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云渺君神色冷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沈追年,“医宗处处都是法阵,你怎么出来的?”
沈追年一副了然的神情,“你果然是故意支开我的!”
“要让云渺君失望了,在下虽不懂阵法之术,却独独会解那道阵法。”沈追年抬眼看向许厌心,冷声道:“云渺君不要误会了,我是来寻许二小姐的。”
他受许宗主所托,来就许厌心的。
在沈追年找到许厌心的时候,她的魂魄已经被撕扯了一半,独自坐在村中的水井边上,腰间的澄心镜感应到了心魔的存在。
许厌心没有名字,她的诞生是不受期待的,她的存在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不重要的。
没有人能够看到她,而她也救不了任何人。
沈追年来到许厌心的心魔,在一切的起点。
二十年前的春不见真的很美,漫天粉花浪漫,是医宗灵气汇聚之地。与之相对的,这里的人深受疫疾痛苦。
“小仙人,山上的仙人下来了没有?村子里又有两个年轻人生病了。”沈追年脚步一顿。
“新贤大哥……”沈追年转头看见一位散修对一中年男人摇头,“百草宗山门不知为何关闭了,我已经让我师弟在山上守着了。”
“这样啊。若是山上那位小神仙在就好了。”林新贤手里染着一支香,“她曾许诺过我们待香燃起时,她会回应祈愿。”
沈追年看着春不见的村民们对待百草宗的态度从敬畏信仰到怨恨咒骂,信仰坍塌的速度比花落还快。
三百多名村民只剩下百来个重病在身,拖着病体目光炯炯地看着远处的额山上。
沈追年什么都做不了,也一直找不到许厌心的所在。
直至有一天,散修带着一位蒙面女子回到了村中。
“医修来了,新贤大哥你们有救了。”
沈追年和女子对视了一眼,从她生疏的手法,沈追年立刻意识到这并不是医修。
“庸医,这么多天连一个药方都开不出!我的丈夫就是被你拖死了!”
那位女子就像一个人偶一样,不会言语,也不懂得躲闪,沉默地承受着村民的怒火。
“你比那位小神仙差远了,你这样的人就不该待在山上!”
这一句触动了女子,雪青色的衣摆逆风打在她的手上,她沉默地转身向山上走去。
沈追年连忙跟上。这次有了许厌心的存在,之前无法出去的春不见多了一个出口直通山上。
“求求你、救救他们。”许厌心在生莲殿前向宗主夫人下跪,十分艰难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姐姐答应会保护他们,小迎想代替姐姐,保护他们。”
许月朝怜惜地一遍遍抚过桌上写了一半的诗锦,余光扫过跪着的女子眼中尽是不耐烦的厌恶。
“宴儿可没有妹妹。我放你出来,可不是让你取代宴儿的位置。藏好自己这张脸,在角落待着——许厌心。”
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许月朝寝殿处来来往往的弟子都只是低着头从许厌心身边走过,不敢多看一眼。
也有弟子提出过疑问。
“少宗主和她都是宗主夫人所出,为何夫人态度相差如此之大?”
回答的人只将这归于平常。
“少宗主如此优秀聪慧,夫人自然欢喜偏心。”回答话的人顿了一下,还有有些疑惑道,“见过偏心的,但没见过当仇人养的。怕不是……”
剩下的话被许厌心空洞的目光打断。
“不是……我不是……”彼时的许厌心并不知道他们话中的意思,只是出于本能的想要打断。
沈追年沉默地站在许厌心面前,“你的心结就是这个吗?”
