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得益于晏华昨晚大发善心，我睡得很好。又是在交界都市生活的新的一天。
在珈儿的协助下，我净化了高校学园的黑核。之后，我向晏华提交了一份他不是很满意的报告。
他的目光透过镜片依旧不减威力，探究的眼神让我也跟着好奇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
“在高校学园偶遇希罗…他去那里干什么。”晏华的声音有点冰冷，“他并没有相关任务，携带三位七人众以及赛哈姆前往高校学园是他的个人行为。”
我有点好奇，“他的目的我也不清楚，他只是叫我不要妨碍他…应该是这个意思。”
“根据你的报告，你只是和他偶遇，简单交谈后就离开了。”晏华戴着白色薄手套的手捏着那几张我提交的报告，轻轻摩挲。
“好了，这件事你先不用管。你的首要任务是解放东方古街和中央城区，并净化黑核。”晏华不再看我，整理好我的文档，放在书桌一角，转身投入自己的工作。
按道理说我该走了，可是一种奇异的直觉让我锲而不舍地追查下去，“可是我也很好奇。如果你要调查，我希望出一份力。你看出什么了吗？”
晏华没出声，但是握笔的手顿住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
“我很早就怀疑希罗有问题。”
“啊？”
晏华转过头，还是坐在椅子上，于是他抬头看着我。
“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我怀疑希罗在暗中进行什么研究。”
“什么研究？为什么要在暗中进行？”
“不知道。”晏华分外冷静的声音安抚了我，虽然内容令我很不安，“他隐瞒得很好，我也只是凭借蛛丝马迹给出的推测。”
“所以还是没有头绪…”
晏华说:“你的工作重心是解放黑门区域，这些事由我来处理就好。”
“…调查有结果的话，会告知你。”
“好，那我就先走了。”
我带着重重心事，前往东方古街。
七
东方古街的解放很顺利。一开始，雯梓并不配合，但在神秘人破坏五行大阵后，雯梓不得不寻求中央庭的帮助。
在成功解放东方古街后，果不其然，我收到了晏华的消息。
【恭喜你成功解放东方古街。你进步很快，这让我很欣慰。至于黑核的回收，你可以去找雯梓进一步商谈。工作报告在解放中央城区后一并给我。】
不出意外的，背后又是长长的备注信息。
于是我马不停蹄，继续赶往中央城区进行讨伐。
——
我一身疲惫地回到了中央庭。所有神器使经过一天的战斗，早已精疲力竭。
可中央庭此时早已下班，已经没有人了。
“该去深夜食堂补充体力…晏华？！”
我刚收拾好战斗带来的狼藉，刚扭头便看见原本空无一人的中央庭办公室里站着一个大晏华。
我靠！大变活人！
我一个趔趄，差点没绷住摔一跤。
而晏华的表情并不好，他紧锁眉头，似乎有点烦恼的样子。
“晏华你怎么还在中央庭？现在应该已经下班了。”
我讪笑地悄悄挪脚，准备溜走，“已经熄灯了，我就先走了，晏华，明天见。”
晏华很隐蔽地微微挑眉，对我说。
“我已经劝告过你，要注意劳逸结合。”
“你现在是准备去深夜食堂吗？我也一起。”
诶？！
晏华居然要跟我一起用餐…
晏华微微歪头看向我，“你怎么一副‘晏华还需要吃饭？’的样子。我也经常去深夜食堂。”
“不，不是这个意思…”
晏华往我这里走了两步，在幽静漆黑的中央庭里显得格外有神秘感，不，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我也是人，我也需要放松。而且我觉得和你一起用餐，可以有效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好了，我们走吧。”
晏华说罢，就朝中央庭大门走去。
我急忙跟上，走在他的身边。
我们一同穿行在平日熙熙攘攘，现在落针可闻的中央庭；穿过寂静的黑夜，到达第八日的晨光；穿过无数时光的长河，好像只为了此刻的并肩。
八
我脑子迷迷糊糊的，一转眼就已经到了深夜食堂。
可恶，什么时候！
我如梦方醒，抬头看向晏华的侧脸。
他也感应到我的视线，转头看向我，嘴角带着有点放松的微笑（虽然只有一点点）。
“吃点什么？我请客。”
“我点一碗拉面就好。谢谢你，晏华。”
晏华点头向我致意后就去点餐了。
