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今天是最后一天。
我眼中的那个倒计时显示着。
我一早起来，发现天色相当不好。中央庭的一通急讯发送在我的战术终端上，我点开，晏华的虚拟影像出现在我眼前。
【有紧急情况，速来中央庭！】
晏华拧着眉头，从未有过的凝重。似乎是事态非常紧急，晏华没有给我多余的询问时间，就立刻关闭了通讯。
我匆忙跑去中央庭。
中央庭此时已经不复往日的平静，每个人都急迫地小跑着交接讯息，一时之间，工作区非常杂乱。
我在不断交错的人群中穿行，终于在一个办公区找到了晏华。
“发生了什么事？”
我跑得太快太急，止不住地喘气。
晏华吩咐一旁的人去执行什么任务之后，扭头看向我，回答了我的问题。
“今天早上，天空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黑门，并且不断地在朝地面靠近。”他的语速很快，“中央庭方面打算派遣神器使乘坐直升机前往中央城区的塔顶高台，在黑门没有接触地面之前将其消灭，至少要将损失降到最低。”
“第一支神器使小队即将出发。”
“走吧。”
我毅然决然地乘坐直升机，前往了抵抗黑门的第一线。
——
塔顶，希罗姿态悠闲地注视着天空。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见我们乘坐的直升飞机，和我。
在直升机震耳欲聋的转响中，希罗朝着我，露出癫狂的笑容。
“哈哈哈！这个世界就要毁灭，我们拼尽全力地挣扎，却只不过是神明手中的一场舞台剧！神明啊，喜欢我为你送来的这一场精彩演出吗？”
他身后，赫然是四位已经活骸化的神器使！
“你！！无法原谅！！”
那可是你并肩作战的伙伴啊！
我咬牙，就要向希罗发起进攻。我已经积攒了八颗已经净化的黑核，虽然活骸化的神器使受到黑门的极大增幅，可我们未尝没有胜算。
“呵呵，可惜你当时没有选择跟我走，不然如今你也能一起享受这美妙的胜利果实。不过现在，你已经没有用处了！”
希罗一声令下，活骸化的四方之王一同向我们发起攻击，战斗一触即发！
幸好……幸好……我没有听希罗的鬼话，也没有顺应安托涅瓦的期许，我莫名的紧迫感也帮了我大忙！
我有预感，如果没有集齐八颗黑核，我们将走向完全的失败。
我身侧的神器使们，我身侧的朋友们，在塔顶高台烈烈狂风中，挥洒着血泪，奋战到最后一刻。
随着四方之王的坚盾缓缓倒下，这一刻，我以为希罗已经输了。
同样伤得不轻的我和神器使们将希罗包围起来。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就能结束。眼前的希罗看见自己的神器使们死亡，依旧面不改色，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你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吗？”
希罗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我。我身旁的神器使立刻挡在我面前。
希罗越过我面前的神器使，目光直直指向我，脸上依旧是那诡异的微笑。
“哈哈哈哈……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罢，希罗枪口一转，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猛地扣下扳机！
“等等！！”
已经晚了。
他的身体已如断线风筝一样，落下高台，不见踪影。
十八
我还不知道他的话语究竟有何含义，黑门掉下的如浪潮般的怪物就阻止了我的思考。
“必须要阻止怪物毁灭城市！”
怪物太多了。天空之上裂开的口子如瀑布般将异界的怪物倾泄下来，仅仅我身边的神器使们根本无法应对。
“晏华！怪物太多了！我们需要支援！”我对着战术终端大喊。
在呼啸的风声中，我听见晏华沉稳的声音。我平时有多嫌弃他的平稳，现在就有多安心。
“收到，指挥使阁下。我早就派遣另一支小队前往，现在差不多到了。”
在仿佛无穷无尽的怪物浪潮里挣扎，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又也许是一天。我的眼前除了神器使们，就是怪物。
