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沚月蓦然回首,只见秦珩一袭红衣,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2的8次方是?”她试探道。
“256。”秦珩缓声说出,面上浮现几分怔忪,“原来真的是你。”
“你也穿越了。”见四周无人注意,江沚月飞速肯定道。
方才她会选择告知姓名,就是因为面前男人有张和自己前世新上司全然相同的脸。
穿越前一天,江沚月还因他去和雍宫上香,在香火袅袅间祈祷“愿早日暴富,新上任的领导事儿少好相处”。
秦珩点头,语气无奈,“一睁眼就到这儿了,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还能遇见熟人。”
“那你有办法回去吗?”江沚月主动走近。
少女打扮素净,清丽的脸因不加粉饰愈发脱俗,唇不点而红,一双水眸里满是期盼。
秦珩喉结滚动,越过江沚月看向她身后的树,“还没找到办法。”
虽然秦珩在现代是自己上司,但眼下两人还不一定能回去,江沚月对于领导的惧怕也暂且放下。
“你竟然能认出我。”江沚月莞尔一笑。
“嗯,你长得和在现代一模一样。”秦珩呼吸放缓,又把眼神移回她的脸。
江沚月左眼尾有颗小痣,笑起来时格外有存在感。
就像她一紧张就喜欢摸耳垂的小动作一样。
“这样啊,我刚穿来就在马车上,还没来得及看自己长什么样。”
江沚月话音一转,介绍起自己的境况,语罢幽幽叹气,“可怜原主要履行婚约了才被喊回去。”
“婚约?”秦珩听江沚月讲述时便一直皱眉,此刻更是拧成个川字,“你要成婚?”
“原主祖父在世时的指腹为婚。未婚夫是现任镇国公的嫡孙季承安,家中排行老二。”
“本来及笄之年就当成婚,因着季承安给祖母守孝才又拖了三年。”
江沚月两手一摊,故作轻松,“没事,既来之则安之,实在推脱不掉的话就相敬如冰好了。”
“你呢,你现在怎么样?”见秦珩沉思不语,江沚月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绕开。
身上因她靠近而起的薄汗被风一吹有些发冷,秦珩垂下桃花眼。
他几次欲言又止,终道:“父母双亡,为给长辈祈福从小被寄养在北地,最近才归京,靠家中打点在户部挂了个闲职。”
江沚月面上流露出几分同病相怜,安慰道:“你起码现在还算顺遂。”
丫鬟在不远处呼唤,天色不早,二人止住话头。
秦珩下属临时找的马车竟比原先那架还宽敞,四面皆被绣有暗纹的绸缎包裹。
江沚月掀开帷裳,见秦珩一袭红衣骑马跟在车架旁。
骑装勾勒出男人的劲窄腰腹和有力长腿。
察觉到她的注视,秦珩收紧缰绳主动靠近,说话时桃花眼微闪,“怕再出意外,跟着你安全些。”
顾及有旁人在场,她只点点头,莞尔一笑。
秦珩却没领情,面上一怔,微抿着薄唇又策马远离车窗。
这人可真奇怪,江沚月暗自腹诽。
一行人在城外分离。
“我不便送你回府,后日长公主设赏花宴,帖子会送到侯府,到时候见。”
秦珩肃着张脸,语调沉稳,江沚月却直觉他不太开心,而且他如何知晓公主府设宴诸事?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没过问太多,留下句“后日见”便放下帷幔。
马车摇摇晃晃抵达侯府。
似是要给这位久未归家的大小姐一个下马威,门房通报后江沚月等了一炷香才迎来个脚步匆匆的美妇人。
原主生母离世后,永安侯并未再娶,家中只一个陪伴他多年的周姨娘。
侯爷四个孩子,年纪小的那对儿女都出自这位周姨娘肚中。
“大姑娘,这门房不懂事,看我正和管家商议府中事,竟一直没报你回来的消息,已经被我狠狠罚过了。”
江沚月任由她扶着自己下车,轻飘飘挡了回去。
“自我母亲去世,这府中就没了女主人,这些年倒是辛苦姨娘了。”
周姨娘笑容一滞,转而用帕子擦拭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
说话间走到前院,正巧永安侯散值归家。
男人的银色鎏金革带绷在肚皮上,只这腰身就顶两个周氏宽。
他才干平庸,只在朝中任了个京卫指挥佥事的虚职。
