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桃从教务处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站在台阶下，抬头望了一眼亮着灯的办公室，攥着已经盖章的调监控申请表，纸边被捏出一道道折痕。

    教务处并没有直接拒绝她的申请，只是例行公事地让她填写了一张“情况说明表”。

    表格上的空白栏密密麻麻，每一道都在要求她自证无罪。苏桃低头写了好几遍，又擦掉几遍，写到一半时，手心已经渗出汗，纸页被掌心的汗浸得有些软，找教务处老师重新拿了一张填写。

    交表的时候，一个教务人员扫了一眼她的名字，眼皮都没抬一下：“你就是那个六级作弊的？”

    苏桃说：“老师，我没作弊。”

    教务处老师没多问，只一句“程序走完了，自己去保卫处那里调监控吧”，把一切责任丢回给了她。

    她道了谢，转身的时候指节攥得发白，强迫自己不要哭。

    去保安处调取监控的路上，手机一直在震动，苏桃点开微信群，发现已经有人在讨论今早的帖子，在群里发“最新瓜”的链接，还有人艾特她，问她是不是真的，还不忘配上“笑哭”的表情包。

    苏桃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有人评论：“早就觉得她考得太离谱了吧，一看就是关系户。”

    她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停在键盘上，最终却什么也没回，只关掉了群通知，设为免打扰。

    天色越来越暗，教学楼后那片篮球场的灯也灭了，苏桃一个走在校园大道上，周围偶尔有几个骑电动车的学生路过她，她下意识想将围巾拉高一点，却发现自己刚才太匆忙，落在教务处了。

    苏桃深吸一口气，走进保卫处的门厅，墙角还挂着“文明校园人人有责”的横幅，她走向前台，轻声问道：“您好，我想申请调取C405教室那天下午的监控录像。”

    保安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眼，他见过太多这样站在桌子前、眼睛红红却一言不发的学生，语气中规中矩：“需要教务处盖章同意函。”

    苏桃把那张调查监控申请表递过去，“这里。”

    保安接过来看了一眼，点点头：“那你在这儿等等，我去后台叫技术室的人。”

    屏幕上的画面缓缓闪动着，苏桃站在一旁，紧张得屏住呼吸。

    可过了几分钟，保安的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

    “奇怪。”他嘟囔了一句，点了几下鼠标，“你说你是哪天考试？”

    “12月15号，C405。”

    保安重新拖了时间轴，点开那段录像，却只看到考场门口前后两个小时的监控。进入考场的关键三十分钟，整段视频一片空白，屏幕提示“信号丢失”。

    苏桃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唯一可能证明她清白的线索变成一片黑屏。

    她咬着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段时间是断了吗？有没有服务器端的原始备份？”

    保安摇头：“正常情况下都会有备份，但这个得你去信息中心问了。我们这里只是终端监控，不管存档。”

    “师傅，您能不能再帮我看看？可能是时间没拖对，或者、或者有没有别的角度的监控？”

    苏桃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我真的没有作弊，可现在网上已经有人在骂我了，如果连学校都查不到这段监控，那我就真的洗不清了。”

    “你别着急，我再帮你翻一翻。”他叹了口气，拖动鼠标，又重新调取了一遍相邻时间段的画面。

    可监控画面仍旧卡在那个时间节点，前后画面完整，唯独她进出教室的那段，空白、静止，像是被剪掉了一样。

    “你也看到了，”保安收回手，语气略显为难，“我真不是不帮你，这事不是我们保安室能决定的。”

    苏桃咬着唇不说话，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小声说：“谢谢您。”

    信息中心在教学楼后侧，比较偏远，天已经全黑了，整栋楼亮着白炽灯，走廊却安静得出奇。苏桃敲门进去时，值班老师正窝在角落里刷手机。

    她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开口：“老师，您好。我想申请查询一下C405考场12月15号下午六级考场监控。”

    值班老师头也没抬：“你哪个学院的？”

    “经济学院，苏桃。”她把教务处盖了章的申请表双手递了过去。

    值班老师接过来瞥了一眼，丢在桌上，随口道：“这个要走流程的。我们这边只接院级申报，个人不予调阅。”

