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立博物馆文物处里，一盏无影灯精准地打在工作台上。天青色的汝窑胆瓶静静地立在那里，釉面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还得把光谱分析仪再调整一下角度。"黄善庭主任一边记录着数据，一边说道。
这是这件汝窑入馆后的第三次细部检测。釉色呈现出典型的天青，胎质致密细腻，釉面带着细密的开片纹理，处处都符合北宋汝窑的特征。
"傅馆员，"
黄主任的助手何允这时拿着最新的检测报告走了过来，"釉层的成分分析结果出来了，跟上次比对的几件北宋官窑数据很接近。"
黄研究员这是在侧旁搭话："是的，胎釉结合处的显微照片也很标准，确实具备汝窑特征。"
就这样，傅山和策展团队赵雅意、马远生连日来与文物部展开紧密的合作。虽然最终的科学鉴定报告还在等待中，但从目前的各项数据来看，这件藏品确实展现出了令人振奋的真实性。
傅山此刻望着工作台上的汝窑，不禁想起一个月前，在馆长办公室的那场谈话，确立了这次与韩氏的合作。
那天下午，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于华馆长斑白的鬓角上。于馆长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小傅啊，韩家这次愿意拿出这批藏品来合作，实在难得。"
傅山默默听着。
"韩有融这些年在艺术品市场虽然低调，但暗地里的收藏实力很强。这次愿意把藏品借出来研究，说明他也有所求。"
顿了顿，想着这么难搞的人，傅山也能拿下来，那可是有着自己当年风范啊。是以，于馆长禁不住用赞许且傲娇的态度说："你来博物馆这几年，眼光也准，难得。"
"这都是您和各位前辈的提携。"
"别谦虚了。"馆长笑了笑，"老冯退休后，策展部一直就是你在撑着。下个月就是建馆七十周年了，等庆典结束，我这把老骨头也该退下来了。"
他转过身："先把汉代漆器特展办好，这是敲门砖。至于这件汝窑——如果真能确认是北宋原件，那意义就太重大了。"
"您的意思是——"
"我们得想办法把它留在博物馆。"馆长正色道，"这种等级的汝窑，关乎咱们馆方文物收藏的重要战略。你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慢慢来，先把关系打好。"他拍了拍傅山的肩，
"我走之前，争取把你调任为副馆长。别让我老悬着心。"
从馆长办公室出来，傅山心情复杂。他知道馆长这番话的份量，也明白这件汝窑背后的深远意义。
藏品的真实性逐渐明朗，但研究并没有因而放慢脚步。作为专业研究人员，傅山深知鉴定工作不仅是辨别真伪，更重要的是要梳理文物背后的历史脉络，还原历史。
傅山的目光再次落在瓶底的款识上。那个神秘的"润语堂李宁"，一直是个解不开的谜。
"黄主任，请问有前几天整理的资料在吗？"
翻开厚厚的档案，傅山指着其中一页："这个'润语堂李宁'的来历很特别。在明朝《遵生八笺》里，记载过这件汝窑曾经属于朱良枢的收藏，而且特别提到底部有'润语堂李宁'的刻款。到了清代，《西清古鉴》也著录过这件天青釉胆瓶，当时是在内府收藏中。"
"所以至少在明代中期，这个款识就已经存在了。"黄主任若有所思，"这就排除了后人伪刻的可能。"
"没错，"傅山说，"而且更有意思的是，朱良枢在他的《格古要论》里提到，这件汝窑是从江南一位老收藏家手中得来，当时就带着这个款识。"
不过说起来，在宋元时期，在器物上刻下斋堂名号或收藏印来标示所有权也是常见的事。
"这么说的话——"王研究员突然提高了声调，"这'润语堂'很可能是北宋末年或南宋时留的？"
傅山望着瓶底那行刻字，喃喃自语道："李宁，到底你的故事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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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傅山自从来到了国立博物馆，一刻也没有停下来过。
看，先是有汝窑来源的未解之谜，后又有汉代漆器的特展迫近眉睫。
见汝窑的研究停滞不前，苦苦纠结也不是办法。傅山与团队暂且把重心转移，把精力都投放在后月突然安插的漆器展。
午后的文物鉴定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入，照亮了桌上摊开的古籍。
傅山此时正专注翻阅着一册泛黄的文献，指尖小心翼翼抚过纸页，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桌角的咖啡早已凉了，他丝毫未觉。
“傅老师。”趙雅意敲了敲门，“于馆长带韩先生来了。”
傅山抬起头，眼镜片后闪过一丝讶异。这人，怎么今日突然来着鸟不生蛋的地方。
韩有融今日是来与于馆长商讨家族藏品专展的细节，毕竟重要文件还是得馆长出面。
韩家向来低调，这次难得与国立博物馆合作汉代漆器特展，怎么说也是博物馆笑着赚到。
