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姚江顺手扬起一阵灵光,只见云雾四处退散,一颗巨大的榕树在院墙里拔地而起,茂盛的绿色下庇荫着一座古朴的铜门,门两侧连接的青砖爬上湿厚的藓苔,墙缝间嵌着浓浓的赭褐色。
铜门上并无牌匾,泊姚江解释道:“我幼时来过这里,葆江观的观主不喜露面,故此连牌匾都未挂。”
鹭鱼与他一起走到门前,她掐了一个去尘诀,只是意念中动了一个除去衣裳水汽的念头,二人的身上的枯枝烂叶连同露水汽都去除得干干净净。
鹭鱼突然觉得小小法术,施用起来也不过如此嘛,当年念了八百次咒语都不见灵力调动的窘迫不再,她又想起泊姚江说的什么神女救世,突然心中升起无限的豪气。
救世嘛,她倒要看看劳什子的怨鬼道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听泊姚江讲了半天,鹭鱼突然抓住一个关键的字眼,她问泊姚江:“我们面前的观叫什么?”
泊姚江一脸无可奈何:“这都说了一路了,葆江观啊。”
“守护刻云山怨鬼道的是葆江观?”
泊姚江一边往前走,拎起门环敲着铜门,一边答道:“正是。”
鹭鱼的直觉告诉她,当年皱皱自断一尾让其能拥有千年不死之身的老头就在这个葆江观里。
半天门内无人相应,鹭鱼索性直接跳上探出墙头的榕树枝干上。
泊姚江看她冒昧的动作,手撑着嘴,低声直呼:“神女,你快下来,神女……诶!鹭鱼!”
鹭鱼不听他的气声疾呼,一个纵身跳进院墙内,泊姚江叹一口气,嘟囔道:“既然要偷摸着进去,为什么不直接穿墙呢……”
说罢,他抖了抖肩膀,身显混浊的五行之力,一个直穿过门,观堂直对着大门,堂前木门大开,里面的供桌上却什么也没摆,只孤零零地燃烧着两个蜡烛。
金铜烛台对称的摆在供桌两侧,桌前,一个白发老人盘坐在蒲团之上。
泊姚江看鹭鱼已经站在老人身后,连忙踏过门槛,拱手弯腰道:“小辈敲门半天无人应答,才贸然打扰观主,还望观主见谅。”
白发老人感觉到熟悉的五行灵气,呵然一笑,手指捻捻花白的胡须,“是泊家的小子啊,小老儿许多年未见生人了,这两天一见就是见三个。”
“我们一行只有两人,并没有其他同行的人了,”算上鹭鱼,加自己不过两个人,何来第三个人,泊姚江介绍鹭鱼给他说道:“观主可还记得当年我父亲带我来找您辩识我身上五行之力时,提及过天机简的预言,这位就是书简上提到的神女。”
“唔,这气息是……”白发老人沉吟片刻,“原来是妘氏玄女后人啊,怪不得,怪不得。”
鹭鱼死死盯着他的背影,“你认得我?”
白发老人站起来,转身看像鹭鱼:“我虽然并未见过你,但是我在妘氏陵寝呆过许多年,那里都是当时的玄女大王姬的血气,和你身上的如出一辙。”
润姬在祭神庙身死后,葆江随着马车队伍被抓进祭神庙,后来祭神庙改成了她父王的陵墓,至于那群丹药术士、医师去了哪里她并不知晓。
而眼前这个拥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用清明的目光打量着她的白发老人,正是那个被皱皱喊作葆江仙人的小老头。
鹭鱼直接道:“你获白狐赠一尾,得以千年不死,为何要屈居在这深山老林?”
“没想到这事你都知道,我虽然失去了仙格,倒不至于需要那小狐狸的尾巴才能长生不死,但看在它的孝心上我才与它做了交换。至于为何要在这山里待着,小老儿自然有小老儿的使命。”
鹭鱼心道她不仅知道,还亲眼看过,她又问:“是为不死药?”
一直端着笑的老人忽然脸色变了,皱眉凝重地喝声道:“什么不死药,休要胡言。”
泊姚江挠挠头,打着圆场说道:“家父得到观主派来门人的消息,说刻云山的怨鬼道已经有突破之势,所以我刚找到神女,便带着她来这,帮助您找到天机简所说能关上的怨鬼道的锁。”
“倒不是我不信你们泊家的天机简,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锁的头绪一点也没有,你们若要找便找吧,我安排门人给你们安排食宿。”
泊姚江没想到观主对神女的态度如此冷淡,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一直到门人来观堂里领着他们到后排的住处,观主都不再说什么,坐回了蒲团上,闭目凝神,不再搭理他们二人。
鹭鱼跟在门人身后小声道:“你们不知道不死药吗?他气什么?”
