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影向山庄范原化，代我家孙少爷向百草宗求药。”

    随着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医宗弟子也在第一时间感到了现场，只不过情况和上次有略微的差距。

    “我家孙少爷可是你们少宗主的故友，你们要拦吗？”沈追年站了一个略高的位置，能将所有人的反应收归眼底。影向山庄弟子伤痕累累，自称范原化的弟子虽然气势汹汹，但实际伤势是其中最重的人，他的半截身子的皮肉都被妖兽撕裂露出森森白骨，很是骇人，就连沈追年这个不懂医术的剑修都知道他气息奄奄。

    在看由几位弟子抬着的软轿上的人，男子玄金色长袍金色头冠，圆润地迈着短腿从软轿上下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埋怨弟子们赶路太快颠着他了。比起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的伤口，这位孙少爷衣冠齐整脸上白净的像是奔赴了一场玩弄风月的酒会。

    即便如此，那位孙少爷叫的是最大声的。

    “哎呦，你们这些人都是死的吗？本少手上这么大的两个蛇印你们没看到吗？还愣着干什么，快帮本少看看。”

    这趾高气昂的语气让沈追年一个外人都很不适。他看着为首的丹筠紧了紧手里的佩剑。

    丹筠没有出手，将佩剑一收，遣散了师弟师妹们，走到了影向山庄孙少爷身边，抬手将人带上了正殿。

    “剑阁那小子，你这表情好像很惊讶。”一个桃子丢在了沈追年怀里，先前那位守山的童子也上了山，理所当然地解释道：“影向山庄的孙少爷范地成多年前追求过少宗主，只不过少宗主一心正道，回绝了。在我们百草宗凡是和少宗主有关的人都不用排队，直接由宗主和宗主夫人亲自治疗。”

    “原来还有这样的规矩。在下和许宴心还有过一面之缘，早知道小剑仙就不用冒着得罪医宗的风险闯山了。”云渺君不知是何时来了，人还未到，懒洋洋的声音便已将至。

    “丹筠师姐说了，云渺君和低智妖兽不得入山。若是我早知道您要来，肯定就开启护山大阵。”童子倒是不怕云渺君，白了一眼，将手边的桃子吃完后拍了拍手，向正殿处的几人走去。

    “你们几个的牌子忘拿了。带着令牌下山等医去。”

    “什么牌子，我们是跟着孙少爷来的，还需要排队？而且你看我这样能等得起吗……”范原化被迫停下，脸色大变。

    “有特权的只有范地成，你们几个哪凉快哪待着去。或者让你们孙少爷陪你们一起下去等？”

    “你算是什么东西，敢叫本少爷的名字……”

    “师叔。”丹筠向童子行礼。

    范地成原本对着童子的谩骂立刻转变了方向，对着范原化猛踢了一脚，直飞出去十米远不止，他用尖眉环视了一圈剩下的几个影向山庄弟子，“你们是什么东西敢攀扯我。你们也要来一脚吗？”

    几位黑衣弟子相互对视一眼，捡起地上的木牌，拖着残破的身体一瘸一拐的下了山。

    至于范原化，原本只剩下一口气的他直接给踢死了。童子不耐烦的喊了两个弟子，“把他拖到茯神殿排队。”

    沈追年看得心惊，医宗的风评在仙门不高。但没想到他们对于生命逝去能淡漠到这种程度，就算有人在面前死去都没有多大反应。

    “看你这样子应该是不知道医宗不仅能救活人，还能医死人。”云渺君不着痕迹地带着沈追年看向去往茯神殿方向的两名弟子，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个青衣女子的身影偷偷跟着。

    “她……”沈追年已经在意料不到的地方见到这个女子很多次了。

    “跟上她。”

    *

    茯神殿名字取安神之意，实际就是一个停尸房。医宗弟子草草用白布将范原化一卷便随意放在地上。

    两个弟子关上门出来的时候谈论道。

    “要不要找口棺材放着？”

    “犯不上。”另一个弟子故作神秘地说道，“你不知道吧，这茯神殿里藏着一位大能，能将人起死回生。”

    等那两个弟子走远后，许厌心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茯神殿的门进去。

    沈追年在考虑如何进去才能不打草惊蛇的时候，云渺君微凉的手指勾住了他的小指，随后十指相扣。

    “？”沈追年错愕地转头看向云渺君。

    却见他轻笑一声，将一枚戒指戴在沈追年指尖。

    “法宗的缥缈戒，将灵气注入就能隐匿气息了。”

    “哦哦。”沈追年不好意思地点头，红着耳朵松开了云渺君的手，“我还以为……”

    云渺君对沈追年的反应毫不意外，再次伸手，道：“我就只有这么一枚缥缈戒，就拜托小剑仙罩着我了。你该不会不愿意吧，嗯？”

