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圣夏听见自己的声音，激情，热血，像是青春小说里还有白天高考的男女主一样喊着自己的誓言。
“所以，我要向班级第一名的李景浩发起挑战。下一次的月考，我要拿下第一名！”
全班哗然，讨论声弥漫在钱圣夏耳朵里。
“我靠牛啊。”“这么吊，她上次月考不是吊车尾吗？”“这怎么赢？”
钱圣夏在三十七人的目光里，目不转睛地看向老师，她歪了一下头，笑着，似是震惊地说道：说：“诶，不可以吗？老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样的良性竞争应该也不能违规吧。”
“……”
老师扯了下嘴角，“可以。不过，既然你要挑战，那有输就有赢，如果你输掉了，你就答应老师在学校就不能带小说。”
钱圣夏不以为然，“当然，我还可以自己给自己加一点。如果我输了，我自愿把我的书一把火全烧了，而且我会像新生开学一样，再一次站在主席台下演讲。”
她说完后马上把身子躬到桌面，紧张吗？自然是紧张的，她能感受到说最后一段话的时候，她是咬着牙说的。学生时代悠久的上课铃，也没有盖过她爆跳的心脏。
砰砰。砰砰。
李景浩一定听到了。也听清了。钱圣夏半捂着耳朵，也能听到不远处有男生在说“不就是个挑战吗？李景浩你怎么脸红了！”“兄弟你脸怎么跟猴屁股一样”。
钱圣夏想，好奇怪，我怎么一直看着他。
她越过全班三十六人的视线，李景浩的眼睛一点不落，全在她眼里。但那份神情里，却是一束势均力敌的光芒。
钱圣夏笑了笑。
“老师，你说成绩好能决定很多东西，你问我会不会后悔，我后悔了，所以我要拿回来。我放弃的东西也是我的。”
“所以，还有事吗？老师？”
老师：“……”
“那我要回去学习了。”
钱圣夏头也不回地从讲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她把头发扎上，翻开书本、桌洞里的讲义。
*
吃完午饭，两人从食堂走去操场消食，一般这个时候她们会聊点班级里的八卦，或者刚看的言情小说桥段。前者是王彤，后者是钱圣夏。
但今天，气氛比往常不太一样了。
钱圣夏难得没有叽里呱啦地讲一大堆有的没的，而是背着手走在由红漆刷成的跑道上，她看着地上自己的鞋子，一下抬起一下落下，她没有抬头，冷不丁地问道：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钱圣夏期待着别人向她提问，因为比问题先一步而来的，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双带着探究和好奇的眼睛。
所以如果这个人是王彤，她会更加乐意。
不过，王彤的表情只是闪过片刻的愣神，“什么？”然后她笑道，似乎有点不可置信道：“为什么我会这样说。”
钱圣夏没有立刻表明自己的想法，说实话她有点低落，不开心，就好像刚刚她所理想的王彤，是不存在的，是被她这位原型亲口谋杀的。
于是她几乎是愤怒的、不清醒地追问道：“比如，为什么会这么做？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或者说，为什么之前要考这么烂？你真不好奇吗？”
这几乎是在对王彤说，问我，问我，来问我，你难道不好奇我吗？
“不。”王彤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好问的，你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不是吗？”
她的语气很轻，轻飘飘的，像棉花糖含在嘴里，又甜又腻地瞬间在嘴里融化。
钱圣夏听后，顿了一下，笑着说：“我有时候喜欢听你说话，因为你总是附和我。有时候又不喜欢，因为你总是附和我。”
王彤皱着眉头，“但这是你自己的想法不是吗？我没有办法掰正你的想法，你的三观已经形成了。”她再次重申道：“你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一声叹息，两声叹息，像是落在钱圣夏心底里的两场绵雨。钱圣夏惯会说些漂亮话，可她想，越是真心的话就越不漂亮。
“你会有一个不会附和你的人。”王彤说。
“什么？”
“他在你身后。”
钱圣夏歪了歪头，还是不太明白。她转过身，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她不远处，也是红色跑道的另一头。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两道题没写。”王彤飞速地跑开了。
太阳，惹眼的太阳，尽数把她们吞没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形成两道白色的标线。四下除了她们，没有一个人，只有钱圣夏，那双在睫毛下闪动的眼睛，轻轻地颤了一下。
两人一同开口。
“你……”
“我……”
“我，没有针对你。”钱圣夏突然想到自己上午冲动的想法，适时解释着。
“没关系。你有你的理由。”
“你……不好奇吗？”
再一次的，钱圣夏问出了这个问题。
一瞬间，钱圣夏看李景浩的脸上出现一副思考的神情，她好奇地注视着，想着李景浩能说出什么。
