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江清洛回到宴席,惊慌道自己姐姐不见了。
还未派人去寻,就见一丫鬟跪下道江沚月在别院更衣。
“可那不是留给男子休憩的院落吗!”人群中不知谁讶异出声,宛若巨石砸破水面,掀起议论纷纷。
很快一院之隔的男子那边也传来消息,武宁侯幼子吃醉了酒,就是去的那个院落休息。
“那我姐姐她……”江清洛双眼含泪,欲言又止,竟扑在手帕交怀中呜呜哭了起来。
一时间议论更响。
无外有它,这季承安仪表堂堂年少有为,却因指腹未婚要娶一乡下长大的村妇。
且他为当今皇后亲侄,镇国公府蒸蒸日上,永安侯府日趋没落。
若这门婚事告吹,怕是又会有不少人家意动。
去别院找人的提议受到纷纷附和,江清洛擦干眼泪,刚要带头去寻,却听一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发生了何事?妹妹怎么突然哭了。”
正处在话题中央的江沚月带着砚心绕过影壁,走向众人。
阳光越过院墙,倾泄在她身上,一袭浅色衣衫在各色似锦繁花的映衬下尤为脱俗。
江沚月快步走到江清洛身边,握起她的手,清丽小脸上挂着浓浓的担忧和疑惑:“妹妹可是受欺负了?”
“你不是应该在别院吗!”江清洛脱口而出。
“妹妹何出此言?方才我去更衣,走到半路却和丫鬟失散,这公主府太大,我绕了许久才找回。”江沚月羞讷一笑,“瞧,这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倒是让大家见笑了。”
各色目光聚在她身上,江沚月落落大方地任人打量。
“诸位姐妹还没告诉我发生了何事,是宴席要开始了吗?”
贵女们面面相觑,嘈杂的人群声渐渐淡去。
“开宴前还得先做个游戏。”一道含笑女声在这时落下。
打扮雍容华贵的妇人带仆从走来,一身穿晴山蓝交领袍的男子跟在她身后。
“见过长公主,见过昭王殿下。”
江沚月跟着众人行礼,起身时却因抬头所见动作一顿。
织金青玉窄抹额下,一双熟悉的桃花眼正含笑看向自己。
江沚月心底微惊,无声问道,“昭王?”
看清她的口型,秦珩目光游移,摸摸鼻子。
长公主微笑扫视在场众人,目光在方才引路的丫鬟身上一顿,而后落在已经再次垂眸的江沚月身上。
她拍拍手,十几个捧着木盒的丫鬟鱼贯而入,停在众人面前。
“吟诗投壶都是先前玩惯了的,本宫觉得没意思。”康宁长公主双眸含笑看向身边的弟弟,“还是昭王提议可以比试华容道。”
“大家不必拘束,只是增添兴致的小游戏,这只和田羊脂白玉镯就当彩头了。”她把腕间镯子褪下,随手放在一个托盘上。
华容道因相传曹操曾在此地败走而得名,是个由二十方格组成的棋盘,棋子不能取下,只能平行移动,把代表曹操的棋格移至出口就算成功。
它常和九连环一起作为孩童启蒙,但想要以简洁步数通关却并非易事。
“和宴席一样,男女同赛,能用最少步数通关者为魁首,本宫另有奖赏。”康宁长公主鼓励道。
身旁不少贵女跃跃欲试。
江清洛睨向垂眸沉思的江沚月,心中暗自得意。
田庄没有夫子,她书都没念过几本,想必更不可能懂华容道其中关窍。
于是江清洛大声关切道:“姐姐在庄上长大,前日才回京,大概从未接触过这些,不如还是别试了,离家前姨娘特地叮嘱我,不要让你思虑过重,免得急火攻心。”
这是在暗讽江沚月长于乡野见识短浅,又小肚鸡肠争强好胜了。
周遭有贵女闻言扑哧笑出了声。
江沚月恍若未闻,拿起个木盘端详,“妹妹应该是很通晓这个的吧?”
“那当然,六岁时夫子便用华容道给我启蒙。”江清洛倨傲道,“不如我替姐姐演示一二?”
