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纭纭还记得从前三婶婶便是因着院中一个丫头偷了她一个簪子,便将那丫头打了个半死。
虽说偷东西这事儿自然是那丫头不对,但偏偏同样的事发生在二婶婶身上,便只是将同样偷了东西的丫头逐出了府去。
段纭纭至今仍不懂,不过一只簪子,三婶婶怎么就能那般生气,也因此那时心中便对她有了畏惧。
两个儿子归府,本该是欢喜的事,段老太太脸上却毫无喜色,只因这经年的分别,早已经将母子之间的情分消磨了。
她生的儿子,她如何能不知,她自问对三个儿子之间并无偏颇,却只因家业之事,便能让两个儿子自她离府后便从未去看过她一眼。
纵有再多的情分,如今也所剩无几。
她并非不知道段夷慎与段夷则在庄子上坐吃山空,毫无作为,缺银子花了,便回府取用。
若不是段家家业大,怕是早已经被这两个儿子败光。
三个儿子,她看清了唯有大儿子段夷城值得托付。
然而她却没看清,她的三个媳妇,离世的那个才是最好的。
也许一切终究还是她的错,若不是她执意,段纭纭的娘也不会离世,而段夷城也不会不顾一切,听了她的话一人撑起这家业。
那她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也不会心中觉得,是她偏心大儿子,才将家业都交给了他。
虽她段家本就是几代的繁荣,但能延续至今,终究还是用了最珍贵的东西去换得。
纵使提前得知了两个儿子今日会回府,老太太原本今日还算高兴,这会儿还是沉了脸色,有些寡欢的模样。
段纭纭眼神在几人之间周旋,如何能看不出她爹和祖母的表情瞧着都像是不太高兴的模样。
祖母现在身体不好,稍有不慎,便会受到影响,她自然知道,如今影响着祖母的就是这两个归家的儿子。
说来她也不懂,明明二叔三叔回了府,她爹也并不欢喜,却还是得年年都去请他们回来。
若是她,她必定任由他们逍遥在外,绝不强迫他们回来。
段纭纭觉得,这饭似乎也是没必要再吃下去了,只是她三叔似乎吃得正酣,她可不敢招惹他。
那既然不好让她二叔三叔离席,便只好她先带着祖母离开了?
段纭纭一边这样想着,便立刻站起身。
“祖母,可用好了?我扶你回房用药。”
段老太太看向段纭纭,欣慰的挤出一丝笑,将自己的手搭上她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人这一走,在场的女眷便只剩了陆依兰一人,她自然也不好再继续待着,便也自行离去。
剩下三兄弟这样同坐一堂,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
自两人离府,段夷城也无心去考虑他们,更不用说到庄子上去找。
段夷城与段夷则都是非必要不说话的性子,唯有这段夷慎,虽说兄弟之间多年不见,在他眼中却全然不当回事。
一上来便是寻着自己想问的话,张口便来。
“大哥,我听说,如今这纭纭都在张罗铺子了?她十七不到都能自立门户了?既如此,我和夷则现在也回来了,你手上若有什么生意,便交给我俩去做,咱们城中这多少铺子,你自然也应该分出来些给我和夷则,你看如今我娘子身怀六甲,以后孩子出生了,用银子的地方也很多不是?”
段夷城原本因两个弟弟回来起了些波澜的心情已经稍有平静。
而段夷慎这话一出,便又突的让他心中升腾起一股怒火。
他将手中的杯子往桌上一掷,力道不小。
“你们专程回来,是准备着将这段府一分为三了?母亲尚在,你也说得出这样的话?”
毕竟是长兄,而段夷慎这个人又是个嘴上功夫一流,实际却胆小怕事的人,不免被段夷城这样子吓了一跳。
他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了些:“大哥…你这话说得,那是为你分忧,为你分忧,再说了,我若不去跟你学着,如何赚银子养家?”
养家?段夷城冷哼一声,像是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话。
“你我三人年岁不过差距三两岁,父亲早早离世,自我三人懂事起能帮母亲料理家事之时,你们何曾操心过养家之事?若非你们没有半点长进,母亲又怎会将段家的重担都交于我一人手中?”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被他娘寄予厚望,若非被寄予厚望,他娘子,又怎会因嫁给了他而要承受同样的期望,那般早的便离开了。
段夷城想,这一切,何尝是他想要的。
“孬种。”段夷则眼带鄙夷的看了看自己那所谓的二哥。
“大哥,反正我们也是因为得知母亲的病才回来的,你特意将母亲的病告知让我们回府,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回来给母亲送终,顺便分了这家业吗?做生意我自知不在行,那些个什么铺子我统统都不要,但我该得的银子,你给我便是。”
“段夷则,你这说的什么话!母亲尚在,送…送什么终!”
