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

    钱圣夏一脸茫然地摇摇头，“啥？”

    关悦人见钱圣夏一无所知，耸耸肩，“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八卦一下。”

    “噢。”

    钱圣夏点头，看关悦人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皱着眉头，索性将视线重新转回手上的试卷。

    试卷上的题目不难，是一道语文试卷的材料分析题。但看着密密麻麻的字，钱圣夏手转着笔，心却提心吊胆，再写不出一个字了。

    她向来好奇，好奇科学书上云的形成原理，好奇普罗米修斯为何为了人类被日日啄心，好奇李景浩这个人。

    是的，这个人。甚至没什么原因，也没什么例子。

    钱圣夏太好奇了。

    潘多拉有着诸神所赐予的美好品质，宙斯给了她对世界万物的好奇，而美好的潘多拉也终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打开了造成毁灭人类的天灾地祸——潘多拉魔盒。

    那她呢？她也会是打开魔盒的潘多拉吗？

    但她分明只是好奇李景浩遭遇的一个过客，一个路人，一个手无寸铁的人。钱圣夏有什么资格能够打开潘多拉的魔盒，让自己、让李景浩遭受祸患？

    钱圣夏，你未免想得太多了点。

    钱圣夏拍了拍脑门，在这张试卷的某处段落做上标记，画了一条笔直又伟岸的直线。

    试卷上写着：

    “只是为了，爱，爱，爱，

    爱德华国王把王位都抛开。”

    钱圣夏仿佛听到王彤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喜欢李景浩吗？”

    她猛地摇头，把乱糟糟的想法一股脑塞进脑后，可重新审视这个段落的时候，王彤的话又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

    钱圣夏想到这个为爱放弃总统的爱德华，轰轰烈烈，最后一地鸡毛。如果能预知结果的话，这也太不值当了。

    普罗米修斯尚且是为了人类盗取圣火，爱德华呢？为了爱情？可是爱到底算得了什么，值得人为了它肝脑涂地，放弃未来。

    她不要，钱圣夏不要这样。如果她真的爱上了一个人，这个人也不会成为她未来的枷锁，钱圣夏只能为一个人活。

    那就是她自己。

    *

    新一次的月考成绩发下来了，班主任看着嗷嗷待哺的全班同学欲言又止，直到为了填补全班好奇的王彤去政教处老师拿了成绩单，回来之后，却是和老师一样的缄默。

    钱圣夏在这种事情上向来不好奇。

    不过有一点她很失落，上周她们班经历了大换位，王彤和她遥望在教室的另一边，同桌是她完全不熟的同学。

    忽然，钱圣夏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她转过身，李景浩的面容清晰地展现在她眼前，咯咯笑起来。

    “你成我后桌啦。”钱圣夏说。

    李景浩一挑眉，“是啊，巧不巧？”

    “是还蛮巧的。不过幸好是你，我们班除了你，我还真不认识别的男生。不对，根本就不认识几个同学……”

    “那你现在可以认识我了，”坐在李景浩同桌的同学适时插嘴，嚷道：“快哉快哉，小生周一白。”

    李景浩把试卷甩过去，噼里啪啦地散落着，“去你的。”

    钱圣夏想到这些，笑了起来，突然感觉卷上的错题竟然有点赏心悦目了。

    但站在钱圣夏身后的王彤却一脸严肃，她板着脸，喊道：

    “钱圣夏。”

    “诶？”被cue的钱圣夏拽着板凳转过来，看向她：“咋了，想告诉我了？”

    “……咳，你猜。”

    “我超过李景浩了？”

    王彤静默地看了她一眼，李景浩的视线也转了过来，撑着手等着回答。

    “……不止。”

    钱圣夏扭头震惊地看向李景浩：“……？”

    她又把目光转过来，有些迟疑地开口道：“那是？”

    王彤一拍成绩单，激动地大喊：“姐妹不愧是你啊，不仅超过了李景浩，还进了年级前十——怎么做的怎么做的，快教教我。”

    “……其实说实话我上次月考也没有很差吧，”钱圣夏挠挠头，“我只是懒得写，而且我上课也没有一直在看小说。只是大部分。”

    “那也很厉害了！”

    李景浩在她身后说：“恭喜你呀，超过我了。”

    “谢谢你哈，不敢不敢，这次单纯是我运气好。”

    两个人恭维了好一阵，直到周一白插嘴道：“两个高材生就不要扫我们的兴致了好吗。”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钱圣夏原先的同桌关悦人找上她，问她借上次想要看的那本古言小说。

    “好啊，在我后面柜子里，我拿给你。”

