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闻思遥望着电脑屏幕怔怔出神。

    屏幕上是橙色软件的订单回收站页面。

    已删除订单显示的是一套价值3k5的护肤套装,购买时间是三个月前。

    很显然,这不是送给她的。

    甚至还欲盖弥彰的删除了购买记录。

    良久,她缓缓回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浴室。

    里面水声阵阵,男友贾凯正在沐浴。

    两人异地三年,好事将近。今天是周六,贾凯赶了早班的高铁来江津看她。

    而她也赶在工作日将手头工作超负荷完成,难得休了个周末。

    小别胜新婚,他们心情愉悦的出去逛了一天,吃了顿美味的烛光晚餐,回来准备浓情蜜意一番。

    但是这番喜悦却被一个小插曲影响了。

    下午,他们逛商场时恰巧路过一层化妆品专柜。贾凯目光掠过品牌柜台,不经意间随口说了句:“这家口红好像挺有名,买支送你?”

    当即一丝莫名异样闪过闻思遥心头。

    她有些讶异地望向贾凯,贾凯笑了笑:“听我表姐说过。”

    于是两人在柜台驻足,BA见状,热情迎上来邀请闻思遥到一旁试色。

    间隙,贾凯无所事事在旁边转了转,最后拿起一只唇釉朝女友晃了晃。

    “这颜色看上去不错,要不要试试?”

    BA极有眼色,顺势接过,夸赞道:“哟,帅哥眼光真不错,这是我家超火的83号,我帮美女试试。”

    闻思遥眉眼深邃,唇形饱满,搭配上红茶色调的83号,给她倔强清冷的气质添上了一层暖色,更显得氤氲动人。

    贾凯眼睛亮了,一边夸赞一边罕见地掏出钱包买单。

    晚餐他们选了一家颇受欢迎的网红餐厅,落座没多久,兴许是下午看电影时喝了太多奶茶,贾凯匆忙起身去卫生间。

    看着贾凯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闻思遥的目光自然而然投向他落下的手机。

    她若有所思了几秒,伸手取过解锁。

    虽说贾凯的手机密码对她毫无保留,但她也不是那种成天对男友疑神疑鬼的性格,所以这些年几乎没有查手机的习惯。

    她指尖翻飞,飞快地滑动屏幕。

    社交软件的聊天记录很干净,搜了些关键词,没有蛛丝马迹。

    购物软件亦是如此,除了购置日常用品,看不出异样。

    但女人的第六感总是来势汹汹。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一下午都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散。

    交往三年,她对男友太过于了解。

    贾凯一直是个不解风情的直男,对她既不大方也不小气。除了刚恋爱的第一年送过她一套戴森吹风机,其他时候的礼物,用好朋友陈雪静的话来说,就是上不了台面。

    “都年近三十、工作多年的人了,送的礼物还跟小学生似的。”陈雪静撇嘴如实评价,从得知贾凯这人存在时,她就看不上眼。

    对此,闻思遥不置可否。她对男人要求不高,长相、收入、性格得过且过,唯有两样最为在意:人品与责任心。至于舍不舍得给她花钱,花不花心思送礼物,都是小事一桩,她从没放在心上。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今天不仅能认清化妆品牌,给自己买口红,还亲自挑选了色号。

    感觉不对,非常不对。

    即使手机没有查出任何端倪,她还是莫名心神不安。

    晚上贾凯前脚进了浴室,她后脚就打开电脑,点击橙色购物网站,用他手机APP扫码登陆,直奔订单回收站。

    果不其然,露出马脚的订单静静躺在里面。

    贾凯可能并不知道购物软件网页版的找回功能,亦或者长时间未暴露令他拥有足够的安全感,不认为女友会深入侦查。

    看见陌生订单的那刻,闻思遥的心绪变得复杂起来。

    三个月前,既不是她的生日和纪念日,也不是两人家族任何一个女性亲戚的生日,那么这套护肤品是送给谁的呢?

