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野县诸伏家】
诸伏高明 13岁
诸伏景光 7岁
长野县的夏天,相较于日本其他地区,气候显得尤为宜人和凉爽。苍翠的山脉、清澈的溪流以及清新的空气,为人们提供了丰富的夏日休闲体验活动。
午后不久,一辆巴士缓缓地停靠在站台。刚从森林夏令营回来的诸伏高明,带着旅途的疲倦和内心的满足,从巴士上走了下来。
这位十三岁的少年面庞清秀,皮肤白皙。细长的柳叶眉下那双深邃的单凤眼,透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他站定后,转身与车上的同伴挥手告别。家离站台并不远,只需沿着站台对面的那条小坡道步行十分钟便到了。
前一天傍晚,诸伏高明在营地的公共电话亭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告诉父母由于夏令营的活动安排,第二天中午可能会稍晚一些到家,请他们不必等他吃午饭。但电话那头的父母坚持要等他回来,一家人一起吃饭。
想到这里,他不禁加快了脚步。坡道两旁树木茂密的枝叶在半空中交织,阳光透过缝隙撒下了一片斑驳的光影,坡道尽头转角便是那栋熟悉的二层小楼。深灰色的瓦片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微光,与米白色的外墙相得益彰,外加深棕色木梁和木质线条的点缀,显得简洁而又温馨。
虽说这是一栋日式外观的建筑,但庭院和室内装修却是西洋风格。院落里,淡雅的百合花在微风中摇曳着,还有诸伏高明最喜欢的蓝紫色龙胆花,花语是“正义、诚实”。
诸伏高明穿过庭院走到家门口,抬起手正准备将钥匙插入锁孔,门却意外地、缓缓地自行打开了。
“嗯?”他的心中涌起一丝不安。
门没有锁。是父母忘记锁门了吗?还是……
推开门的一瞬间,他没有闻到熟悉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的居然是铁锈般浓烈的血腥味。玄关的地面上,血迹斑斑,四处散落着杂物。虽然是白天,但屋里的灯都还亮着。
诸伏高明震惊地看着这一场景,心脏抑制不住地在胸腔内猛烈跳动着……
“爸爸!妈妈!景光!”他大声呼唤着父母和弟弟。
夏令营的欢声笑语仿佛还萦绕在耳边,但此刻,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血迹,生怕破坏了现场的任何证据。走向屋内的每一步都变得异常沉重,呼吸逐渐急促——映入眼帘的惨烈景象瞬间无情地击碎了他所有的疲惫和期待。
屋内一片狼藉,椅子东倒西歪,啤酒瓶碎了一地,掉落在餐桌旁地面上的食物被踩得乱七八糟,沙发上的几道血手印更是触目惊心……
父亲趴倒在地上,微侧着头,双目半睁,脸上定格着惊恐和痛苦的表情,身下的一片血泊已经凝固,血迹深深地嵌入地板的缝隙里。他的双手满是刀伤,这显然是在拼死抵抗时留下的痕迹。
母亲倚靠在衣柜上,头微微低垂,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体两侧,腹部流出的鲜血浸透了衣服。一把菜刀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诸伏高明轻轻跪在母亲身边,伸出颤抖的手去触碰她冰冷的手腕,指尖感受不到脉搏的跳动,他心中一沉,确认了母亲也失去了生命体征。
突然,一声微弱的抽泣从母亲身后的衣柜里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景光……”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隔着手帕捏住柜门的把手,慢慢拉开柜门,蜷缩在角落里的弟弟诸伏景光惊恐地转过头,满脸泪痕,双唇颤抖着。
是哥哥。当诸伏景光以为自己被凶手发现了的时候,看到了从森林夏令营回来的哥哥。
可是哥哥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温柔的笑容。
诸伏高明眉头微皱,目光沉重,强忍着悲痛,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询问弟弟:“景光,爸爸妈妈已经遇害了,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诸伏景光的喉咙像被卡住了一样,嘴巴张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别害怕,已经没事了。”诸伏高明从衣柜里抱出了弟弟,将他安置在走廊里,尽量远离血腥的案发现场,然后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他是否受伤。诸伏景光的衣服上有一些血迹,但他似乎没有受伤,这大概是父母的血迹。
“万幸,你没受伤,真是万幸。”诸伏高明将弟弟紧紧地搂在怀里,松开时摸到了他冰凉的小手。虽然现在是夏天,但人在受到紧张、恐惧的情绪刺激时,产生的一系列应激反应会导致手脚末梢的温度下降,感到冰冷。他赶紧将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披在了弟弟的身上,紧接着背过身拨通了报警电话。
“这里是110警视厅,请问是发生了事件还是事故?”
