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阴沉的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所笼罩,沉甸甸地压着,像是在酝酿一场即将倾盆而下的暴雨。此刻,肃穆的宋家祠堂内,压抑的气氛如厚重的铅块,让人喘不过气来。

    “父亲至今失踪未归,母亲离世尚不足半年,你们竟如此欺我辱我!今日,我定要在列祖列宗和母亲的牌位前,让众人瞧瞧,你们究竟是何等厚颜无耻!”宋悦云怒目圆睁,眼角挂着晶莹的泪花,双手紧紧抱住母亲的牌位,眼中满是对祠堂里一众族亲的愤恨。

    “悦云,乖孩子,先把你母亲的牌位放下。你父亲失踪,不知何时能回来,你母亲也走了,你也快到及笄之年,往后没个依靠可怎么行啊。”祠堂大门宽敞而厚重,四壁悬挂着历代先祖庄严肃穆的画像,祠堂中央供奉着家族先人的牌位,几缕清香袅袅升腾,萦绕四周。为首的族老已是老眼昏花、满头白发,脸上强装出慈祥的神情,痛心疾首又苦口婆心地劝慰着。

    宋悦云梗着脖子,她岂会不知族老的盘算?不过是假惺惺地作态,实则是想把她推进深渊,哪里是真心关心她。她那漂亮的鹅蛋脸上满是愤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依靠?那算什么依靠!那老王爷年纪比我父亲还大,你们这分明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

    “年龄大些又有何妨,懂得疼人呢。”族老依旧假模假样地劝着,看宋悦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呸!老王爷若真有那么好,怎么不让你亲孙女嫁?”宋悦云被族老的话气得发笑,面露嘲讽,阴阳怪气地回怼道。

    “你……你简直不识好人心!”族老终于绷不住了,被宋悦云气得捂住剧烈跳动的心脏。这丫头行事太过嚣张,根本没把他这个族老放在眼里。

    宋悦云向来有自己的主见,自幼习武,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父母又对她宠爱有加,养成了她刚硬的性子。对于族老要把她推进火坑的想法,她极为抗拒。正所谓日久见人心,这日子还没长久,她便已看清了这些人的真面目。

    祠堂里的气氛再度变得剑拔弩张,双方谁也不肯低头妥协。宋悦云正想继续与这些厚颜无耻的族亲理论,突然,脖子一阵刺痛,两眼一黑,便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宋悦云发现自己被关在昏暗潮湿的柴房里。借着皎洁的月光,她才勉强看清柴房里的景象,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老鼠出来觅食的窸窣声。即便平日里行事嚣张的宋悦云,此刻心底也不禁发怵,鼻尖传来一股刺鼻的霉味,她难受地皱了皱鼻子,双手被绳索捆着,无法动弹。

    六年前,宋悦云的父亲率领使团出使海外各国,以彰显皇恩浩荡。两年前,父亲带领的使团和大量宝物却音信全无。圣上派出锦衣卫调查了两年,依旧毫无结果,龙颜大怒之下,要治宋家的罪。宋悦云的母亲平阳郡主在皇宫前跪了三天三夜,圣上看在平阳郡主的面子上,才放过了宋家。

    不久后,平阳郡主因忧思过度,前些日子抑郁而终。平阳郡主的离世,仿佛抽走了整个宋家的精气神,家族变得萎靡不振。在朝堂上,宋家也屡屡碰壁,就连在皇宫为妃的宋家女子,也迅速失宠,不复往日的光彩。为了保住昔日的荣宠,宋家不惜攀附上沉湎酒色、嗜杀成性的老王爷,妄图通过再次与皇家联姻来再创宋氏辉煌。

    老王爷的风评人尽皆知,宋家族老自然不会让自己的亲闺女、亲孙女去趟这趟浑水。他们心里明白得很,这桩“好”姻缘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宋悦云头上。

