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样

    丹荔突然顿了一顿、又扭过头仔细瞧了瞧周围的景色——可能是对周遭场景过于陌生的缘故,她竟生出了丝丝不对劲的感觉,但至于不对劲在哪里,她又一时说不上来。还没等丹荔缓过神来,一阵釉蓝色的轻云便缓缓飘入了殿中,映入她眼帘的是凌霜那张熟悉而俊秀的眉目,以及他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此时正温柔地点在丹荔的额心探着她的灵息,传出阵阵温热之感。只见凌霜长叹一口气,说道:“可算没事了。”“你的妖相本就喜火厌水,这次又是在身体未康复完全的情况下二次惊吓溺水,对灵息的损伤自是重了些。没事便好,没事便好。”说罢,他小心翼翼抬手整理了一下丹荔额头上的碎发,怜爱地抚了抚她尚且有些苍白的脸颊,似水的眼神波光粼粼地拂过丹荔轮廓精致的薄唇。

    丹荔见凌霜这般痴迷地将手和目光攀在她脸上,便娇羞地朝一边微微撇了撇脸,然后吃力地撑着自己坐了起来,试图打破这暧昧的沉默:“凌…凌霜,我这次又躺了多久了?躺得我虚脱了似的。” 凌霜一面体贴地帮着丹荔坐起来,一面回答道:“也难怪,你这次可是躺了约莫四个半月有余的光景。”丹荔听到后惊呼:”“竟有如此久?当真?”凌霜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温柔地点了点头。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旋即起身将床边湖水蓝色的素织绸幕撩起来,轻轻扣在了一旁的莹白玉钩上,顿时黯淡的屋内天光大亮。凌霜道:“你瞧,天界都已是这般银装素裹的深冬时节了。” 说罢他朝着丹荔浅笑了一下,说道:“不过你别说,这翩跹雪花,倒让我的璇花殿名副其实了起来。”

    丹荔顺着莹莹雪光看向了屋外,只见记忆中葱茏掩映的曲水流觞里高低错落的树木草丛,皆脱下了形状各异的、郁绿色的“夏纱”,披上了一身厚重的“素氅”,于静默中身姿风雅地听风赏雪。而差互错落的池塘,此刻也结上了厚厚的冰,像是精心嵌在庭院中的一块块水晶地砖,给这一方天地更增添了一丝晶莹纯净的美感。

    这是丹荔有灵智以来以第一次看到雪景,自是惊奇不已。她小心翼翼地用目光一点点摩挲着窗外这美不胜收的景色,久久不语。凌霜一面轻轻撩起窗帘的另一片扣住,一面接着打趣道:“六界皆说小次之山资源优沃、四季如春,鸟语花香延绵不绝,却不道朱厌首领喜爱的竟是大雪纷飞的冬景啊。”

    丹荔抬起她水汪汪的杏眼,亮晶晶地望着凌霜感叹道:“我记得天界也是只有春景的……虽不知道为何现在有了,但是我实在为过去这千千万万年天界缺失的冬季而感到可惜。因为这雪景实在是……太美了!”凌霜温柔地拍了拍丹荔的头,笑道:“父君自掌世之初,便秉持着仁慈、平等和自由之守则于六界,人界有的四季,天界自然是有的。约摸是你沉睡了太久,脑子仍有些混沌,记错罢了。”“是不是记得倒也无妨,若要是荔儿喜欢这冬景,我今日便陪荔儿好好欣赏欣赏罢。”

    说罢凌霜轻轻将丹荔的双手围于自己的脖颈之上,又麻利地将她身上的被单裹紧了些,略微弯腰,隔着被单稳稳当当地将丹荔打横抱了起来。他越过寝殿的大门,直直走向回廊深处的一立矮竹榻,将丹荔小心翼翼地放下,又细心地掖了掖她身上稍有些皱褶的被子。仙侍们将一壶热茶和几碟吃食呈在了一旁的八角竹几上,便悄无声息地退下,消失在了回廊尽头,徒留回廊外的漫天飞雪漱漱作响。