    “可是……教务处说可以让我来申请备份。”苏桃急了，“保安那边的监控丢了，他们让我来问服务器端是不是还有记录。”

    “哦，那你让教务处发个函件过来。”值班老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们不接受学生个人查询，尤其是这种考试相关的监控，走错一步我这边就要被追责，你这种学生我见多了。”

    苏桃突然懂姐姐当时为什么叹气了，一个顶尖学府的行政处也是如此的不关怀学生。

    她垂头丧气地走出信息中心，寒风冻得她手指发麻，刚准备往回走，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苏念棠。

    “监控调出来了吗？”

    电话那头，苏念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

    但苏桃听到苏念棠的声音后，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姐......没调出来，那段时间的监控，好像断了。”

    “姐，我该怎么办啊。”

    “把定位发我。”苏念棠的话让人忍不住想依靠，“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的几分钟后，教学楼后的小道尽头，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停在路边。

    苏桃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愣了一下，直到副驾的车窗降下，露出苏念棠那张清冷的脸。

    “上车。”苏念棠说。

    苏桃咬着唇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她上车后才注意到驾驶座不是别人，是江执。

    “阿执哥.....姐夫。”

    江执听到“姐夫”后，借低头掩饰自己脸上的笑意，从中控台抽了张纸巾往后递。

    车子重新启动，驶出校园。

    苏桃坐在后座，看着前方苏念棠微偏的侧脸，又偷偷看了眼江执严肃的轮廓，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安全感。

    外面的路灯一盏一盏往后倒退，窗外街景模糊。

    苏念棠：“晚饭没怎么吃吧？回去给你热点汤。”

    苏桃点了点头，“姐，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你是我妹，就算我们之前感情没那么亲近，这次也轮不到别人来搞垮你。”

    苏桃感觉苏念棠说的话像一把伞，兜住了她所有的崩溃。

    江执忽然出声：“棠棠，我晚点想查点资料，要用你电脑。”

    苏念棠嗯了一声：“你直接用。”

    江执看了眼后视镜，“苏桃，顺便发我你那天考六级的考场信息，包括考试时间，我查查后台。”

    苏桃一愣，下意识道：“姐夫，你、你能查到这些？”

    江执淡淡道：“考试监控的后端架构是执界科技重建的，最近我刚好在跟那边对接技术更新。”

    苏念棠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江执立马补了一句：“我在教务系统那边做过几次数据维护，账号权限还在。”

    回到公寓已经快九点了，苏桃跟着他们身后，一进门就愣了愣。

    江执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样，熟练地从鞋柜里翻出自己的拖鞋穿上，顺手又拿出两双，一双递给苏念棠，另一双放到玄关最边上，头也不抬地道：“苏桃，你的。”

    苏桃还站在门口，有点没反应过来。

    “阿执哥哥......姐夫，你怎么住在这？你不是住在宿舍的吗？”苏桃还站在门口，冻得鼻尖发红，却完全顾不上换鞋。

    江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把脱掉的外套搭到玄关衣架上。

    苏桃看着他走去厨房，一边倒水一边问苏念棠“要不要热的”，忽然有点看不懂。

    这个她印象里清冷寡言、一直拒绝和苏家人靠近的江执，什么时候……变得像这个家的男主人一样了？

    还是苏念棠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但眼睛还是不受控地来回扫视屋内陈设。

    茶几上那本合着的财经杂志、沙发扶手上的男款耳机、卫生间里的男士剃须刀，这不是顺路送姐姐回家的程度，这是住过很多天的痕迹。

    苏桃准备问的时候，就看到苏念棠熟门熟路地打开冰箱，拿出三瓶汽水，一边往桌上摆，一边淡声道：“太晚了，你今天住下来吧，他睡沙发。”

    江执闻言抬眸看了苏念棠一眼，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默默地加了几个冰块到自己的杯子里。

    苏桃：“......”

    她清楚地感受到江执加冰块的动作带着点怨气，冰块哗啦啦一阵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他有点……小委屈？

    “你们同居了很久吗？”

    “嗯。”

    苏桃：“我先去洗个脸。”

    卫生间门关上的那一刻，客厅安静下来，苏念棠看了江执一眼。

    “怎么又不说话了？”

    江执抿着嘴，一脸不开心的样子，“你让我睡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