“是事件。”
“位置在哪里?”
“长野县北佐久郡轻井泽町120-7。”
“具体情况是怎样的?”
诸伏高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但胸腔内的心跳和脑海里不断浮现的画面,还是让他的声音无法抑制地颤抖。电话那头,他尽量清晰地描述了现场的情况。
“我刚到家,发现父母被杀害了……”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现场很混乱,到处都是血迹。请尽快派人过来!”
“现场还有其他人吗?”
“凶手应该已经离开了,我的弟弟躲在衣柜里,可能目睹了什么,他没受伤,但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
“明白了。警察正在前往。我们也会马上安排救护车。请告知你的姓名。”
“我是诸伏高明。”
接线员继续叮嘱:“请保持冷静,原地等待,确保你和弟弟的自身安全,不要触碰现场的任何物品。”
“好的,我明白了。拜托了。”
电话挂断后,诸伏高明蹲下身子,用手不断地轻抚着景光的后背,温柔而坚定地说:“景光,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悄然积聚。
生命真的很脆弱,瞬间的变故便可以无情地斩断坚不可摧的亲情纽带。任何人都无法接受以这种极具冲击性的形式失去父母。更何况,诸伏高明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他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悲痛,不让情绪崩溃,因为他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更重了。从今天开始,他和弟弟景光将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可是,一个孩子又有什么能力去照顾另一个孩子呢?
诸伏景光蜷缩着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呆呆地望向地面。屋内浓烈的血腥味让他用力地把鼻子埋进自己的膀臂里。
不久,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警车和救护车很快就抵达了诸伏家。警方迅速封锁了现场,警察和鉴识人员开始进行现场勘查。
医护人员从内向外推开救护车的尾门,拉着担架床刚下车,就看到诸伏高明怀中抱着弟弟景光,穿过人群快步向他们走来。他将弟弟轻轻地放在担架床上,然后侧过身对他们说:“这是我弟弟诸伏景光,他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但应该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好的,我们现在给他仔细检查一下。”医护人员弯下腰,询问景光:“小朋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或疼痛呀?可以告诉我吗?或者用手指一指也是可以的。”
景光脸色发白,身体颤抖着,一边不停地摇头,一边蜷缩着向后躲。两位医护人员对望了一眼,紧接着其中一位抬手示意不远处的警官这边有些情况,警官目光瞥见后便向他们走了过来。
“我是长野县警察本部搜查一课的甲斐玄人,”他出示了证件后,将其合上放回西装胸前内侧的口袋里,“你们这边怎么了吗?”
“甲斐警官,请问这个孩子有在现场的家长吗?”医护人员省去了寒暄,直接问道。
甲斐警官摇了摇头说:“我们已经联系社工了,正在来的路上,”他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应该快到了。”
“您这边最好再联系一下心理医生,这个孩子看起来出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但目前我们无法判断是什么程度,他需要接受进一步的心理评定。”
“好的,我知道了。”甲斐警官转过身,朝着正在玄关处与鉴识人员交谈的另一位年轻警察喊道:“喂,渡边!你过来一下!”
渡边闻声后便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看样子他是甲斐警官的下属。甲斐警官拉着他转过身,低声说着些什么,渡边不停点着头应答着:“是,是。好的,我这就联系。”然后走到一边,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诸伏高明一直站在一旁,皱着眉头内心焦虑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他用手掌抵住景光的后背,往前推了推说:“景光,你配合一点。”景光突然哭了起来,这让诸伏高明有些措手不及。仿佛上一秒他还是发誓要保护弟弟的好哥哥,这一秒却变成了坏哥哥。
甲斐警官看到后对诸伏高明说:“你跟我过来一下,这里还是交给医护人员和社工吧。”
医护人员一位安抚着景光的情绪,另一位开始检查他的呼吸和心跳,接着是头部、四肢和躯干,仔细地寻找可能的外伤。
甲斐警官引导着诸伏高明走向一旁人少的地方,站定后递上了自己的名片,并掏出警察手册开始询问。“你是报警人诸伏高明,没错吧?”
“是的,我是诸伏高明。”他的声音低哑,眼眶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