    族老们知道宋悦云会反抗,早在与她理论之前,就商量好了对策。若宋悦云听从安排,就欢欢喜喜地送她出嫁;若她不从,就命人将她关在柴房里,直到她答应出嫁为止。

    宋悦云恨得咬牙切齿,但现在不是复仇的时候,她得赶紧从这里逃出去。她挣扎了好一会儿,发现绳索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于是,她借着月光,找到了一块相对尖锐的石头,开始对着绳索摩擦。双手被压在后背太久,早已发麻、僵硬,但宋悦云顾不上这些,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随着绳索断开,手上的桎梏一松,宋悦云的双手终于恢复了自由。她的目光再次落到柴房的窗户上,窗户很小,但对比自己的身形,刚好能够通过。只是窗户上有几根圆滚滚的木头作为护栏,阻碍了她的出逃计划。

    宋悦云只好在柴房里四处翻找,希望能找到趁手的工具。就在翻找的过程中,她不小心捅到了老鼠窝。

    老鼠们惊恐地四处乱窜,有几只还妄图抓挠、咬她。幸好宋悦云眼疾手快,抓起一根木棍,向前挥舞,吓得老鼠们不敢靠近。几只想偷袭的老鼠,也被反应迅速的宋悦云打了回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装起了死。宋悦云居高临下地盯着这群老鼠,眼中闪过一丝冷漠。

    之前在祠堂,宋悦云就已经得知了族老们对付自己的计划,只是当时再做筹谋已经来不及了,她深知人多势众、敌不过他们的道理,只好将计就计,想办法逃脱。

    终于,在一堆干柴下面,宋悦云找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刀。她迅速拿起钝刀,开始磨窗户上的几根木栏。月亮渐渐从天上落下,黎明即将到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宋悦云磨开了最后一根木栏,将钝刀往地上一扔,双手用力,整个人从窗户翻了出去,脚步踉跄了几下,险些没站稳。

    借着黎明前的黑暗,宋悦云轻车熟路地朝着自己的闺房赶去。平日里,她并未觉得宋府有多大,但在这危急时刻,她第一次觉得原来宋府如此之大。她躲过了几个小厮的巡逻,悄悄摸进了自己的房间。

    刚一进入房间,淡淡的檀木香便扑鼻而来。墙壁上挂着父亲送给她的字画,栩栩如生;那座花鸟屏风,是母亲亲自绣了一年,作为她及笄之礼赠予她的。

    宋悦云看着这些,眼眶不禁红了,眼泪不争气地滑落下来。但她没有伤感太久,时间紧迫,她只能咬牙擦干眼泪。

    雕花红木床榻摆在房间的最右侧,床榻下有宋悦云专门设置的几个小暗格,用来藏自己的私房钱。这些年,父亲母亲给她的,少说也有两千两。宋悦云小心地从暗格里掏出银票,贴身藏好。

    她又从衣柜里找出几套男装,这些男装是她平日里偷溜出府时专门用来乔装打扮的,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宋悦云换上一套淡青色的男装,将头发梳成男子的发髻,卸去了面上精致的妆容,又用胭脂将自己的五官和脸型修饰得更加凌厉,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俊俏的公子。

    她打包好几身男装,拿走了母亲遗留下的令牌,背上包裹,自然地从后院翻墙而出。宋悦云离开宋府时,天光已经大亮,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但她的脚步却异常沉重。

    宋悦云直奔钱庄,只带走了五百两银票和一荷包碎银,其余一千多两银票都存在了钱庄。她觉得身上带太多钱不安全,不想让自己连退路都没有。

    宋悦云估算着时间,此时全城的茶楼酒楼应该都已经开张了。她还没吃早饭,便挨个找到这些茶楼酒楼里的说书先生,给了他们每人一锭银子,让他们今天绘声绘色地宣扬御史大人失踪、平阳郡主刚去世不久,宋家为了重新攀上皇亲贵胄,逼迫平阳郡主独女嫁给年过六旬的王爷当续弦的事情。