不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拉面就被晏华放在餐桌上，晏华为我布好筷子和木勺，旁边放了一卷纸巾。
氤氲的热雾蜿蜒而上，模糊了晏华的面容。虽然晏华并没有理会我，只是专心地吃着自己的拉面。
我没有急着动筷，而是借着雾气的阻挡，偷偷地仔细描摹晏华的面容，明明肚子很饿，但在这一刻好像一切都抛之脑后了。
晏华没吃两口就察觉到了我在看他。果然这破雾气对晏华没什么用……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晏华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唇，“如果是工作上的事，现在是下班时间。”
“呃，我是想问关于希罗的事。”明明不是想说什么，但晏华已经问了，我总不能说“我只是想盯着你看”吧…这么说总感觉好感度会-10。
不知道晏华有没有信，反正他很快就回复了我。
“这也算工作。等下再说。”
“还有，我觉得你对我误解很大。我不是加班狂魔，不要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我。”
“啊，我不是这么想的，虽然以前是有点……”
“我不擅长揣摩人心，你不妨直接告诉我。不过看你的样子，也不想说。所以，吃面。”
之后，晏华的目光就再没落在我身上，专心致志地吃面了。面的温度冷却下来，我没有别的话可说，也只好动筷。
一时之间，吵闹的食堂里，我只听得到我俩嗦面的声音。
晏华吃得很快也很干净，他吃完的时候，我的面还剩一半。
我以为他会向我告别离开，毕竟晏华这么忙。不过他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偷偷瞄他，他只是收拾了碗筷之后在我面前坐下，然后拿出终端打字，大概是在忙工作吧。
我加快了进食的速度，不敢让晏华久等。在我和晏华出深夜食堂的门之后，我们又一起走了一段路。
他细细地跟我讲中央庭的局势，让我明白了很多。
最后分开的时候，他说。
“关于希罗的资料，我所知的已经全部整理发送给你了。注意查收。”
“还有，明天见。”
这次我在明亮的路灯下，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的表情。是月上落花、青竹载雪，是高天翱翔的飞鸟停下羽翼，是层云之上的山脉俯下身躯。
九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一瞬间产生的幻觉，他扬起的嘴角很快就消失了。晏华丝毫不拖泥带水，径直离开，步入路灯之外的昏暗之中。
我还在灯下恍惚。
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到宿舍了。
我明天要去中央城区找丽小姐回收黑核，然后向晏华提交关于东方古街和中央城区的工作报告。
得早点休息。
——
今晚又做这个梦了。
那个声音又在我耳边说着些什么。
声音很杂乱，我努力地倾听着。
“不……重蹈覆辙……未来……”
——
今天我依旧是很早就醒了。
又是新的一天，今天的天气不算很好，厚厚的白云盖住整个天空，算不上阴沉，但也不明亮。
我早早就到了中央庭。不过奇怪的是，今天的中央庭比往日安静一些，大家都埋头做自己的事，我从工作区一路穿行，也没看到安托涅瓦和晏华的身影。
他们去哪了呢？
抱着这样的好奇，我去安托涅瓦和晏华的办公室看了一眼，他们都不在。路过会议室门口时，我听见一声枪响，紧接着就是打斗的声音。
是晏华！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急忙推开会议室的门，看到的景象简直让我不敢相信:
跌倒在地的安托涅瓦被爱缪莎搀扶着，晏华持枪站在两人身前。与他们隔着长桌对峙的，赫然是希罗与芙罗拉，奥露西娅几人！
安托涅瓦三人背对着大门，于是希罗率先看到了我。他张开手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动作，脸上带着我捉摸不透的笑容。
“新来的指挥使啊。真巧，你还是来到这里了。想必安托涅瓦和晏华特意没有通知你，就是为了隐瞒事实吧？”
“真是可怜啊，就连死都要被蒙在鼓里。不如跟我一起，创造一个大家都能活下来的世界！”
我在门口停了下来，慢慢把举起推门的手放下。