    如果是正当理由的购买和赠送,他为什么要做贼心虚删除?

    觉察到浴室的水声停了,她从容不迫的将订单截图发送至自己手机。

    这时,浴室的门被打开,贾凯擦着湿发走出来。

    “老婆,该你洗了。”

    两人决定今年领证后,贾凯就经常称呼她“老婆”。闻思遥倒也并未拒绝,除了称呼上有些无所适从外,甚至还有点对婚姻的憧憬与向往。

    人往往都对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人生有种种期待,她也不例外。

    她从小就按照父母的期望,做一个冷静自持,从不早恋,也不调皮捣蛋的乖乖女,一路按部就班地考大学,读研究生,参加工作,成为他人口口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

    至今为止,她的人生就如同一杯静置的白开水,在适当的年龄组建家庭,习惯一个男人称呼她“老婆”,以后还会成为孩子的母亲,循规踏距地完成女人身份的转变。

    虽然这听上去很俗套,也很无趣,但她以为这就是大部分普通人平淡无波的一生,她也会试着去适应这样的生活,直到老去。

    可是现在,她胸口沉闷,往常的甜言蜜语犹如针尖刺耳。

    “我们还没结婚呢,这么叫不合适。”她语气淡淡地关掉电脑,起身往浴室走。

    贾凯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快步走上前从后将她搂入怀中。

    “就叫!老婆老婆老婆!”

    他笑着逗她:“反正十一咱们就要办酒了,说好下个月去领证的,我早就认定你是我老婆了。”

    是啊,婚纱照拍好了,喜糖也挑好了,请柬也印了,同事们和亲朋好友都知道她快要结婚了,万事俱备只欠吉日。

    闻思遥仰头看着天花板,内心的疑团像蛛网般交缠蔓延,令人愈加烦闷。

    她不动声色地挣脱他的怀抱:“我去洗澡了。”

    关上门,她用冷水扑打了几次面颊,透过镜子凝视自己,努力冷静下来。

    究竟是她过于敏感,小题大做,误会了贾凯;

    还是上天不忍她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敲响了警钟。

    她想过直截了当地发问,但又怕得到谎言的搪塞。

    一旦让男人提高了警惕,真相很可能被轻易掩盖。

    可是她头脑清醒,不想装作无事发生,更不想自欺欺人。

    婚姻对于女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一步错,步步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兴许是在浴室呆了太久,等闻思遥整理好出来,贾凯已经开始打呼噜了。

    关灯前,她扫视了一眼男友的睡颜,觉得熟悉又陌生。

    ※※※

    闻思遥连着两天都没睡好,时梦时醒,再加上工作日早起,整个人状态有些飘。

    出了地铁沿着道路步行,公司离最近的地铁站还有近八百米的距离。

    在即将拐弯时,身后传来摩托的轰鸣,一股强力气流自后向前,她恍惚中差点没站稳,险些和摩托相碰。

    好在对方灵活躲闪,及时刹车,才没有造成实质性的碰撞。

    这时她才回过神儿来,低头一瞧,原来是她精神不集中,早已偏离了人行道。

    对方迅速停下车,快步走到面前,先她一步开口。

    “对不起,是我开太快了,你没事吧?”

    闻思瑶抬首,对上那人的眼眸,两人都怔住了。

    “闻组长?”

    那人身形挺拔,穿着黑色哑光冲锋衣,石墨灰工装裤包裹住他修长结实的双腿。他抬手取掉头盔,露出深邃清晰的面容和一双略带担忧的凌厉眉眼。

    闻思瑶对这人有点印象,是工程部项目组三个月前新来的实习生,名叫段玉巍。因为人长得俊朗帅气,出手又大方,在公司里风评极佳,被同事们津津乐道工程部来了个年轻小帅哥。

    她也有两次承蒙新人好意,喝过他请的下午茶。

    闻思瑶回以礼貌性微笑,同时检讨自己:“不好意思,是我的问题,走偏了,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没事就好。”见她无碍,段玉巍紧绷的眉头舒展开来,重新推动摩托,“走吧,我载你。”

