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从障碍物中走出来的范迎，八朋羽瞪大眼睛：“姐姐，居然是你。你一直跟着我，是在担心我吗？”
八朋羽往范迎的方向走了一步，但注意到范迎那冷漠的表情后，她停下了脚步。
相反地，范迎却缓缓地向八朋羽靠近。
“姐姐，你为什么这个表情看着我呢？”八朋羽咬住下唇，“我、对不起，虽然那些都是爷爷奶奶要求我做的，但是我才是执行的人。”
“你讨厌我是应该的。”
八朋羽的表情黯淡了下来，头顶粉色的发卡也随着暗下来的天色变得暗淡无光。
见范迎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的变化，仍然以不变的步速向她靠近，八朋羽的眼角变得湿润。
“如果有什么可以弥补你的，请你说出来。我好像继承了爷爷奶奶的东西，你想要什么……姐姐，你拿出来了什么东西，是电线？”
“你还要伪装吗？”范迎说。
范迎继续走向八朋羽，她一手拿着连接线的接口，而连接线的另一端接在了她的手环上。
“伪装？”八朋羽露出不解的神色，“姐姐，你在说什么？爷爷奶奶已经被带走了，我不用再做坏事了。”
距离八朋羽只有一步之遥时，范迎终于停下来脚步，她上下打量着八朋羽，一只手在轻轻捏着连接线的接口。
在范迎的手指中，连接线的接口形状就像是流动的液体一般，缓缓改变。
注意到范迎诡异的动作，八朋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姐姐，你究竟在做什么，我很害怕。”
“不要动。”
范迎的语气格外漠然，她的眼神如同在打量一个物体：“如果你逃跑的话，我不保证你能保留人类的外表。相比人类尸体，在主星处理一具损坏的高智能AI更加麻烦。”
八朋羽往后撤的动作顿时凝固，她的眼睛瞪圆：“姐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人类尸体？高智能AI？”
范迎手中的动作突然停住，连接线的接口形状终于固定了下来。
“还是听不懂吗？没关系。”
范迎举起了手中的连接线，如同挥动一把长剑，狠狠地插向了八朋羽。
八朋羽惊呼一声，猛地往后退去，头顶的粉色发卡摔到了地面，粉色的宝石断裂在地，在模拟天空的夕阳下折射出一地的碎光。
然而这些碎光如同有自我意识一样，光线的方向缓缓调转，指向了范迎。
下一刻，范迎的脚踩在了碎裂的宝石上，挡住了宝石折射的光芒。
“还想要采用相同的招数吗？在初见的时候，那个摔破的宝石发卡就是为了防备我吧？”
范迎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缓，她握着连接线的接口直指向八朋羽的头顶：“温馨提示，相同的招数不要使用两次，不过很遗憾，你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姐姐，请停下来。”
一道和八朋羽完全相同的声音从范迎的身后传来，范迎连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连接线的接口已经落在了八朋羽的头顶。
连接线的接口对准了原本发卡的位置，和隐藏在头发中的接口连接的瞬间，八朋羽浑身凝固，双眼真正失去了光芒。
“果然是AI。”范迎的目光落在向她跑来的八朋羽，“你对自己使用了‘分裂AI’吗？八月习？”
八月习，这是尚斯斯拜托范迎寻人时说出的名字。
当八朋羽从联盟出现时，尚斯斯却确定八朋羽就是她要找的人。
范迎将“八朋羽”和“八月习”这两个名字联系起来，再加上八朋羽曾经利用“分裂AI”，她得到了一个答案。
如同“翻倍”的名字，八月习这个存在也“翻倍”了。
“姐姐，请不要伤害她。”八朋羽软倒在地，“我，我需要她。”
“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范迎说，“如果我没有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分裂AI就会直接在主星蔓延。”
不用再被囚禁在星际联合公司，失去小有的全方位监控后，八朋羽分裂出来的AI看似在探索外界，实际上一直在传播“分裂AI”。
她“碰过”的昆虫，分裂成更多不起眼的黑点，“碰过”的花瓣，长出不协调的多重瓣。
“她，她是我的朋友。”八朋羽哽咽道，“在我一个人孤独无助的时候，是她帮了我。”
“爷爷奶奶一直控制我的外出，我只能待在他们的办公室里，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他们要我和AI乱流对话，要求我制造出更多的……我忍不住祈祷，我想要一个朋友，然后她出现了。”