“不劳烦妹妹了,重在参与,我先自己试试。”
江沚月看着手中棋盘,心中暗叹,如果是吟诗作画她确实不会,但这华容道自己却是再熟悉不过。
她前世做过用计算机破解数字华容道的作业。
因着感兴趣,又去翻来覆去研究原版,把那后世破解的最简解法烂熟于心。
江沚月不是个喜欢与人争抢的性格,却也不能纵容他人两次三番欺侮到自己头上。
比就比,最后出丑的还不一定是谁。
想到此游戏为秦珩提议,江沚月对他隐瞒自己身份的些许不满也散去了。
两人毕竟不熟,只是多了层同为穿越者的处境相同,他有权力不全盘告知。
华容道有四十八种开局,此次比的是最经典的横刀立马。
参赛的贵女们已接连开始,江沚月没着急动手,在心中调出编程系统。
蓝灰窗口弹出,她循着记忆敲下一行行代码,将复杂棋局化作数学难题。
这一切在外人看来,就是江沚月低头沉思,迟迟未动。
江清洛一直在旁暗自关注,状似好意道:“姐姐要是无从下手,不如放弃好了。”
江沚月全然沉浸在代码世界,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完整代码编写完成,运行结果在几秒后倾泻而出,江沚月心中涌上畅快。
自从工作,她许久没体验过这种纯粹地用编程解决问题的满足感。
循着结果指示,江沚月纤手移动棋格,不多时就把象征曹操的棋组移到出口。
怕惹人猜忌,她没用最简解法,而是略多几步。
放下木盘,江沚月才发觉秦珩正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
对上那双桃花眼,她回以微笑。
放心,不会给计科专业丢人的,江沚月如是想。
参与游戏的小姐们陆续或完成或放弃,等待记录步数的侍女汇总成绩。
江清洛正和身边人抱怨哪步走错多废了步数,说话间不忘向江沚月投来挑衅眼神。
被挑衅的人在心中叹气,自己这个便宜妹妹漂亮是漂亮,但着实蠢笨。
“永安侯次女,一百一十七步。”侍女缓缓报出。
对成绩还算满意,江清洛颇为得意。
这确实是个远超在场大多数人的成绩,江沚月眉眼含笑冲她点头,似在为妹妹开心。
江沚月交得晚,他人的成绩陆续报完,大家又把眼神黏在了她的身上。
有准备看笑话的,也有暗含同情的。
江沚月却只目光沉静地看向侍女,等待她念出自己的成绩。
“永安侯长女,一百零三步。”读完人名,侍女磕绊了下。
“什么,报错了吧?”“这怎么可能?运气好吧。”
“没数错吗?”江清洛难以置信地喊道,略微破音。
“是在怀疑本宫府上的佣人办事不利吗?”康宁长公主长眉微扬,“吾方才也在看江大小姐的动作,确是一百零三步无异。”
“甚至比隔壁男子的最好成绩也少了几步。”
长公主发话,大家吞下疑义,再看向江沚月时便多了几分审慎。
“你想要什么奖励?”康宁长公主面上满是赞赏。
江沚月没上前领赏,只问道:“臣女可以再完成个别的开头吗?”
察觉她的意图,康宁眼底滑过一丝惊艳,“当然可以!”
“二妹妹,你接触华容道比较多,可以帮我挑选这个开头吗?”江沚月拿起棋盘,递给身旁少女。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江清洛身上,她伸出手才发觉自己的手正在抖。
“当然可以。”江清洛强挤出个笑,指腹压着棋格移动,但因手抖频频摆错。
江沚月并不催促,耐心等她摆完后接过棋盘。
她在心中将上次的代码修改后重新编译运行,移动棋格的速度竟比上次还要快。
“妹妹摆的开头原来是四面楚歌,不过已经解开了。”
江沚月举起棋盘,和周遭围着的人一一展示。
康宁长公主见状眸中的赞赏更甚,把江沚月叫到跟前,牵起少女的手,把羊脂玉镯套进她手腕。
“这白玉倒是与你相配。”
康宁又从额发取下根玉镶红宝石簪,插进江沚月只戴了零星饰品的发间。
“你我二人投缘,这簪子今日也赠给你,戴在你头上倒是反而让它增色不少呢。”
“这可是当年回鹘的贡品,满京城就这一支,大姐倒是舍得。”秦珩插嘴道,见江沚月看向自己,还冲她轻眨了下眼。
“要你多嘴,就属你知道得多。”康宁责怪道,话语里却无真的不满。
“好了,把另一边的士子们也喊过来,咱们开宴吧。”
扫到江沚月裙子上的酒痕,康宁长公主招来贴身大丫鬟:“你先带江姑娘去换身衣裳。”
这次没有人再暗藏祸心,丫鬟把江沚月送到花园旁的一处厢房,递上衣服时还特意解释是长公主前些年做了未穿的款。
江沚月换了衣裳出来,却不见丫鬟踪影。
换为一不该在此的人正等在院中。
“父母双亡?为给长辈祈福自小离家?只在户部挂闲职?”
江沚月故作质问状,一步步走近秦珩。
走到他面前时又噗嗤一笑,“没想到你还挺会叙诡。”
秦珩心中的尴尬被她的笑扎破了个洞,桃花眼一挑,跟着调笑,“我也没想到你华容道那么厉害。”
“之前做过类似的作业,恰巧记住了。”江沚月忆起自己隐瞒掉的系统,笑容一滞,摸了摸耳垂,“你找我何事?”
秦珩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正色道:“确有一事相求。”
“公务遇到些问题,你可否来帮我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