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忆的世界仿佛投下了一颗陨石，将一切都炸得四分五裂。

    脑袋停止了转动，泪水模糊了视线。

    数十个警察冲上来，她们被放下，脚终于重新落回地面那秒，她们几乎是同时扑向那个镂空的圆

    有人抱住了她，袁野忆不知道是谁，但一定不会是纪川....

    警戒线隔起了那头，现场一片混乱，救护车和警车混合发出笛叫。

    袁野忆耳朵不断回响着那声“砰”

    每一次的回响，眼泪都随之决堤

    她撕心裂肺地哭着。

    “不要死”

    “你不能死！”

    说好要一起化险为夷....

    /

    袁野忆醒来时，第一眼是病房的通白的房顶。

    她撑手要起来，被拉扯到的手臂发出阵痛，痛得她倒吸了一口气。

    “你快别动，我马上去扶你！”

    袁彗刚打完水回来，看见袁野忆竟然在下床，她连忙跑过去。

    “小姨，他....他人呢？”袁野忆颤着声问，一句话被她说的断断续续，“我要..我要见他...”

    袁彗心疼地拍着她的背,“那个男孩子昨晚做了手术，现在还在昏迷。”

    听到这，袁野忆才得意喘息，如溺水的人终于爬上岸，“我想去看看他。”

    “别急，你自己也昏迷了一天，先让医生检查下先....”袁彗劝慰道。

    昨晚接到警方电话的时候，她还在店里加班整理新货，得知情况后立马买票飞来s市。

    亲眼见到袁野忆双手被纱布层层包扎时，袁彗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

    检查一结束，袁野忆不顾阻拦，径直走向了加护病房。

    还没走近就看见了方思甜坐在房门口的椅子上。

    医院没有暖气，她病服外只套了件薄外套，身形消瘦。

    袁野忆顿了下，才走过去。

    方思甜也看见了她，但谁也没有搭理谁。

    隔着门外的玻璃，袁野忆见到了纪川，他安静躺在病床上，呼吸机和其他仪器围绕他身体周围。

    这是袁野忆第一次见到这么虚弱的纪川。

    她一颗心揪得生疼。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最后砸在地面。

    左手边有人靠近，没等袁野忆侧目，方思甜先开了口，“其实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纪川会喜欢你。”

    方思甜偏头，对上袁野忆的眼睛，“明明你完全不是他的理想型，从长相到性格...都不是。”

    袁野忆收回目光，没心思搭理她，

    但不得不搭理另一波人。

    纪晴穿着警服，和另外两名警察，顺着护士的引导找了过来。

    ICU里躺着自己的亲弟弟，纪晴是心疼的，但警服代表的责任催促着她，搁置悲伤。

    袁野忆和她们回普通病房去做笔录，本以为要询问昨天那场绑架，结果上来先问的却是她半年遇到的那桩凶杀案。

    警方在昨天烂尾楼发现的两把管制刀具上，不仅发现了纪川的血迹，还有裴晓月的....

    当初袁野忆举报的那双鞋，虽然检测出的是红油漆，但在言家的地下室，警方发现了另一双同款鞋，上面不再是油漆，而是真实的裴晓月的血。

    并且还找出了裴晓月的身份证，这些被当成奖状一样，悬挂在一整墙的小丑面具后面。

    恐惧和震撼让袁野忆久久沉默，

    所以言均知道伪装成了裴晓月的父母约她，她很拒绝。

    所以他昨晚说“他的人生早在杀了那个女生之后，已经走上不归路了。”

    做完笔录，两个警官收起东西离开。

    侯在门外的纪晴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后，进了病房。

    袁野忆还在震撼中，见纪晴来，呆呆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纪晴拍了拍她的背，倒了杯水给她，“辛苦你了，还好吗？”

    袁野忆摇摇头，“我不懂他为什么要杀那个女孩子？”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葬送在正青春的二十岁！

    纪晴想了想，说，“他爸爸递交了他患有精神分裂的诊断报告。”

    她是在昨晚在医院见到的言尚群，他站在手术间门外不断徘徊。

    手术门内，是他两个生命垂危的儿子。

    言尚群的苍老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他嘴里念叨着“造孽啊造孽....”

