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景桉给陆封宁打饭回教室,他趴在桌上睡着了,窗帘却没有拉。
轻手轻脚放下饭盒后,她走到窗边,把纯色的窗帘往中间缓缓拉过来。
有一边的窗帘中途卡住了,景桉使了点劲,不慎发出点咔嚓声。
陆封宁听到声响醒了,惺忪的睡眼望过去。
女孩的薰衣草紫轻纱开衫在阳光下泛出勃勃的春意,她整张脸浸在光里,侧脸漂亮,眼睛近乎透明,闪着点浅浅的棕色,如琥珀般华美。
高高扎起的头发发尾有点自然卷,在日光泼洒下,幻化出一片流动的斑斓光泽。
景桉看实在拉不过来,要放弃了,后背却隐隐靠上来一股力量。
清新的柑橘味萦绕上来,还有一点似有若无的乌木沉香浮在空气中。
她仰头看上去,蓬软的发顶刚好抵住男生喉结。
陆封宁伸长的手臂一时顿住,低头撞进她一尘不染的笑眼里,喉间还有点发痒,不禁低咳了一声,把窗帘“哗”一下拉起来。
他迅速坐回去,动作莽撞又快,膝盖几次撞上两人的桌子,好不容易坐下,景桉又扑了过来,一把攥住他一小撮头发,左右晃悠。
“同桌!你真是文武全能!”她夸奖得真挚。
陆封宁抓住她的手想让她放开:“我的饭呢?”
景桉另一只手把饭盒推到他面前,接着又抬起来把他的手扯开,继续高兴地晃悠。
自从上次抓过一次陆封宁的头发,景桉就一直念念不忘。
他的头发柔软,还顺滑,手感说不上的好,偏偏还够长,余下的发尾扫过景桉的手背,又软又痒,让她一下上瘾,都舍不得松开。
陆封宁慢腾腾吃起饭,景桉却又起幺蛾子。
她找出一个五毛硬币大小的发圈,把手上那一小撮头发绑了起来,就像头上长了一朵小花,她徐徐吹气,看“小花”东倒西歪,乐得拍掌。
几丝逃逸的气息缓缓拂过陆封宁耳廓,他停下筷子,只觉得耳朵和脸颊都飞快变得滚烫,忍耐了下,抬起手把景桉按回座位。
“干什么!”她还有点不开心。
陆封宁撩起运动外套的帽头戴到头上:“背你的单词!”
景桉泄气地鼓了鼓腮帮子,翻开高考的单词小册子,默声背起单词。
陆封宁吃完饭准备检查她的进度,谁知她直接转过身来,对着他笑道:“Adorable!”
他怔了一瞬,脸颊浮上一抹绯红。
景桉手抬高拨了下那撮被扎起来的头发,仍旧在笑:“可爱。”
陆封宁把她推开一些,神色变得僵硬:“拿你的听写本过来!”
“凶什么凶!蝉联年级第一了不起啊!”景桉没轻没重地把本子甩过去。
陆封宁替她把本子翻开到最新的一页,嘴上不停念单词,速度太快,景桉叫苦不迭,他还是越读越快,听不到她的抱怨。
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午的第一节是体育课,九班正好撞上八班,两个班级分别在田径场两边活动,九班宣布自由活动后,很多男生不约而同跑到了八班那边。
拿起了排球的王清许转身一看,自己班只剩下了他和陆封宁两个男生。
坐在场边的张玫笑他:“老王,还愣着干什么,过去啊,你们不都乐意看倪大美女上体育课吗?”
王清许一副老成的样子:“她哪有我们班景桉桉漂亮!”
正在球筐里挑篮球的景桉一听,球也不挑了,回身冲他就是一个大拇指:“小子你有眼光!本小姐等会儿请你喝汽水!”
这是校花评比以来,第一个当众承认景桉比倪涟漪好看的人。
她怎么能不觉得扬眉吐气!
王清许抬了抬下巴:“说好了啊!”
“OK!”景桉活泼地小跳了一下。
张玫走到排球筐旁边:“你一个人也打不了,不如加入我们女生吧?”
王清许一口应下,又朝向景桉:“景桉桉要不要一起?”
景桉挑好了篮球,摇了摇头:“不要,我陪我同桌。”
女生的排球队伍眼看着要集齐了,王清许也不勉强,走向张玫她们。
景桉跟着陆封宁前往篮球场,路上陆封宁拍了几下篮球,有点心不在焉,问:“景桉桉?”
景桉知道他想问什么,刚要回答,跑道上却传来一阵不和谐的声响。
他们两个人同时看了过去。
本来在测试五十米跑的八班突然停了下来,一身牛仔背带裙的倪涟漪摔在了跑道上,抱着腿在哭,四面八方瞬间涌上来很多男生。
他们安慰、拥抱,还一个个认错,可倪涟漪就是不肯起来。
景桉觉得好假,不想掺和,谁知旁边的人却僵住了身体,手上的篮球猛然一掷,砸到了她脚上。
她痛得叫了一声,再度抬眼时,男生如风一般掠过。
景桉难以置信,刺眼的光线在两人之间切割开一块区域,他奔向了前方的光明灿烂,独留她站在满是阴影的树下。
光斑在景桉脸上跃动,她识相地没有叫住他。
陆封宁到场后,倪涟漪才终于停下了哭声,整个人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抽泣到无力。
眼见陆封宁将她打横抱起冲向医务室,围在四周的男生紧赶慢赶跟了上去,在后面形成了一列纵队,场面蔚为壮观。
九班的女生们全都看见了,累死累活跟在后面的全是她们班的男生,冲在最前面的美人在怀,也是她们班的。
张玫不禁嗤笑:“你看人家八班男生,都不带动的。”
王清许投过去一抹视线:“他们当初更疯狂,估计是腻了。”
两人谈笑间,远远望见在树下呆站着不动的景桉。
王清许当即朝她呼喊:“景桉桉!过来玩啊,跟我们一起!”