    凌霜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丹荔,热气氤氲。丹荔捧着杯子小啜了一口,顿时温热的感觉传遍五脏六腑,这种暖融融的感觉让她觉得极安心和舒适。她不自觉地贝齿轻露、眼含笑意地看向了凌霜。凌霜似是得到了某种他期盼已久的默许似的,眼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欣喜。他小心翼翼地靠在了丹荔的身侧,用双手环住她瘦削的肩膀,将丹荔轻轻拥入了自己的怀中。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种比蒸腾明灭的茶汽还要柔润缱绻的情愫,将丹荔和凌霜紧紧环绕其中。两人不约而同地许久不言,只默默看向檐外打着旋的片片飞雪:它们像是身着纯白纱衣、纤尘不染的飞仙,以不同的姿态翩跹着下凡而去,奋不顾身地没入高低错落的尘俗之景中,只无怨无悔地求着在来年春天化作甘霖,滋养着那一丛丛的花团锦簇……

    转眼间,冬去春来,冰雪消融后,璇花殿前院裸露出来的深褐色枯枝上慢慢钻出来星星点点的嫩芽,像是给院子披上了层层嫩绿色薄纱;它们生机暗涌,争相呼应着殿廊立柱上系着的层层叠叠的红色彩绸。虽是早春,璇花殿早已浮动着阵阵盎然的春色——再过约莫半月光景,丹荔即将在小次之山百余只朱厌敲锣打鼓的拥护下,身着织造仙使用珍贵的月华缎,经八八六十四日精心编织出的嫁衣,风光无两地嫁入这璇花殿。

    仙侍们一波一波地将来自六界的贺礼送入璇花殿,一向空旷清静的前殿出现了这少有的门庭若市、玲琅满目的热闹光景。丹荔早已从二次溺水的损伤中完全康复了过来,此刻正在若干仙侍的帮助下精神抖擞、有条不紊地清点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精致礼盒。而凌霜刚刚被曜灵天帝召了过去,此刻正在紫金阁中与之会晤。眼看着面前的礼盒被分拨归置好、抬了下去,这棘手的清点工作终是告一段落了,丹荔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后背,如释重负地坐在了殿内的扶椅上,等着凌霜回来。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璇花殿的大门打开,春风满面的凌霜一进来便急急地用目光搜寻着丹荔的踪迹,身后跟着的三素捧着个雕梁画栋的银色礼盒,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后。“荔儿!我回来了。” 凌霜走到丹荔面前,弯下腰轻轻抱了抱丹荔:“父君送了我一件新婚贺礼,据说是六界绝无仅有的顶稀罕玩意儿,我舍不得先打开,特意叫三素仙官先拿来给你赏玩一二。”话音刚落,身后的三素便面朝着丹荔毕恭毕敬将银色礼盒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套由极细银丝交缠而成的、形容利落的弓与箭。三素接着用静如止水的语气说道:“此乃锁云白羽,是曜灵天帝一统六界时从魔界部落首领处寻来的宝物,天上地下只此一副。天帝特将此作为凌霜殿下涂丹荔山君的新婚贺礼,愿两位 ’白首齐眉鸳鸯比翼,青阳启瑞桃李同心‘,成就这天上地下只此一段的传奇佳话。”

    丹荔听到“锁云白羽”四个字时,脑袋突然轰鸣了一声,接着眼前闪过零零落落的记忆碎片:璇花殿松月入云的殿门、小次之山啁啾的黄鹂、一阵阵压向寒酥阁的肃杀黑雾、凌霜飘飞的发丝……片片回忆如同一支支锋利的银针,闪着寒光刺向丹荔的大脑,泛起阵阵细小而钻心的疼痛。还未等她忍着疼痛细思这千丝万缕之时,一阵闪着珠光宝气的荷粉色云彩便急急压入眼帘。