    冤孽的源头是谁？

    是男人管不住下半身导致家庭分崩离析？还是子不教父之过？

    言尚群在等待中追根溯源。

    他想起了两年前的事，那年夏天，他出轨了画室一个学生。

    被秦莉发现后，他们大吵了一架，并喊了律师上门谈离婚。

    言均背着他们找上了那姑娘。

    他们得知这事的时候，同时传来言均推了那姑娘下楼，导致她流产。

    对方家人要报警，他和秦莉砸了80w把事情遮掩了下来。

    那时，长期面诊的精神科医生，就曾已多次告诫他们要注意言均的精神状况，适当约束他的行为。

    直到如今，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临，言尚群才知'悔不当初'这四个字的意思。

    言均的伤比纪川轻，但法律的刑罚不会轻。

    //

    袁野忆在病房外守了两天，也没等到纪川苏醒。

    等待是温水煮青蛙，比斩立决更熬人。

    第三天下午，袁野忆在病房给手臂伤口换药时，收到了纪川苏醒的消息。

    她顾不得处理一半的伤口，飞奔去了楼上的加护病房。

    跑到603门口，气还没喘过来，就遇上两个护士从里出来。

    她们边谈论边走向护士站，并未注意站在门边的袁野忆。

    “里面那姑娘真倔啊，今天又守了一个下午饭都没吃。我刚喊她回去休息也不听。”

    “那病房要是躺着你男朋友，你肯定也不走啊。”

    “那不一定，我男朋友可没里面躺着那位那么帅，他要是有事我立马找下家。”

    “你就吹吧你....”

    袁野忆垂眸，房内，纪川坐在轮椅上，被方思甜推到窗边。

    两人肩并肩晒着太阳，icu的玻璃隔去了她们的交谈声，阳光撒在他们身上，温暖般配。

    袁彗追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袁野忆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似的，独自坐在放门口的椅子上。

    瞥见病房内的两人，袁彗叹了口气，走上去摸了摸袁野忆的头，“怎么不进去？你不是很想见他吗？”

    她摇了摇头，“算了，等他们说完吧。”

    袁野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换做以前，她早就气势汹汹冲进去了。

    原来爱一个人，自卑就会像角落潮湿的青苔，在浑然未觉时，悄然生长。

    再大方爽朗的人，都为此蹑手蹑脚。

    “那小姨去看看。”袁彗说着，走到病房门，却被袁野忆拉住。

    “小姨，不要！”

    袁彗无奈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我们先回去把药上完？”

    说完，她拉着袁野忆回去，袁彗实在见不得自家姑娘这副样子，想骂她又心疼。

    情啊爱啊，真折磨人。

    房内，阳光将一切晒得暖洋洋，但两人间的氛围却像一场化不开的雪。

    “你是故意被绑的吧？”纪川掀眼，漆黑的双眸看不出情绪，但语气是笃定。

    方思甜面色一变，“你就这么看我，觉得我是个疯子？疯到拿我的命去当游戏玩？”

    纪川没有说话，沉默着递出了证据。

    那是一段视频，画面里，她昏睡在轮椅上，被穿着白大褂伪装的医生的言均推出医院。

    “我都说了我被注射了安定，昏迷后被他带走的，视频也是这样子！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纪川平静地打断，“你的手藏在袖子里。”

    话落，方思甜瞬间安静下来。

    她有一个小习惯，紧张地时候手会缩进袖子里。

    病服是合身的，正常情况下手掌一定会露出，尤其是，她如果昏迷了....

    方思甜撇开头，紧紧咬着牙，不说话。

    窗外红霞漫天。

    在沉闷的冬季，是难得的美景。

    却谁都没有心思欣赏。

    纪川叹了口气，打破了此刻的沉默，“方思甜，你应该放过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你不是喜欢我，你是希望我能和你一起留在16岁。”

    方思甜眼皮一颤，手掌握成拳，却没有回头。

    “总是执着于过去，只会让现在，让将来都沦为陪葬。”

    “飞美的机票还在为你留着。方思甜，去拥抱新生吧，26、36、46....那一定有更好的风景。”

    她仰起头，望着那天金灿灿的天，眼泪于无声中滑落。

    “我这辈子都会为当年的爽约愧疚，但我们不会复合。”他说，“你想的话，我们以后依旧是好友。”

    楼下有吆喝声传来，阿伯开着三轮车，带着糖炒栗子的香味在走街串巷。

    纪川没有催促，安静地等着她的回复。

    糖炒栗子的吆喝声渐渐远去，没多久，又响起了卖热豆腐的叫喊声。

    许久的沉默后。

    方思甜侧过身，霞光撒在她身上，见证她久违的笑意，“...谢...谢”

