的清净,我的不是。”
她思索片刻,又抬眼笑着看众人,“这样吧,明日一早我请诸位每人一份豆酪糖水,打扰各位了。”
众人见老板态度谦逊,也都没说什么,见没什么事了就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沈祁闻递给林岁欢一个眼神叫她先回房等着,其余什么也没多说就折步回了他自己的房间里去。
她知道沈祁闻恐怕是查出了什么,于是也按他的意思先回房间。惊春和豆花见没什么事了,也都回了房间。蒋卫居眼神在沈祁闻和林岁欢二人之间停留了一瞬,便也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侯爷。”周青谨慎地将房门关上,又利索转身看着他。
沈祁闻坐下来仰头看他,心里虽还不清楚周青这小子到底查到什么了,但还是隐隐有些激动是他无法争辩的事实。
良久,他也只是故作淡定,面无半分破绽的开口:“说吧。”
“这里的伙计说……那伙人是从涿坊县来的;估计是上京投奔亲戚去的。”他说完也不确定的看向沈祁闻。
沈祁闻听了这话反而松口气,他原本没能想到他们竟就是涿坊县来的,不过这倒省了他们些功夫。
他心里想着先追上那伙人再说,因而立刻起身,未在自己房中停留片刻。
林岁欢把自己房中的灯熄了,自己就坐在桌子旁干等着,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不知沈祁闻有什么事要说,但在心中不断回味他最后那眼神,就知定是有关键的问题。可她猜不透也看不清,只觉心如擂鼓。
这店开在离京城几十里路外的官道上,即便再正规,里头的许多东西也因年久失修,看着十分陈旧。沈祁闻见林岁欢屋里的灯是灭的,心里也猜不透她是不是看懂了自己的意思,害怕她已经睡下了,所以只好用指节去叩门。
寂静的夜里,这两下叩门声显得有些许突兀,但林岁欢听见了却是彻底将悬着的心放了一半。她立刻走到门口,将那木板门开了个缝,见门外露出的真是沈祁闻那双多情目,她的心终于算完全的安回了原本的地方。
“嘘!”
她立刻将门开大一半,伸出只白皙的手来,揪着对面人的衣袖将人给拽进了屋里去。
沈祁闻见她竟真未在屋里点上根蜡烛油灯什么的,反奇怪起来。因而摸着黑要去将桌上摆的烛台点上。
“别。”林岁欢早适应了周遭漆黑的样子,因此将他这些动作尽收眼底。
“怎么了?”
“这里可是传说中江湖里的客栈啊,你不是有重大线索要告诉我的吗?悄悄说,我们可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她把沈祁闻说的满脸懵,立在原地反应良久才轻笑出声。
“林岁欢。”他挑眉,笑得风趣,用手指着自己太阳穴旁轻巧的上下点。
“你现在当务之急的就是别再看话本子。”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在看……歪!沈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