景桉听见他的声音,看了眼怀里的篮球,果断扔掉跑了过去。
下课后,景桉果真买了汽水,本来想请全班一起喝的,回到教室却发现男生们都不在,她就先把汽水分给了王清许和在教室的女生。
下节课的上课铃响了有一会儿了,男生们才大汗淋漓地跑回教室。
英语老师把他们通通训了一顿,让他们全部上黑板做题。
景桉悄悄吐出一口气,算是为自己躲过了一劫而庆幸。
可男生们一个个上去,却没有陆封宁。
身边的座位空荡荡,她随便在草稿本上划了几笔,心情说不出的糟。
最后一节课惯例是自习,上了几分钟陆封宁才回来。
瞥见熟悉的运动外套,景桉往里面移了下椅子让他进去,然后做作业不说话。
陆封宁用纸巾擦去满头的汗,看她沉默寡言,做题也不专心,本来想解释一下,景桉却抬手递过来一罐葡萄柚口味的汽水。
“请你喝。”
“呃……谢谢。”
“没事,大家都有。”
陆封宁听她这么说,抬眸扫了一眼教室,每个人的课桌上果然都摆着不同口味的汽水,景桉桌上的是黄杏口味。
陆封宁探身过去:“你还想吃杏子吗?”
“不想。”景桉不看他,“我吃多了拉肚子。”
陆封宁被她的话噎住,慢慢坐了回去,看了眼黑板上的作业,拿出练习册。
手腕钝痛。
景桉简直烦了,大力揉搓起伤疤。
这个时候痛什么痛!
周末,景桉去时逢和骆挽棋的剧组探班,先是问候了一下导演和摄制组的其他成员,给他们买了零食和饮料,然后才去找时逢。
她坐在太阳晒不到的地方,身后是一张柔软的躺椅,功率超大的电风扇冲着她呼呼地吹。
她悠闲地默读着剧本,看见景桉无精打采,立马问怎么了。
“没事啊。”景桉找了张椅子坐在她身边。
时逢一眼看穿:“肯定有事!你同桌呢,不是说想带他一起来?”
景桉从时逢面前的果盘里取出一块苹果,闻言轻“哼”一声:“他估计陪着倪涟漪见组呢,不闲!”
“哪里来的估计?”时逢笑问。
景桉指指自己的眼睛:“亲眼所见。”
时逢敷衍一笑,打心底里是不相信的。
景桉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再怎么装得无事发生,时逢都能一眼把她看清。
“闹矛盾了?”
“没有。”是实话,本来也没有什么矛盾。
时逢把剧本放在一边,按照往常的思路,她应该要说软话开解,但现在她反倒是告诫一样的口吻:“桉桉,我和棋棋才是你的朋友。”
景桉看向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间说这个。
时逢神色凝重:“你有点超过了……”
“什么?”景桉不懂。
时逢一语中的:“作为同桌的界限。”
景桉愣住,半晌没说话。
时逢叹息着握紧她的手:“陆封宁只是一个同桌而已,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换掉了,你没必要交付真心,只有我和棋棋才是你一辈子的好朋友。”
“但是……”景桉觉得她说的话不完全对。
时逢却有点央求的意思了:“桉桉!棋棋回来不久,你却有点忽视他了你没发现吗?他在剧组就整天神思不属,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戏演不好,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怕的不就是你跟陆封宁走得太近吗?”
景桉低头:“可我跟他也没怎么……”
她收住了后半句话,想起跟陆封宁相识的过程。
他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偏偏自己踩了坑掉进去,帮他达成了目的,又轻易原谅了他,被他那句“我以后只帮着你”感动,恍恍惚惚真心以待,现在又因为他不开心。
景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时逢的话在理,她是有点过于关注陆封宁了。
现下,她看了眼周围:“棋棋来了吗?”
“没有。”时逢摇头,说到这个她立即感到奇怪,“他早就该到了,他今天的戏份很重,还有一场大夜戏,怎么会到的那么晚?”
景桉赶紧站起来找人,可问了一圈都没人见过骆挽棋。
就在这时,导演慌忙跑了过来,一向步伐稳健的他走路都歪了。
“哎呀,这怎么办!临了临了,跟我说他不演了!”
景桉以为自己听错了:“谁不演了,哪个群众演员吗?”
她的声音在颤抖,导演却掷地有声道:“就那个男主角!骆挽棋!给他今天排了那么重的戏份,他竟然跑了!”
景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一级台阶上摔下去。
幸好旁边的男二号冲了过来扶住她。
她看了一眼男生年轻的面庞,悲从中来,一把抱住人家,嚎啕大哭。
“哇!真是事事不顺啊,跑了女主跑男主啊!我的吊儿郎当男二号!我只有你了!”
男二号被她感染,顿时也大哭出声:“呜哇!制片!我的演员路命途多舛呐!”
众人无言以对。
姗姗来迟的时逢看到这一幕,也是不忍直视。
景桉松开男二号,一抹眼泪,对他郑重承诺道:“没事!即使这部剧拍不下去了,我也会把你签到景氏,给你最好的资源!”
时逢关注的不是资源多少,而是她前面一句。
“你说什么?不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