“隐瞒？他们隐瞒了我什么事？”
希罗的笑容扩大了。
“你知道净化黑核的代价吗？”
“所谓的净化黑核，消耗的是指挥使的生命力。净化完所有黑核的那一天，你会死。”
“但是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隐瞒了这个事实。我只不过是不够听话，没为他们卖命罢了！”
“我知道你和晏华在调查我，以表诚意，我可以告诉你。我在研究让所有人都活下去的办法。怎么样？跟我走吧。”
希罗向我伸出了手。
我该如何抉择？
十
我不知道，我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个自我苏醒以来便尽心陪伴我，指导我的背影。
“…晏华，这是真的吗？”
或许我都没发觉，我的声音在颤抖。
晏华没有回头，持枪的手岿然不动，紧紧盯着希罗一行人。像他对我说“不出意外，你永远是中央庭的指挥使”时一样，他没有看我，对我说。
“隐瞒净化黑核的代价这件事，我不否认。无论你作出什么选择，我都接受。”
我这才发现，他说这两句截然相反的话时，我都看不见他的表情，我什么都听不出来。
眼泪不知何时漫上眼眶。
我脑中不断闪回着无数从未见过，但又无比熟悉的画面。破碎，凌乱，闪烁，这一瞬间我仿佛度过无数个七天，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看见一颗银色的子弹贯穿天穹，看见一道乱码信息和躺在血泊中的镜片，还有留守至最后一刻的孤影。
视线回归，最后留在我眼前的，是背对着我，始终没有回头的晏华，是面色平静，但手指紧张绞在一起看向我的安托涅瓦。
“指挥使，虽然我们并非有意，但是隐瞒你这件事确实是我们错了。如果你要选择离开，我们都非常理解。”
安托涅瓦说。她笑得很勉强，我这时才发现，她受了很重的伤。
看来希罗一方的人动手了。
呼……
我长呼一口气，努力从情感的深渊挣脱开，恢复理智。我不再看向晏华和安托涅瓦，寻求他们的表情，寻求他们的帮助——是的，我得站起来了，我得承担起我的责任！
我尽量摆出气势，学着晏华的样子用凌厉的目光看向希罗。
“我不相信你。我不会加入你们。”
希罗的笑容逐渐深刻，仿佛一个烙印落在他的脸上。
“哦？真是懦弱啊，你就甘愿成为净化黑核的工具？就算他们丝毫不在意你的性命，你也要为他们卖命？”
“够了！你和安托涅瓦，我一个都不想选。”
“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指挥使！”
爱缪莎急忙出声叫住我，可惜没有用。
我离开了。
这场闹剧就这样不欢而散，希罗带着七人众中的四位分裂出去，成立了一个新的组织，与中央庭分庭抗礼，在舆论上造势，打击中央庭。
晏华，安托涅瓦和爱缪莎面对多方骤然的压迫和紧逼，忙得脚不沾地。中央庭陷入异常紧张的气氛，风雨欲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沉重的压抑。
——
战术终端上显示了一条讯息。
安托涅瓦: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依旧是中央庭的指挥使，房间会一直为你保留，一切权限都照常向你开放。再次抱歉我们的隐瞒对你造成的伤害，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在探索途中遇见的诸多朋友，听闻中央庭的变故，纷纷来慰问我。而我全部都回绝了，我只想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短时间内，我并不想回到中央庭宿舍，就在这街上走啊走，直到华灯初上，直到夜色攀住柳梢。
原来我已经到了海湾侧城。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街上的人格外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神色，成群结队的小孩子在街上到处跑闹，烟花在夜空中炸响，带着最后的绚烂消散，有许多人驻足，感叹着这样的美丽。
我在人群之外，突然觉得我自己那些事不算什么，这样简单的快乐才是我想守护的。