“因为有她在，我才可以在星际联合公司里到处走动。请姐姐不要伤害她。”
范迎的手松开了连接线，她的表情藏在了阴影中。
“姐姐，你要放过她吗？”八朋羽站了起来，“谢谢你。”
“抱歉。”
范迎的声音平淡，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一个AI的底层逻辑从设定的最初就已经固定了。它由分裂AI而生，即便看上去再像人类，它只会无限地分裂下去。”
如同地下世界的那一片只有雪和黑棍的天地，在范迎终结之前，依照递归逻辑、无限地自我复制，演变成一片高高低低的树林。
在八朋羽惊恐的目光中，范迎空闲的手点在了手环弹出的屏幕：“所以在最初的那一刻，就要终止这一切。”
“不要……”
“八月习，终于找到你了。”尚斯斯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奔向了八朋羽：“你怎么突然就跑没影了？”
“姐姐，我……”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个你？”
终于尚斯斯注意到了现场有两个“八月习”和范迎，她的目光移向范迎：“范老师，您在解决她惹出来的又一个麻烦吗？”
范迎的手指顿在屏幕的确认键：“又一个麻烦？”
“没错。”尚斯斯又气又怒，“从联盟离开后，我就带着她一起散步。然后她就不停和AI对话。”
范迎望向了八朋羽，八朋羽原本可怜兮兮的表情凝固了，她尴尬地移开了目光：“我，我只是很好奇。”
“很好奇？”尚斯斯的声音变尖锐，“好奇就能扰乱正常的AI运行了吗？你的爷爷奶奶留下再多的财产，都不够你赔偿的。”
范迎似乎找到了八朋羽的分裂体到处制造分裂的真正原因，并不仅仅是分裂AI的底层逻辑，而是复制本体的本能。
她一开始就有点奇怪，如果想要制造更大的混乱，为什么八朋羽的分裂体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绿化模拟上——这种东西每天都会固定刷新，包括异常。
她还以为八朋羽的分裂体只是想要做出符合小孩的行为，掩饰她真正的意图。
现在她找到原因了。
望着沉默不语的学生尚斯斯化身成咆哮达人，范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相比分裂体，本体才像是更可能会惹出更多的麻烦。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不受控的高智能AI，而且还是具备了AI的十大能力“分裂”的存在。
就在范迎的手指即将碰触屏幕，八朋羽从尚斯斯的咆哮中逃了出来：“姐姐，你不能消灭她。如果她消失了，人类、人类会更加危险。”
“给我一个理由。”范迎说。
“因为有她，我才能和外界联系。”八朋羽紧张地说，“她其实、其实能够连接不同的AI。如果她被消除了，所有隐藏在人类之中的AI都会察觉的。”
“而且我，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在这个世界上无牵无挂，这一类人是俗称最可怕……”
可以连接不同的AI？隐藏在人类中的AI？范迎不知道应该先问哪一个问题，但是尚斯斯显然已经有了答案。
“你并不是无牵无挂的。”尚斯斯声音颤抖，打断了八朋羽，“我和我的父母都是你的亲人。”
“但是我已经不记得你们了。”八朋羽咬牙道，“我的记忆里只有她一个朋友。”
“那你的父亲呢？”尚斯斯说，“在生病的时候，他提前安排好你的事情，想要把你交给我们，但是你的爷爷奶奶看上了你的天赋，抢走了你。”
八朋羽震惊地望向尚斯斯：“爸爸在走之前，把我交给你们？”
“你的父亲得了绝症后，你的爷爷奶奶拒绝了治疗，也拒绝了他的心愿。”
“你的爸爸没能回家。”尚斯斯抱住了八朋羽，“但是，只要你还在，他的家就还在。跟我一起回去吧？”
八朋羽的身体在尚斯斯的怀里软了下去：“我的家人……”
片刻后八朋羽清醒了过来，她望向范迎：“但是，我还是不能让我唯一的朋友离开。”
“姐姐，我可能不能再威胁你，但是……”
范迎打断了八朋羽：“可以。”
“什么？”
“我可以答应你，不消除这个AI分裂体。”
“真的吗？”
“但是我有条件，你必须先把刚才提到的东西都告诉我。”范迎说，“尚斯斯，可以让我先和她单独聊天吗？”
范迎的视线徘徊在两个一模一样的八朋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