    “好。”沈追年牵上了云渺君的手。

    茯神殿从外面看不算小，但进入之后一眼就能将所有布局收入眼底。沈追年立刻想到了阵法，里面藏有阵法，将部分空间给隐藏了。

    而许厌心跪坐在范原化旁边落泪。沈追年见了她三次，一次是在出事的春不见，一次是找送信小鸟，剩下一次就是眼前，她每次都在哭泣，像是有哭不尽的悲伤。

    许厌心从怀中取出一枚木楔将它置与范原化口中，随后走进被阵法隐藏的空间。

    趁这个机会云渺君介绍道：“她是许厌心，百草宗神秘的二小姐。”

    “她这是要做什么？”沈追年问道。

    “仙门将活人分为三部分，灵、体和记忆，其中医道中有一道据说能够医死人。只要将这三部分强留在人间，那在外人看来他便是活人，甚至那个人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已死之人的消息。”云渺君指向范原化口中的木楔，“这是定魂楔，分子母一对。子楔可将死之人的魂拘束在□□中，待起死回生之时木楔变回化作一条暗紫色的傀儡线。可以用母楔操纵他们做一下就连他们自身都不知情的事情。”

    这个描述直接让沈追年联想到春不见的那些活偶，在肃杀十方阵中他曾在晴儿身上看到过一条断裂的暗紫色丝线。

    “很厉害对吗？”云渺君抬眼看着沈追年的眼睛，问道。

    “违背生死轮回的规则，这是邪道的做法。”沈追年不理解，“这样起死回生就没有什么代价吗？”

    云渺君唇角的笑意愈深，“死人不担因果，他之后做的所有事情的因果最终都会顺着傀儡线汇聚到傀修的身上。一个人身上若有十条大因果，变回心生心魔；若是有一百条就会引来天道正法的肃雷。若是身上有千条，可是要下地狱的，灵魂不再转世，生生世世成为天道的傀儡，偿还数不清的因果。”

    那数万条甚至更多会怎么样？

    沈追年很想问。他先前见到云渺君身上的因果线又何止万条，数不尽，一条条将他架起，像一只猎物一般。

    可恰好此时，许厌心回来了。

    许厌心捧着一抔泥土回来，用着刻刀细细修补尸体上的缺口。随着尸体逐渐修补完整，沈追年似乎看到他的手指微动，真的像是活了的样子。

    “有人进来了。”

    云渺君不知道动了哪里，升起一面墙，将他们和许厌心隔开。

    “这里能听得到那边的声音，但是外面的人不会发现这里的情况。”

    沈追年莫名感觉云渺君对这个阵法特别熟悉。

    “那当然了，这可是塞上仙宫的东西。”云渺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奇怪，带着些许咬咬切齿的感觉。

    不过此时的沈追年无暇留意这些细节，外面传来了对话声。

    “谁让你出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对于许厌心的态度很是恶劣，光凭声音就能感受出那毫不遮掩的厌恶。

    “有人死了……我想救他。等一下我会自己回去的。”或许是因为哭多了的缘故，许厌心的声音有些低哑，怯生生的，“我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你对别人倒是好，为什么自己的亲姐姐却救不了。”响起了一声巴掌声，女人气急了，高声道：“你穿得和她一样，也不是她。还差两个引子，你姐姐就可以真正回来了。你给我安分点，最好不要搞什么幺蛾子。”

    许厌心的姐姐那自然是医宗少宗主许宴心了。透过许厌心的名字就能看出两姐妹的境遇的不同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彻底安静下来。

    沈追年这才意识到他和云渺君靠的有多近，这个空间不大，两个成年男子站着在这里显得格外拥挤。云渺君屈着身子被沈追年虚抱着，头抵着他的胸口睡着了。

    外面的天色暗下来了，里面的空间也黑了不少，沈追年用灵气化作一股灵焰点亮四周。

    澄黄的焰光打在云渺君的脸上，在沈追年眼里他的样貌还是模糊一片，看得出大概的样貌，却看得不够真切，也记不住。

    也只有在云渺君睡着的时候，沈追年才能真切意识到他怀中的人是脆弱的病人。

    云渺君醒着的时候总挂着无所谓的笑意，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的看客，致力于看沈追年难堪的模样，很是气人。

    而此时的他或许因为伤口的疼痛，眉头紧蹙，额角冒着冷汗，紧紧攥着沈追年的衣服。

    云渺君是不是没有上药啊。下回一定要盯着他把药上了。

    沈追年这么想着，将人抱起，走向这处狭小空间的出口。

    出口的地方很是明亮，数十根蜡烛将这里照的很是晃眼。不远处放着一张漆木长桌，桌上是一个五层台阶，而台阶上放着的是几百个牌位。

    其中几个沈追年认得。

    春不见相晴儿、医宗许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