终于，在我们，和晏华的援兵帮助下，把落下的怪物清理到了一个可控范围。
不知不觉中，原本纯净的八颗黑核，一颗一颗地被黑色浸染了。
“终于……结束了吗？”
我机械地想着，还没有回过神来。
恍惚间，我眼前出现了希罗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笑脸:“还没有结束……”
我突然发现我没看见我的神器使们。
我缓缓扭头，看见了珈儿朝着我，毫无阴霾地一笑。
紫黑色结晶几乎覆盖了她的整张脸。
“珈儿？！”
“指挥使，很高兴与你并肩作战。我们来到这里，早就有了这样的觉悟。”珈儿慢慢向我走过来，她漂亮的粉色长发已经被血黏连在一起，“我们从来不是因为怕死才来到这里的，我们是为了信念和理想，所以……”
“指挥使，趁我还没有变成活骸，让我停下吧。”
“不……”
“我的旅途已经很温暖了，我一点也不后悔。这是我的刀，送给你了，就用它葬送我吧。”
“为什么……不……”
我看着珈儿的眼睛，她的眼睛已经被结晶覆盖刺穿，却还是那么晶莹清澈。
珈儿缓缓倒在我怀里。一个年轻的，坚定的灵魂就这样逝去了。
我抱着她，坐在地上，汹涌的无助从四面八方奔向我。
一个，两个，三个……昨天还在一起欢声笑语的神器使们，一个个变成了活骸。一声，两声，三声……昨天大家一起放的礼炮还在耳边…不，那是战火的声音，是昔日同伴刀剑相向的戗鸣！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个结局？！
活骸化的神器使异常强大，只有神器使能与之对敌。而神器使幻力耗尽，就会活骸化。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结。
十九
中央庭所有的神器使不约而同地站了出来，他们义无反顾地踏上没有返途的道路。
杀死昔日的伙伴，再被昔日的伙伴杀死。
我在这一刻，仿佛退化为无力的婴孩。我阻止不了这一切。我明明一点用都没有了，他们还是把我保护起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前赴后继。
直到最后，连本身没有作战能力，负责统筹调度的晏华，也出现在这片狼藉的战场上。
中央城区的铁塔早就塌了，那个平台承受不了如此剧烈的战斗，仍存理智的神器使们用最后一丝力量将我安然送了下来。
“晏华，为什么会是这个结局？”
我哭不出来，我只是很迷茫，我一开始以为自己就是小说主角，我能当救世主，可现实给了我狠狠的一个巴掌，我谁都救不了！
哪怕是这样的时刻，晏华也没有多少害怕的表情，
他甚至还有闲心整理自己的袖口，领带，认真擦拭他的狙击枪。
他对我说:
“指挥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的障碍，就由我来为你清除。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放心大胆地往前走吧。”
他说完，便开始迎接战斗，从来没有回头。
我好像看到无数个他的背影，在此刻重叠。
我似乎总是看到他的背影。他不回头，他不能回头，他也不会回头。
鲜血染红了他的大衣，丑陋的紫黑色结晶攀上他的颈脖，他似乎都没有感觉到。
真的没感觉到吗？
他只是抬枪射击，手依旧那么稳，枪枪命中要害。
直到他的背影倒下，永远地闭上那双如瀚海般的蓝色眼睛，变成毫无神智的怪物前，我仿佛听见他背对着我说。
“再见。”
我突然泪如泉涌。
——
再次恢复意识时，我发现我躺在一张病床上。但是床前没有晏华，窗外是一片压抑的白云。
我的伤不算很重，都是皮外伤，神器使们战斗都会引开敌人，尽量保护我。
我很快康复出院了。
这时我才知道，中央庭神器使全军覆没，人们难以抵御活骸的威胁，修筑起高高的围墙，将一切危险拒之门外。
英雄变成了怪物。
中央庭已经变成一个空壳，很快就被撤消，而中央庭所在的大楼，变成了“黑门事件纪念馆”。
我游荡在空无一人的纪念馆，怀念着那无人知晓的过往，怀念着这里昔日的欢声笑语，人来人往。
英雄们早已被遗忘，我确实守护了世界，可这真的值得吗？
我舍弃了所有感情与羁绊，舍弃了七日过往和幸福，怀着对神明的无限谦卑，才得到了神明赏赐的奇迹。
我不想要这样的奇迹。
——达成结局【牺牲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