加上，人家还如此大方的借出汝窑鉴定研究，于华馆长自然格外重视。
刚谈完展览规划，于馆长便顺势提议，带韩有融来看看博物馆的研究进展。
“韩先生，这边就是我们的文物研究室。”于华引着韩有融进门，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傅山正在整理汉代漆器的相关文献，这后月的特展定是办得有声有色的。”
韩有融安静地听着，视线掠过满桌的古籍与文献，最后不经意地停在傅山专注的侧脸上。
深灰色的手工西装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近乎与生具来的从容。
于馆长打断了傅山的阅读，使了个眼色：“小傅啊，难得韩先生亲自来一趟，可得陪他好好参观参观。我想韩先生对我们的典藏应该很有兴趣。”
“当然。”傅山点头，至今依然谨记着要和韩家打好关系的用意。
“韩先生，”傅山转向韩有融，“既然您难得来一趟，要不要先逛逛我们的展厅？从一楼开始，我可以为您介绍一下博物馆的整体规划。”
“好。”韩有融点头，“刚才在电梯里看到，这里一共有六层？”
“是的，”傅山按下电梯，“一到四楼是展厅，五六楼是我们的办公区和研究室。一楼主要展示商周青铜器，二楼是历代陶瓷，三楼是特展区，后月的漆器展就定在那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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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铜器区出来，傅山按下通往二楼的电梯。他注意到韩有融并不像一般参观者那样走马看花，而是在每件感兴趣的文物前都会驻足许久，偶尔还会提出相当专业的问题。
“陶瓷展厅在二楼，”电梯门开启时，傅山轻声说道，“说到陶瓷，韩先生家里的珍品可不少呢。”
“还在惦记那件汝窑”韩有融笑了笑，目光却没有离开傅山的侧脸，“这不是已经借给你了吗——”
电梯门开了，他们走进宽敞明亮的一楼大厅。
此时正值平日下午，游客不多，陶瓷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古朴的光泽。
这些沉默的器物，见证了数千年的兴衰，却依然庄严肃穆地伫立在玻璃展柜中。
正当两人在观赏魏晋时期的青瓷时，一群小学生跟着老师鱼贯而入。
“这个青色的碗，为什么裂纹这么多？是不是摔破了？”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小男孩指着展柜问。
傅山见此，正要解释冰裂纹的形成；另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附和道：“这些老古董，是不是就是二手货？”
韩有融停罢也忍俊不禁。
“不是二手的，”傅山蹲下来，和小朋友们平视，“这些是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祖先留下来的宝物。”
“那为什么有的碗这么丑？”又一个小男孩插嘴，“我家的碗比较漂亮！”
(！(◎_◎;)
“对啊对啊！”其他小朋友也跟着附和。
韩有融看着傅山耐心地解释：“因为古人重视实用，这个碗的形状最适合盛汤——”
“那古代人喝汤的时候，会不会烫到舌头？”
“古代人也会买外卖吗？”
“为什么古代的碗都这么小？他们是不是都吃不饱？”
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射来，傅山却始终保持微笑。韩有融注意到，当他说话时，眼角会微微弯起，还会不自觉地用手势配合解说。
“哥哥！”那个戴眼镜的小男孩突然说，“你男朋友在笑你哦！”
傅山一愣，顺着小男孩的目光看去，才发现韩有融正含笑望着这边。他一时语塞，耳尖悄悄泛红。
“他不是，称呼不对，这是叫男性朋——”
好丢人，远处年轻的女老师急匆匆跑了过来。ε=ε=ε=ε=ε=ε=┌(;￣◇￣)┘
“好了好了，小朋友们不要再打扰别人了。”老师及时出现，“来，我们去看下一个展区，记得要保持安静噢。”
“哦——”小朋友们依依不舍地望着这位帅气的傅山哥哥，那个戴眼镜的男孩还不忘回头挥手：“哥哥再见！跟男朋友『约会』愉快喔！”
(┳━┳ノ( OωOノ) 现在小孩就不会好好说中文吗！？！
“抱歉打扰您们参观了。”班导向两人歉意地点头，赶紧把吵闹的孩子们带走。
展厅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远处孩童渐渐远去的说笑声。傅山尴尬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皱褶。
“没想到傅老师跟小朋友这么有缘。”韩有融轻笑，“刚才讲解得很生动。”
“小孩子嘛，总是天马行空的。”傅山试图转移话题，“韩先生，我们还继续看展览吧？”
“嗯。”韩有融点头，但眼中的笑意未减，“既然是『约会』，看完待会要不把晚饭也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