她们一起漫步在操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操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身后人群的喧闹声，抚过钱圣夏脸颊的一阵阵风吹，无不在敲打她的心。
钱圣夏听到李景浩说：“嗯。”
“嗯？”
“好奇的。”他说，他慢慢地说：“我好奇，为什么之前沉默得让我看不到你，为什么要在讲台做那一番演讲……以及，为什么是……我？”
钱圣夏：“……”
钱圣夏知道李景浩没有说尽的那句话，他没有说，她也不会回答。因为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
难道是因为在那次肯德基店？钱圣夏摇摇头走话又说出来，其实李景浩那天，什么都没有对她做。
他只是坐在那里，和妹妹一起吃肯德基。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那样做，好像就这么说出口了。……哈，一开始我只觉得老师说的话很烦人，我不想听，她还说了我开学的时候做的演讲，我在新生代表做的演讲……我觉得换一个人说都是一样，因为稿子都是一样的，话都是一样的。”
眼睛，淡漠的、如水的眼睛，被打捞起来发现只是从手缝中溜走，过会又要干掉的水。
钱圣夏看着他，黑色的扁框眼镜盖住他高挺的鼻梁，镜片背面的眼睛散发着亮光，像黑幕中的月亮。她能想象，这个经常被颁发奖状的“好学生”是有多么的万众瞩目。
被看见，被需要，被崇拜。
是她之前不想要的，现在却甘之如饴的。但即便是这样，不代表她不能重新拥有。
“那这样说，如果全班第一不是我，你也会对那个第一这么说吗？”李景浩咳了声，自己把自己打断了，“说这么多……真心话？”
“……不知道，”钱圣夏皱着眉，看着他，坐在操场一边的观众席上，“也许会，也许不会。”
“那幸好你遇到的是我。”
“嗯？”
“因为，钱圣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李景浩的神情很认真，他握着拳的手伸了过来，“所以去做吧。”
“你就算不说，我也会做的。”
钱圣夏把手伸了过来，两只手碰撞在一起。她是个惯会联想的人，这一刻她想到了卡丁车，“砰”的一声，车撞在了一起，她们也猛地靠在了一起。
“我还真怕你说我莫名其妙，在班上那么多人面前说那些中二病的话。”
李景浩说：“怎么会？”
“不是，你不觉得这么宣誓不尴尬吗？”
李景浩笑了声，“哦，也许呢。”
“所以你是真的觉得尴尬吧！”
*
“钱圣夏，你真是转性了？你那些小说全都不看了？”
钱圣夏从一堆卷子里抬起头，眼睛失焦地看着来聊八卦的王彤，“我都锁回家了，你要看？”
“我才不看。”王彤又补了句，“你之前那些我也从来不看。”
“那不就好了。”
突然，钱圣夏的同桌从另一个科目的试卷里猛地抬起头，“什么小说？”
“一本古言，讲的是女主怎么从现代神医穿越到古代成为一代太后的，中间还与三个男主相爱相杀……你要不要看？”
“看啊看啊，我要看。”
王彤拿着手比着她俩，“你俩确定？”
她看着这明明嘴上在说话，手却半点没放下来的两人，重重地摇了摇头，一个人去上洗手间了。
而钱圣夏和同桌这下子是彻底聊起来了，她说出了每一个朋友熟悉之后的经典台词：
“小钱，我之前怎么会觉得你高冷呢？看你看那些小说我馋得要死，但我都不敢问你借来看。”
“来啊，没事的啊，你们要问我都会借的。”钱圣夏笑了下，眼睛还是没从试卷抬起头，“诶我就说呢，怪不得没人问过我借小说。是觉得我太高冷了吗？——”
“但我觉得你也很高冷哇？”
同桌放下笔，在桌上划出啪的一声。
钱圣夏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我之前到底是为什么觉得你高冷啊啊啊啊——太可爱了……”说罢她捂着脸仰天大喊，“钱圣夏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钱圣夏：“嘿嘿。”
“不过，我很好奇一件事情诶。”
“什么事呀？”
同桌的视线不再从钱圣夏的面容中移开，她带着些许八卦的色彩，静静地说：“你为什么，一定要争过李景浩？”
“诶……”
“是不是很多人都问过了？”
“这倒不是，但是我很好奇为什么都会这么问我。”钱圣夏说：“啊，没什么原因啦，因为他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呀。我如果想在全校出名，肯定就得先在班里出名呀哈哈哈哈。”
“哦哦，原来是这样。”同桌摸着下巴说着。
钱圣夏说：“你觉得我因为什么？”她是真的想不出来。
同桌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干脆靠了过来。
钱圣夏的心里必定装了一个会警报的炸弹，她总感觉同桌说的东西会超乎她的想象，但她又贪心地想知道，想知道。
“什么？”
钱圣夏轻轻扇动着嘴唇。
同桌在钱圣夏的耳边悄悄说道：“我们都以为你是因为他妹妹的事情搞针对。”
“啊？什么针对，什么妹妹？”
钱圣夏震惊的语气格外突然，惊得同桌赶紧把她拉到一边，做了几个嘘的动作。
“……对不起。”
同桌好奇地挑眉，“你真不知道？李景浩的妹妹是孤独症，我们班都传遍了，你不知道？”
“……孤独症，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