    解决完这一切后,宋悦云心情舒畅了许多。她自然可以向宫内求助,太后向来疼爱平阳郡主,爱屋及乌,也会帮她出头。

    但宋悦云想要的并非如此。宋家族亲能逼迫她一次,就能逼迫她第二次,老是去麻烦太后也会惹人厌烦。哪怕留在宫里,待在太后身边,父亲失踪这个心结也会慢慢消磨太后对她的情谊,她不想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她必须找到父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父亲对朝廷忠心耿耿,突然失踪实在太过蹊跷。她要找到父亲,为他洗去冤屈。

    想着这些,宋悦云决定顺着父亲当初出使的路线去寻找线索。她找了个馄饨铺子,点了一碗馄饨吃起来。馄饨十分美味,几口下肚,她空荡荡的胃不再咕咕叫了。

    吃饱后,宋悦云找了家客栈暂时歇脚。

    暂时脱离了危险,宋悦云终于放松下来。一夜未睡让她疲惫不堪,她锁好门窗后,倒头便睡。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门缝,洒在屋内。宋悦云睡眼惺忪地起身,检查了身上的东西,发现没有丢失,这才放心地下楼吃饭。

    客栈一般一层是饭馆,二层和三层是住宿的地方。此刻,一层的饭馆里人满为患,来自五湖四海的旅客聚集在这里,一边吃饭,一边谈天说地,谈笑风生。

    宋悦云还看到了几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商旅,场面十分热闹。她混在人群中,找了个角落与人拼桌吃饭,耳朵却竖得高高的,仔细听着周围人的谈话。

    大部分人都在讨论宋家逼迫平阳郡主之女嫁给六旬老鳏夫的不仁不义之举,也有人在谈论所谓的江湖秘辛,这些都是宋悦云在闺中很难听到的事情。

    那几个外国商旅正好坐在宋悦云旁边的桌子,他们说着:“可惜了御史大夫,当初是多么高明的人物,竟然在国界附近突然失踪……”

    宋悦云握着茶杯的手陡然收紧,她还想听到更多关于父亲的消息,但几个外国商旅却不再谈论此事,将话题转到了宋家的可恶上。

    宋悦云很想询问那几个外国商旅父亲到底是怎么失踪的,但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她担心这里有宋家的眼线,自己贸然上前只会打草惊蛇。

    从饭馆的氛围来看,宋家在整个京都已经名声扫地。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传播流言的她,想来宋家族老现在也应该发现她逃跑了。

    宋家此刻定然乱成了一锅粥,明天早上,她得趁早离开京都。扫视着人声鼎沸的客栈,宋悦云心中萌生了开客栈的想法。

    开客栈可以收集信息,寻找父亲的线索。她要开的客栈必须尽可能多地接待外国商旅和天下志士。那么,客栈开在哪里好呢?这时,小厮端着宋悦云点的饭菜走了过来,她捧起白米饭,吃了两口,夹了块鸡肉放在碗里。一个地名在她脑海中浮现——边关,幽州。

    幽州靠近国界线,父亲也是在幽州出使各国的。那些天下奇人、外国商旅,都把幽州当作中转站。在幽州开个客栈,稳赚不赔。

    只是,她心中不免泛起涟漪,陷入了回忆。

    年幼时,郡主刚把她从宫宴中带回家,宋悦云像一只无精打采的小猫,跟在郡主身边唉声叹气:“娘亲,我不想留在皇宫里,皇宫规矩太多,好辛苦。”

    郡主慈爱地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以后云儿出嫁,娘亲绝不会让你嫁到皇宫去。”

    “哎呀,娘亲,云儿想去当女侠,自由自在多好啊。而且云儿要找夫婿,也要找名满江湖的侠客,和云儿一起去游历江湖。”宋悦云憧憬地说道。

    “游历完江湖,你还想做什么呢?”郡主没有打断她的幻想,接着问道。

    “当然是开一家很大很大的客栈,上面挂满红灯笼,里面会来很多旅客,他们来自天南海北、五湖四海。我就悄悄地躲在柜台旁边,听他们给云儿讲那些云儿不知道的奇闻异事……”

    ……

    宋悦云没想到,自己曾经对母亲的戏言,会以这样的方式实现。她抹了一把不知何时掉落的眼泪,收敛思绪,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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