    钱圣夏去开柜子拿小说，上次与关悦人的谈话还历历在目，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果。

    食指与拇指一起转动钥匙，她有一种预感，潘多拉的魔盒会随着柜子一同打开。

    钱圣夏已经迫不及待了。

    “悦人，你上次说李景浩的妹妹有孤独症，什么意思？”钱圣夏说。

    关悦人的动作也随着钱圣夏声音的到来一同安静了，过了一会儿，她蹲下身，是与钱圣夏相同的姿势。

    她静静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怎么说呢，李景浩他的妹妹是孤独症……是我朋友在哪里碰到的来着。反正这种人就是神经有问题，明明听得到，但不回应你，你不觉得很恐怖吗？”

    钱圣夏摇了摇头，“没这么觉得。”

    她又问：“你说的孤独症跟自闭是一个东西吗……？”

    “这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关悦人正了正神色，好一会才在班级的喧闹声中见缝插针道：“这就是个精神病，得了的人会变得很可怕，而且非常有可能……是会传染或者遗传的。”

    “什么病还能一会传染一会遗传？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关悦人说：“诶，你小声点啊！”

    钱圣夏把柜子打开又关掉，吱呀乱叫的声音遮盖住她们的谈话。

    钱圣夏拍拍关悦人地肩膀，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你放心好了，如果真的有这种病，国家还能不重视吗？我见过李景浩的妹妹，她……挺好的。”

    这句话，钱圣夏说的也有点心虚。自然不能说好，不然也不至于看着蛮大的女童在KFC店里无法自控，滋哇乱叫。

    钱圣夏发出一声轻咳。

    “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从哪里听说的，但这件事情最好还是要问问当事人。不然这么凭口污蔑人家的妹妹，是一件非常不道德的事情。”

    她想来有什么就说什么，况且那个人是李景浩，她不自觉地戴上了一层滤镜，张嘴就是乱说。

    “嗯呢。”

    关悦人表面自然，但钱圣夏还是感觉那副表情底下分明传递着：说了又怎样，我还是这样。

    钱圣夏说：“孤独症就是自闭吧，我想起来了。我在小说里看到过……什么清冷自闭症少年的，估计就是家里或者学校的因素，耐心教一教就好了。”

    “……”

    关悦人延了几秒，忽然用手捂住脸，惊诧地说道：“你这么会，要不你去问他？李景浩肯定什么都愿意跟你说，说不定你还能帮他呢。”

    钱圣夏：“……？”

    她啪的一声关上柜门，全班同学都看向她这里，她尴尬地挥挥手，“没事没事。”

    *

    “景浩，你做啥呢？”

    李景浩把作业在上节课的自习里写完了，他百无聊赖地翻着词汇书和错题本，试图让自己的脑子放空一点。

    他回道：“干嘛？”

    “你下午放学有什么事吗？”

    “送我妹。”

    周一白咳了声，压低声音说：“怎么又是你了？不是说你最近忙，你妈她……”

    “总不能一直让我妈来吧，就算我现在不经手，以后也要带我妹的。”

    “……你真的以后都要供着你妹啊。”

    周一白回想着上次和李景浩出门带着他妹，一开始倒还好，到一到了商场就不行了。

    他妹突然抽开他的手开始大叫，怎么哄都没用。

    李景浩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我的世界以后可能会有很多人，但我妹妹的世界里，只有我和爸妈。”

    “以前的我太幼稚，我羡慕妹妹只要喊出爸妈就会被夸奖，只要提个要求就能获得奖励。”李景浩笑了下，“我觉得不甘心，因为我的要求只会更高。”

    “……”周一白说，“所以我说，你可以不用经历这些的。”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试卷哗啦哗啦地响起，像是在唱歌。

    李景浩摇摇头，“我需要的，因为我抛不掉。”他说：“一白，你不必觉得我可怜，也不用帮我，我帮我妹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

    李景浩回过神，钱圣夏不知什么时候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留下一道黑色的马尾。

    他偷偷笑了下，这一幕被周一白看在眼里，他想说什么，喉结滚了滚，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而坐在前面的钱圣夏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她猛地转过身站起来，一拍李景浩的桌子，用非常坚毅的表情对他说：

    “李景浩，你妹妹……她是不是有点问题，需要帮忙吗？”

    周一白：“……”

    周一白心一惊，他能感觉周边隐隐集中了很多视线。他看到李景浩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冰冷，李景浩抿了抿唇，皱着眉头看着钱圣夏。

    他的眼中闪烁着不安，话语却万分沉重。

    “……关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