在人们的欢呼中，最大、最响、也是最盛大的一朵烟花直上天空，将整个夜晚都短暂照亮，仿佛一颗升空的太阳，破除了我的迷茫。
我的视线跟随着它，在它到达顶端，炸裂开来，牺牲自己，换取一瞬黎明的刹那，我想通了。
我要净化黑核，以我的生命为代价。
不过不是出于什么狗屁的为中央庭卖命，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自己的理想与责任。
我想守护这个世界。
十一
不过，守护世界先放在后头，我先去找个地方放松一下。
才不是偷懒，这是劳逸结合。
这么想着，我静静观赏完这场烟花祭，进了海湾侧城里的一家酒吧。
今天绝对是什么节日，来喝酒的人非常多，三三两两地谈天说地，好不热闹。我走向吧台，里面正坐着一个懒洋洋的红发酒保，他在跟别人聊天，看起来游刃有余，很社会的样子。
“你好，请给我来一杯最便宜的红酒。”我说。
晏华才给我发了两天的工资，实在是囊中羞涩……
红发酒保挑眉斜睨了我一眼，眼神好像有点变化，但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含义。他笑着，几句话就把和他聊天的人打发走了，这才正式看向我。
“这不是指挥使么！怎么还要最便宜的，晏华没给你发工资吗？我请你喝一杯吧，就来…晏华最喜欢的那款，也是红酒，怎样？”
！！这酒保怎么认识我！不对，感觉他还跟晏华很熟？！不对！晏华还喜欢来酒吧喝酒？！
大概是我瞳孔地震得太明显，红发酒保爽朗地笑了两声。
“哈哈，我们开酒吧的，总会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嘛。你也别太惊讶，认识你，而且盯着你的人不少呢。”
“至于晏华，我还以为你知道，就直接说了。失策失策～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晏华应该不会怪罪我吧？”
红发酒保打了个响指。就像开了影分身术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杯红酒就被红发酒保推到我面前。明明他一直在跟我说话。
“你…跟晏华很熟？”我迟疑地开口。
“我叫维尔特。别你呀你的叫，多生分，是吧？”维尔特一手搭在桌沿，一手撑头，饶有兴致地对我说，“我跟晏华很早就认识了。他小时候天天来我店里写作业呢。那时候他老是跟我玩填字游戏，哈哈！那时候一副臭脸的小豆丁，如今也成长为可靠的男人了，真让人感慨啊。”
我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可靠得过头了，甚至有点无情……”
维尔特笑得噗嗤一下，“哈哈哈哈，你也是这么想的。这样说也没错啦，但我看着他一路走来，倒是觉得他负担了太多。”
“希罗有自己的秘密，不在中央庭，安托涅瓦旧疾难愈，只能负担文书工作。偌大的中央庭，乃至于整个交界都市，都是他一手撑起的。”
维尔特说得兴起，用手比划着，“你是不知道，一年前黑门降临，整个交界都市全部沦陷，成为怪物的乐园。在晏华的带领下，我们抵御外敌，重建家园，还要面对人类内部的勾心斗角，蚕食吞并。”
“短短一年，晏华做到这样，真的很了不起。”
说到这里，玩世不恭的酒保似乎也隐隐放轻声音。
我无奈地叹口气，喝了一口“晏华最喜欢的红酒”，口味确实不错，就感觉很贵的样子。
“我也很佩服他，但你越夸他我越难受……”
毕竟好歹晏华也算是背叛了我吧，我现在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维尔特露出了“了解”的笑容:“是因为今天中央庭分裂的事吧？”
“？？你连这个也知道？！”
“哼哼，毕竟，你是拯救世界的唯一希望嘛。他确实很无情，但也确实能减少风险。”
这话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我是被害的一方，实在难以接受这个说法。换句话说，我能理解，但是被牺牲的那个是我的话就不太好受了。
“我知道你很生气，我理解你。”维尔特往后一仰，“所以今天在这里遇见你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你的行踪可是很值钱的！这也算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