只看这身形,倒不算辱没他。
“父亲。”江沚月盈盈一拜,收获永安侯几句不咸不淡的关怀。
倒是那位庶出的妹妹江清洛,席间频频出言暗讽江沚月在乡下长大。
永安侯恍若未闻,周姨娘眼神上瞪自己女儿却并没开口制止。
江沚月没接话,也懒得思考她哪来的敌意,吃饱喝足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告辞。
周姨娘面上功夫做得不错,将江沚月的流光苑布置得格外妥帖。
她苦中作乐地想,这也算在二环无痛拥有四合院了。
只是周姨娘虚伪,庶出弟妹娇纵,亲生父亲态度不明更是指望不上。
席间也没听他们提起自己那位未婚夫……
江沚月没让焦虑笼罩自己太久,洗漱完钻进被窝便把这些抛之脑后。
睡前,她又召唤出编程系统。
996始终不出声,江沚月只好自己研究起蓝灰界面。
思忖片刻,她在悬浮键盘敲下一串字符,运行结果弹出“Hello World.”
这是程序员在学习每门编程语言时的第一个程序。
也是江沚月想对这个崭新世界的一句问好。
夜阑深静,窗外白玉兰花瓣盈露,吸满月色,在日光攀上墙头时,流光溢彩,似盏盏人间皎月。
江沚月越过窗棂,看向院中玉兰,总觉它好像比昨夜开得还要好些。
“大姑娘,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见她神游,周氏笑容不变,声音却高了些。
“听着呢,明日康宁长公主设宴,我和二妹妹同去。”江沚月抬手轻抚托盘上的衣服,腼腆笑道,“多谢姨娘还为我费心准备衣物。”
竟真同秦珩所说,赏花宴的请帖指名道姓下给了永安侯府的两位小姐。
待她走后,砚心看向托盘里的绸缎,“小姐,您明天真要穿这身吗?这未免太俗了。”
江沚月展开大红遍地金通袖袄,满绣金线织样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疼。
“当然不穿。”
***
“大姑娘,你这……”周氏盯着姗姗来迟的江沚月。
她一身茶白立领纱衫配黛蓝马面裙,玉白丁香耳坠被柔美面庞衬得愈发莹润。
没等她说完,江沚月便红了眼眶,饱含歉意道:“姨娘送的衣服今早被我不小心染上墨汁,只能命丫鬟临时另找了身。”
“时辰不早,妹妹还在门口等我,我就先告辞了。”
周氏看着江沚月婷婷袅袅走远的身影,暗自咬牙。
她还在心中耻笑乡下长大的没时间观念,原来竟着了她的道儿。
去赴宴的人不多,永安侯府只派了一架马车。
江清洛见她上车,倨傲地上下扫视了一番她的打扮,侧头轻哼。
江沚月视若无睹,坐下后斜靠在桌案,不紧不慢道:“我离京久了,竟不知如今京城是这般不敬长姐的规矩。”
“你!”江清洛瞪过来,不情不愿唤了声,“长姐。”
江沚月勾唇一笑,点头回道,“二妹妹。”
一路无话,马车刚停稳,江清洛便迫不及待钻出马车。
今日男女同宴,隔着镂空影壁能听到男子在另一旁吟诗唱和。
待到正式开宴,双方便会汇聚一处,江沚月品出番相亲宴的味道。
早春日晴,暖风穿过细密花枝,吹动层叠粉紫。
无人打扰,她乐得自在,只将目光落在四周繁花与人比花娇的女孩子们身上。
“从小被养在北地的昭王殿下今日好像也会来,不知是否和传闻一样风神秀异。”
“听说昭王还未婚配,你不会……”
江沚月眉间染笑,自从走进职场,许久未闻这些少女心事。
思绪才被姑娘们的嬉闹声拉远,便突觉身上一凉。
“小姐恕罪,奴婢带您去换身衣服吧。”丫鬟手端托盘,惶恐赔罪。
江沚月皱眉瞧着衣衫上不太明显的酒渍,“不碍事,我擦拭下就可以。”
“小姐还是跟奴婢去吧,免得等会儿长公主瞧见怪罪。”
她伸手扶住想要跪下的丫鬟,眉心跳了跳。
这种小说电视剧用烂的剧情,还真会在自己身上发生啊。
周围贵女听见动静,接连投来目光。
江沚月微扬下巴,示意丫鬟带路,“走吧。”
康宁长公主是当今圣上嫡姐,公主府建得颇为恢弘,丫鬟引着二人走了许久才抵达一处偏院。
“小姐,奴婢先退下了。”
江沚月眸底因丫鬟匆匆离去浮出几分冷意。
故意绕路把她引到这处偏院,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撞破她衣衫不整和男子共处一室?