段夷慎虽管不好自己,但教训起弟弟来,倒是毫不犹豫。
段夷城看着两个弟弟,心中只得无限叹息,这么多年了,该没用的人,始终都还是没用。
“你们想分家,我没有异议,只是我叫你们回来,是侍奉母亲,现在,只要母亲还在一天,你们便将这些心思给我暂且放一放,至于夷慎你想做生意,你便跟着那些掌事们学,若你能做好,我自然没有意见。”
跟掌事的学?哪个掌事,他如今可早就不认识那些个人了。
“诶,大哥,我可是你弟弟,我跟着那些个掌事的学像什么样子?大哥你不亲自教我?想来做生意也没那么难,你随意教教我,我不就会了吗?”
他这话,倒是让段夷城又想起了他八岁时,父亲教三个兄弟算账。
段夷城自然是其中学得最快最厉害的,而段夷慎,学了整整三天,连最简单的也学不会。
段夷则便不提了,压根就没教父亲教的东西记在心中,从那时起他便对做生意这事儿无甚兴趣。
段夷城认为,暂且已经不需要再多言。
他皱了皱眉头,拉开段夷慎拉住自己袍子的手。
“你们毕竟许久未归,先熟悉熟悉府中各处,闲暇了也可到城中转转,至于学做生意的事等你熟悉了,我再安排一个人专门教你,我还有事,你们自行安排吧。”
段夷城说完,一刻也不想再这两个弟弟再多待,起身便走了。
而段纭纭这边扶着段老太太回了房,又看着他喝了药,陪着她说了会儿话,便见她慢悠悠的说着话又睡了过去。
如今的祖母便是如此,有大半的时间清醒着,也有大半的时间都睡着。
大夫也说,这也是用药的原因,以祖母如今的身子而言,能有大半的时间清醒着已经是万幸。
段纭纭没想到,自己走出门,便碰上了段夷城。
“爹,这么快便过来了?”
段夷城对两个弟弟的怒气还未消,但看见段纭纭神色便柔和了下来。
“我不这么快过来,应该何时过来?”
“我以为你同二叔三叔应当有许多话要说呢。”段纭纭眨眨眼。
“同他们这么久未见,有什么好说的?你倒好,不去陪你两个弟妹,倒是借着你祖母躲了?”
“我还不是跟你一样,我和他们哪有什么好说的?”
段夷城自然也懂,因此也不过是随口说一句。
“你跟我出府,既然不陪你弟弟妹妹,便跟着我去见个人。”
见个人?一听她爹这样说,段纭纭的心便提了起来,她爹又要让她见个人。
“爹…见谁啊,不会又是……”
段夷城沉了脸色,打断她未说完的话:“不必多问,跟着我去便是。”
她爹又这般说,段纭纭只好不再说什么,先跟着他去吧。
其实段夷城原本是没打算今日要带段纭纭来的,还是两个弟弟的话,又让他觉得,自家闺女的婚事,必须要赶紧定下来了。
他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段纭纭。
除了他,除了整个段家,总还得另外有人,来护住段纭纭。
因此,当段纭纭下了马车,站在门口,抬头望向那府匾上的罗府二字时,便想起了他爹,曾经和她说过的,罗府二公子。
杜良文来找苏景安时,便见他在收拾东西,而收拾的也就是他那些个宝贝的笔墨纸砚。
苏灵月坐在一旁写字,极为专注,看样子并未被哥哥打搅。
“灵月在写字呢,你就不能晚些收拾?再说了你这收拾收拾又是要上哪儿去?”
“寻个镇子,去待几日。”苏景安答。
“待几日?做什么?”
苏景安指了指桌上放的一沓画纸。
“作画。”他答得简单。
杜良文挑挑眉头:“作画…莫不是,是为了段小姐那铺子?你竟这样上心?神仙终于是还俗了?你苏景安也开始在乎起银子了,不过说真的,你的画若是卖了许多银子,你当真也不要多的钱?都给段小姐?”
苏景安想,这有什么不当真的?
两人这番话吸引了苏灵月的注意。
“哥哥,也带我去吗?”苏灵月期待的望着苏景安。
“自然,你也同我一起去。”
杜良文一听两人都要去,有些失望了:“我是去不了了,还得陪着我爹娘去拜访。”
他是真失望,随后又问苏景安:“诶,你要不要去问问看,段小姐要不要跟着你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