    －－

    纪晴拎着水果去探病时，病房只剩下纪川一个人。

    刚推开门就遇到他要出门。

    纪晴将他上下扫了一遍后，调侃道，“这是要....找女朋友去？”

    纪川摸着后脑勺，笑着点了点头。

    “那可能得等会咯。”纪晴将他推回病床上，自己在果篮里挑了颗梨开始削。

    “姐，我不吃梨。”纪川说。

    “我知道。”纪晴点头，“我肯定是削给我自己吃的。”

    “.....”

    纪晴也不废话了，“言均已经被移交审查了，估计是无期。”

    纪川微愣，“这么快，不是应该在立案期？”

    纪晴将来龙去脉补充完整，说到最后她也忍不住唏嘘。

    “言均虽然有精神分裂的诊断书，但又不是免死金牌。不过...言尚群倒是有点让我意外。”

    纪川皱眉，示意她继续说。

    “秦莉洗钱的事爆开后，言尚群就快速定好了润出国的后路。现在事情更无可挽救后，他也不知道是醒悟还是要忏悔。言尚群决定留在国内，等秦莉出狱，好好照顾她们母子。”

    纪川对此只有冷笑。

    早干嘛去了？

    －－－

    敲门声响时，袁野忆在偷偷揭纱布看伤口，她估摸着是小姨买饭回来了，连忙把纱布贴了回去后，才敢喊，“可以进了。”

    看见来人那秒，袁野忆笑容一淡，“你想干嘛？”

    方思甜站在床尾，没有上前，“来道歉。”

    袁野忆以为自己幻听了，下意识反问，“你说什么？”

    方思甜低下头，平静道，“我为之前的行为跟你道歉。暂时还没法祝你们两幸福长久。”方思甜耸肩道，“只好祝你快乐。”

    她说完也不给袁野忆反应的时间，挥了挥手出了病房，“拜拜。”

    ？？？

    袁野忆一头雾水地追出去。

    正好遇上有个小孩患者出院，她的父母、姥姥姥爷等七八个亲人簇拥着那个小孩朝外走，边走还边给护士和同层的患者发糖贺喜。

    人群遮挡了袁野忆的视线。

    她费劲分辨了会，正好看见方思甜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左拐处。

    袁野忆快步追上去，在同个拐角转弯时，却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嘶...”

    她捂着额头，正要抬头时，一只大手覆了上来。

    熟悉的触感瞬间解疑了来人的身份。

    袁野忆后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没好气道，“怎么是你？”

    纪川弯腰，举起一叠厚厚的信纸，“来给豌豆公主交迟到的检讨书。”

    －－－

    半年后

    纪川的邮箱收到一封来自加州的信。

    fangsitian：好久没联系，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但我还不错。加州很晒风也很大，出门总要做好防晒。但好处是我的腿很喜欢这里的生活，它已经很久没有喊痛了。

    时隔半年写下这封信，无他，就是想告诉你。我现在已经可以祝福你们幸福长久。

    点开这封信的时候，纪川正在和袁野忆吵架。

    一点都不幸福。

    五一的时候，微博流行起一个问卷调查。

    最热门的一个问题是，如果给你五十万，会和男朋友分手吗？

    袁野忆认真且诚挚交了答案。

    【不会】

    【我挚爱，得加钱】

    隔天

    袁野忆和纪川去看画展，两人一副莲花图前驻足讨论。

    莲花是墨水勾勒的，形态特别好，一撇一捺都有中式极具魅力的克制美。

    袁野忆瞥了眼拍卖价：60w。

    出馆后，她和纪川低声吐槽，“那副莲花图60w，也太贵了吧！”

    纪川低头看她，“你喜欢？”

    “喜欢有什么用，我又买不起.....”

    纪川微笑打断，“加点钱，把挚爱卖掉不就够了？”

    ？？？

    袁野忆火了。

    她看着纪川那张帅脸，感觉他是具象化的盛世白莲。

    “你视奸我微博！”

    “？”纪川皱眉，“明明是你让我去给你微博美照点赞。”

    袁野忆霸道道，“那你不能该看的看，不该看的不看嘛！”

    “宝宝，我不是AI。”

    --eng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