他受许宗主所托,前来帮助许厌心化解心结,可面前的人却沉溺在幻境之中,主观地无视他的问题。
身边视角一转,沈追年再次回到了春不见。
许厌心和无名散修、林新贤三人相对而立,她就像神明一样被两位比他年长的供奉着,一枚木楔凭空出现。
许厌心抬起已经形如枯槁伏在她膝上的林新贤,用生疏的手法撬开他的牙口,将木楔置入他的舌下。林新贤急促的呼吸瞬间被缓解,瘦削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元气。
“多谢仙女。”一盏茶的时间病入膏肓的林新贤就变得生龙活虎,一条紫线从他的后颈连接到许厌心指尖。
沈追年看着许厌心身上的紫线越来越多,逐渐将她的人影模糊,她身上的生气也越来越弱。
在春不见最后一个村民被‘治好’之后,许厌心在水井边上看到了许月朝。
许厌心下意识的想要将脸遮住,却被许月朝拉入怀中。
“心心,我的好心心。你能救他们一定也会就你的姐姐吧。”许月朝难得表现的像一个母亲。
“好。”
或许是因为那一刻的温暖,许厌心顺从的点头,将自己的命交出来。
其实沈追年错估了许宴心对于百草宗乃至整个仙门的重要性。
“不可以!”沈追年拔剑试图干扰许厌心,剑尖被一颗亮星打偏,擦着许厌心的衣角而过。
亮星的主人面貌被特殊的术法遮掩,完全看不清楚。沈追年看到那人手上带着缺月戒指以及周身萦绕着和云渺君一样的碎星。
“不可以哦,这可是她的命。”那人指尖抵在唇边长嘘一声,似乎将空气凝结,沈追年感受到一股窒息感,“你就是他选择的人啊……我给你个提示,千万不能相信云渺,那家伙最会骗人了……”
那人没有说完,一道气鸣声划破幻境将那道身影打散。
许厌心的幻境被破,沈追年仰头看着空中悬浮的星盘已经盘腿坐在上面的云渺君。
中断的不仅是许厌心的幻境,甚至连整个法阵都被打破,而造成这一切的利器,便是云渺君身后巨大的长剪。
塞上仙宫云渺君,一轮星盘占星卜天,一把命剪斩断世间百千因果。
“噗……”作为阵法的核心许厌心猛地吐了一口鲜血。
沈追年连忙将摇摇欲坠的人扶住,“二小姐你醒醒,我带你回医宗疗伤。云渺君,多谢相助。”
云渺君没有回应,沈追年被两颗碎星挡住了去路。
“许宴心陨落在临水城,你若真的想死不如死在那里。”云渺君的语气很生硬,却唤回了许厌心的神志,
“我家宴儿还活着!”一旁的许月朝见着阵法停止,瞠目欲裂,指着许许厌心恶毒的咒骂,“你为什么不继续,你是不是也在偷偷使绊子。你以为这样少宗主就会是你的吗?你别做梦了!”
许月朝长袖一甩,体内的灵气一泄而出,将她带来的百草宗弟子一个一个甩进了阵法之中,自己拿出母楔引导弟子们放血自刎。
“母亲……”许厌心长了张嘴,轻声喊道。
“闭嘴!”许月朝打断了她的话,“我才不是你的母亲。我许月朝只有宴儿一个女儿,她是百草宗少宗主,而我是百草宗唯一的大小姐。我讨厌你,每次见到你,我就会想起自己已经不再是以前风光无限的大师姐,而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只能依靠男人的宗主夫人。”
随着阵法中的血气越来越浓厚,许月朝居然真的将阵法开起来了,她居然也修行了傀修之法。
“那是你的事情,本不该迁怒他人,更不该行此逆天之法。”云渺君带着沈追年和许厌心将阵法的屏障视若无睹的离开。在所有人医宗弟子都被送进去之后,云渺君坐在星盘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许月朝,像修罗般无情审判。
“仙门不会放过你的。”沈追年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过他更加在乎云渺君从阵法中离开的时候他依稀看到了魂魄离体的虚影。可是看云渺君神情毫无变化,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仙门?”许月朝冷笑一声。
“何人在此处逆行倒施!”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威压落下,转眼间又多了四百人齐聚小小村落。
为首的中年男子身穿灿金色长袍,一身珠光宝气。
“妖邪在何处?”
几百人服饰各异,看来是仙门各处的人,沈追年大概认了下,除了他剑阁外其他宗门的人都来了,为首的应该是妙法宗的人。
见到仙门来人,沈追年心下一定,恭敬地向各位仙长行了礼,将事情简短叙述一遍。
“竟有此事?”妙法宗长老拧眉,“那就麻烦许夫人和我们走一遭了。”
“想抓我?你们一个个都受过我百草宗的恩惠,如今却想恩将仇报?”许月朝对于指向她的长剑也不避让,操纵这手上的木楔将来人一并丢到了阵法中去,“我手上的母楔可操纵所有被种下子楔的人。各位还是跟着我一起等我家宴儿回来,若是有谁不服,就一起填阵。”
“这是傀修的手段,医宗怎会出了如此恶毒的人。那之前所说的起死回生,难道就是——活偶?”有见识广博的人率先意识到,向后退了一步,提防的看着身边的同行一路的道友。
仙门的队伍只被许月朝一句话动摇,还是妙法宗长老大呵一声稳住了局面。
“那又如何,活人种楔只要取出便是。又或者我先毁掉那颗母楔。”妙法宗长老周身三件上品法器泛着金光,蓄势待发。
“墓长离你敢动手吗?六十多年前你还只是一个普通弟子,这么快就成为了一宗长老。就你这低劣的天赋早该死在临水城中,还有你、你……”许月朝将在场的人全部指了个遍,带着浓厚的怨恨,“你们都活着,而我的宴儿却回不来了。你敢说没受我百草宗的恩惠吗?对恩人下手,你们不怕遭肃雷吗?”
各派中流砥柱可以不畏生死,毫不犹豫将体内的子楔剐出,却因为临水城三字而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即使他们早已不记得了临水城中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