又或者回程在府中迷路,惹得长公主不快。
门外果真传来男子的嚷声,江沚月咬唇在屋中扫视一圈,眼睛忽地亮起。
“小姐,您还记得回程的路吗?”砚心担忧地跟在江沚月身后,方才小姐翻窗时的矫健身影频频在她眼前浮现。
江沚月毫无忧色,在系统中查看来时用代码记录的简易地图,“跟我走就行,绕过前面的假山就快到了。”
身后无人应声,江沚月霎得停住脚步,回头却不见砚心踪影。
下一秒,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把人拽进山洞。
心脏猛地提至喉口,江沚月扒不动罩在脸上的手,手肘用力向后捣却被握住手臂。
“别动,是我。你的丫鬟也很安全。”
熟悉男声喷洒在耳畔,江沚月挣扎的力道一松。
“别说话,前面有人,仔细听。”
见她不再挣动,男人放开桎梏住江沚月身体的手,隔着衣衫熨烫身体的热意随之离去。
山洞很小,二人环佩却还紧贴在一起。
江沚月放轻呼吸,注意力全然被外面的交谈声吸引。
“季哥哥,你不是说江沚月回不来了吗?”
“别提了,不知从哪杀出一队人马救了她,还把那些劫匪尽数斩杀,幸好他们不知雇主是谁,暂时查不到我头上。”
“你放心,我不会娶她的。我已派人将她引去男子休憩的偏院,等会儿你就……”
女声是江清洛,口中的季哥哥大概就是自己那位未婚夫季承安了。
江沚月眼底滑过冷意,为原身悲哀。
记忆里,还残存着原身病倒前给季承安绣荷包的画面。
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未婚夫就这样和自己妹妹勾搭到一起,害人性命不成又要陷害名声清白。
顾及在公主府,这对野鸳鸯没诉情太久就前后离开。
待人走远,江沚月率先钻出,看向身后。
比起初见时一袭红衣策马而立的张扬恣意,秦珩今日身穿晴山蓝交领袍,发丝在头顶被玉冠束起。
额上戴的窄抹额中间镶着块椭圆青玉,日光下玉色流转,衬得耳间红意愈发显眼。
他难道很热吗?
见江沚月蹙眉看向自己,秦珩轻咳一声,“方才冒犯了,对不住。”
“没事。”江沚月摇摇头,“你怎么在这儿?”
不待秦珩回答,她双手一拍,恍然大悟道,“难道户部也负责今日宴会!”
秦珩没说是或不是,只走近关切道:“那好像是你如今的妹妹和未婚夫,你打算怎么办?”
男人腰身微弯,低头询问的模样,让江沚月恍惚忆起前世欢迎会上,他也是如此问自己蛋糕是否好吃。
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她婉拒了怂恿自己上前敬酒的同事,独自躲在自助台吃甜品,一抬头却发现秦珩正桃花眼含笑站在身边。
“这个好吃吗?”
“还可以,您也试试?”
这次简短对话没能让江沚月打消对于新上司的忧虑,反而更害怕他和前任领导一样是个善于压榨人的笑面虎。
于是她去往传闻中灵验但善调剂的和雍宫上香,又在第二天穿越到此地。
“怎么不说话?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江沚月回过神,瞧着秦珩俊秀的脸,心中暗叹美色误人。
她粲然一笑,“不用,先让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