    “不用了,也没多远,多谢。”闻思遥觉着两人不熟,搭乘男同事的摩托去公司,着实有点显眼,于是不留痕迹地婉拒。

    段玉巍闻言便不再勉强,默默推着重型摩托与她一同步行。

    走了几步,闻思瑶意识到他可能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先走,于是好心说:“你先走吧,我没事。”

    段玉巍凝视着她思忖了几秒,而后说:“那好,闻组长你注意安全。”

    然后长腿一跨,骑上摩托,翻下护目镜,朝她点头示意:“公司见。”

    来到办公室,闻思遥照例给自己冲了包速溶咖啡。

    等电脑开机的功夫,她掏出手机将前晚的截图发给了陈雪静。

    陈雪静是她研究生同班同学。她们同专业,同研究方向,同导师,性格相仿,经常一起上课吃饭。毕业后陈雪静也留在了江津,两人关系又拉进了一步,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很快陈雪静的消息就进来了:【?】

    她回复:【贾凯藏起来的已删除订单,不是送给我的。】

    只见聊天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几秒又恢复了未输入状态,又过了几秒再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陈雪静:【我靠?!】

    陈雪静:【他外面有人了?】

    闻思遥:【目前不确定。】

    陈雪静:【没准是帮家人或者朋友买的,他账号有优惠券也说不定呐?】

    闻思遥:【我昨天送走贾凯后,都旁敲侧击问过了,不是。】

    陈雪静也跟她有同样的疑问:【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删记录很可疑。你查过他手机没?】

    闻思遥:【查了,天衣无缝。】

    陈雪静:【那他会不会有其他账号或者其他手机?】

    这倒提醒闻思遥了,她查手机的时候,所有软件都没有点开“切换账号”。

    顿时,她有点懊恼,周六晚上贾凯睡那么沉,她应该再好好检查一下的,下次只能等再见面了。

    陈雪静催促:【抓紧时间大查特查,不然别说我没提醒你昂。】

    闻思遥回复完,收起手机,看着电脑却无心工作。

    复盘起这半年和贾凯的相处细节,她竟没有觉察到任何异样。

    贾凯就像从前一样,每天都给她发消息,打电话嘘寒问暖,有信息就及时回复,态度没有丝毫厌烦。

    但是仔细想来,他除了恋爱第一年来江津比较频繁,往后次数似乎越来越少。

    而闻思遥在公司是有名的“工作狂”,事业心第一,周末加班更是家常便饭,除了逢年过节,她也很少有时间回东城看贾凯。

    她想着反正两人每天都发消息,打电话,关系稳定,贾凯脾气又好,几乎没跟她红过脸,就没把细枝末节当回事。

    至于那方面,她小城长大,受的教育相当保守,十分抗拒婚前性行为,对亲密关系需求很淡,在校期间谈过一段时日不多且无疾而终的校园恋爱,也没有机会将自己交代出去。

    如今快要和贾凯结婚了,几个月前面对他老生常谈的软磨硬泡,她才红着脸松了口。

    现在回想起那段过程,体感并不美好。可能是贾凯技术太差,又或是她过于紧张,一进行到关键步骤,就疼的浑身冒汗,身体紧绷地像一张拉满的弓,双手无意识地推搡,最后贾凯初战未捷,悻悻败下阵来。

    后来他多次提起再尝试一下,她想到那骇人的疼痛,推脱再三。

    好在贾凯也没继续坚持,笑嘻嘻地提前给她打预防针:“新婚之夜你得好好表现。”

    想到这,她心思一沉。

    见面次数的减少和没有尽力满足男友的生理需求。光是这两点就足够导致一段稳定关系的破裂了。

    思索再三,闻思遥转身去了部长办公室。一番交涉下,部长陈建勉为其难同意了她的年假请求。

    她在OA上提交了假期申请表,周末决定回东城老家一趟。

    婚期在即,有些疑虑,她必须去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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