    “丹荔!我来给你送贺礼来啦。”凝烟抱着一叠笔墨纸砚,兴高采烈地直直踏入殿内。只见她大喇喇地将它们往就近的桌上丢了去,便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丹荔:“见你身体恢复得这样好,又即将与你的情哥哥修成正果,这双喜临门的光景,可着实让我欢喜极了!我可得送你个上天入地只此一份的大礼。”见一旁的仙侍已默默将混做一摊的笔墨纸砚铺排妥当,凝烟挽起袖子拿起笔,轻轻在墨汁中点了点,朝丹荔眨了眨眼:“就送你一副本姑娘的墨宝罢,要知道这可是本姑娘这么几万年来头一次写字...嗯...除了太上老儿上次让我抄的丹方,那个不算!那个不算!”想到上次被罚抄丹方这事儿,她气鼓鼓地挥了挥手,带起毛笔上的墨点飞溅在了她的脸上。但凝烟却毫无察觉,还专心致志推敲揣度着要拟出一副怎样柔情蜜意的对联出来。这俏皮的模样让丹荔忍俊不禁,但看着凝烟如此聚精会神地捉摸着,她一时又不忍打扰,便默默示意一旁的仙侍准备好热毛巾,便饶有兴趣地走到桌旁,欣赏起笔走龙蛇的凝烟的大作。

    看着眼前的书法,丹荔皱起了眉头:凝烟写出来的字,对比她记忆中文字的书写方式,竟是镜像相反的。顿时,无数帧似真实似梦幻的回忆又故技重施,似闪着银光的细针,朝着丹荔的大脑飞速划去。在脑袋上细细密密的疼痛感的加持下,丹荔恍然大悟。她终于发现了这个世界不对劲的地方——所有的文字,包括她醒来时寝殿挂着的书画、包括这幅凝烟的墨宝,竟都是镜像相反的。她若有所思,撇下所有人快步走进璇花殿的后院,仰起头看了看空中的太阳:按人界的时间计算方式,在神界此时应该是约莫下午的光景,所以太阳并未悬于空中的正中位置,而是朝一边斜斜地移了去。而太阳斜去的方位,竟不是西方,而是东方。

    凝烟见丹荔如此异常的行为,便扔下毛笔慌慌张张朝后院寻去。她来到后院后四下张望了一圈,只见丹荔抬头望向太阳且一言不发,但神态却是十足十的疑惑和凝重。凝烟担心极了,她小心翼翼地悄然走上前去,捧起丹荔的脸轻柔询问着:“丹荔,你还好吗?发生了什么事?丹荔?别吓我好吗?” 丹荔目光下移,落在了凝烟的脸上,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记忆中她左脸那颗细小妩媚的泪痣,此时此刻竟出现在了右脸出相同的位置上。“好奇怪,为什么所有的东西,和我记忆中的位置都是镜像相反的呢?”丹荔心里想着,怔怔看着凝霜的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个是真?哪个又是假?亦或是...这一切都是我卧于丹炉中所造的一个长长长长的梦境生出的荒唐......”她脑子里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像是被午后的骄阳直射了似的,不断升温、膨胀,最终爆裂开来,引得周遭的世界嗡嗡作响。

    “荔儿,是不是繁琐的清点工作累着你了,我扶你暂且去休息一会吧。”丹荔听到这熟悉又温柔的男声,这才反应过来凌霜已走到了她身边,正用关切和略带询问的目光看着她。丹荔这才注意到凌霜今日的穿着和往日十分不同。兴许是需要面见曜灵天帝的缘故,他今日穿的衣服隆重了许多:织染得极细腻浓郁的墨黑色云锦缎上面,在领口和袖肘处用金线绣了些简单却不失华贵的宝相花纹,在日光的映照下内敛地泛着几星光芒。

    兴许是凌霜带来的那无以名状的熟悉和安心感,让丹荔旋即回过了神。她大脑开始飞速运行着:“当下这情况虽是难以名状的古怪,但好在尚且无危险发生。若如此,何不暂且佯装无事发生?等我暗中调查一二,有了结论再行动也不迟。”想到这里,她转过头勉强朝凌霜和凝烟都笑了笑:“我没事了......刚才就是眼前莫名花了一阵子,给我自己倒是吓坏了。我估摸着是早上清点礼册时,用眼过度了罢,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你们别担心。”说罢,丹荔装模作样地捏了捏眼内眦,自顾自地朝自己的寝殿走去,徒留背后一众人等神色疑惑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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