泊姚江心道,的确不知道,只是江湖流传葆江观在守着什么宝贝,但是什么不死药,他的的确确是没听过,刚刚在他观堂本来想问,但是看观主面色不虞,他识趣地闭了嘴。
待泊姚江正想问鹭鱼什么是不死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你小子,被我抓到了吧。”
泊姚江头向正前转,和倚门抱胸的青年视线撞了个正着,青年满脸揶揄,看看泊姚江,再看看鹭鱼。
泊姚江真是对他没有脾气,拉长语调朝那人说:“表兄,你怎么在这?”
来人正是他姑姑家的那个赌鬼表兄丁既明。
丁既明洋洋得意,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折扇,甩动手腕,扇面大开,抵着脸凑上前,道:“我知道你来这云匣海,必然会来葆江观,所以到这守株待兔来了。”
泊姚江没好气道:“你老是寻我做什么?赛伯呢?”
丁既明听出泊姚江的不悦,却也不恼,先是告知他赛伯的下落,“赛伯说书有了几个忠实的听众,便得了说书瘾,现在牛灵镇正将丁家、褚家、崔家,哦还有你家,将这几个修界大家的轶闻老事一个一个翻起来说呢。”
然后丁既明摇摇扇子,复而合做一柄,抵在泊姚江的胸口上,继续解释自己为何在这里:“我好歹也是元鹤山丁家的大公子,对葆江观和三个镇守封印的大家族以及泊家的事也是略知一二,你真当我不知道那天机简预言的事?我料定你找到了神女后,一定会来看最近的怨鬼道,瞧瞧,你这不就被我抓到了?”
泊姚江推开抵在胸口的扇子,“你既然知道,那更不该动我们身上盘缠的念头。”
丁既明听他的怨责,也不再油嘴滑舌地辩解,看向鹭鱼,虽然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语气却有了认真和探究:“这就是神女?”
泊姚江下意识伸出手臂挡住鹭鱼:“我们在此有正事,你莫要再瞎玩胡闹。”
丁既明卸下那一丝探究,耸耸肩,“我只是等你处理完你的事,能和我一同回元鹤山抓鬼貘,我能做什么打扰你的事。”
鹭鱼听泊姚江虽然喊这个青年叫表兄,但是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比他年长的大哥干事是不着调的意思,她戳戳泊姚江的后背:“元鹤山丁家的人又是你的表兄?”
泊姚江说:“之前不是和你说了这几个家族都会有联姻嘛,我姑姑嫁给了丁家,这人叫丁既明,正是我姑姑的儿子。”
丁既明嘿嘿一笑:“你这神女倒是长得看起来比姚江还小点。”
鹭鱼道:“不必叫我神女,叫我鹭鱼就好,重明鹭的鹭,吃鱼的鱼。尤其是你,泊姚江,别再喊我神女神女的了,听着有些别扭。”
丁既明连连答应,“互通姓名,我们就是朋友了,你是神仙,肯定法力无边,到时候同我一起去抓鬼貘吧。”
鹭鱼知道鬼貘,那是种生长在苦寒之地的黑色妖兽,她正想问抓它做什么。
四下里又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领路的门人一直在旁板着脸,没有什么表情,对他们仨人的对话仿佛听不到,但一听到咳嗽声,突然面色变得鲜活起来,他五官爬上急切,拱手道:“在下还有要事,诸位就在这两间屋子歇下吧,在下告辞。”
还未说完时,就有一个年轻的书生匆匆跑来找这个领路的门人,书生略过鹭鱼三人,焦急地对着门人说:“大师兄你快去看看春风,她吐血了。”
门人听此,不等三人说什么,直接跟着书生一路大步,往这排房子的尽头走去。
给他们安排的屋舍在观堂后面,围着小小的庭院三面全是屋子,给鹭鱼、泊姚江安排的屋子在早一步到的丁既明的屋子两边,在庭院最中间的东面。
咳嗽声是从北面最拐角的一间屋子里传来的。那间屋子的门微微地开着一条缝,里面烘出温暖的香雾。
隔了这么远,鹭鱼都能闻到香雾中刺鼻的芫芝花的味道。芫芝花是名贵的药材,专治肺疾,这种用量的芫芝花,咳嗽的女子肺疾怕是已经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