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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那天纪春山玩性很大,像个大男孩。他一身清爽的穿搭,在水乡潋滟的光线里显得更加耀眼。我看着他,如同看着初夏葱郁树间投下来的晨光,洁净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护工照料他如厕后,他再也不愿喝水,即便是我们在一家老字号馆子里点了甜汤,他也不愿再喝。我知道他怕自己喝了水免不了要去解手,他怕坏我兴致,他怕添麻烦。

    我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

    “喝掉吧。我自己喝不完。”

    “不喝,我不想喝。”

    “瞎说,你明明最爱甜的。快喝点,一句晒着太阳过来,你不喝东西,中暑了怎么办。”

    “不会的。”他坚持不喝。

    我不愿戳破他的顾虑,换了种说法,如同在给一个小孩讲道理:“我们才还有几条小巷没去看,今天日头大,我怕你中暑,我们早些回去吧。”

    纪春山抬头瞪我,不满瞬间挂在脸上。“这么早,回去多无聊。太早结束的话,你这接待做的很敷衍啊,柠柠。”

    我忍笑:“那你喝汤。喝完我们才出发。”

    他了然,眼睛中涌上笑意,盈盈看我一眼,低头乖顺一口一口喝汤。

    他应该是已经累了。我看到他不止一次不动声色调整坐姿,右腿也微微颤抖。我本来是想早点结束送他回去的,可是看他难得有如此兴致,我终是未说出口。又或许,是我不想结束。我想和他这样漫步在温柔的小镇里,走走停停,谈笑聊天,久一些、再久一些。

    我们后来在一个银饰摊位前停下,他随意把玩着一个手作的男戒。做工比较粗陋,但是也算古朴雅致,上面刻着简单的山川图案。

    “喜欢吗?”我问他。

    “挺有意思的。”他放下戒指正要走。

    我问:“老板这个戒指多少钱?”

    “二百元。”

    “好,我拿一个。”我买了下来。给纪春山。“喏。哥哥,送你。”

    纪春山抬眼看我。眼神里有难以掩饰的惊喜,仿佛我送他的是多么珍贵的珠宝一样。

    “谢谢。”

    他戴在手上,可惜他太瘦,戒指大了。

    “咦,不合适,要不然换一个?或者先不买了?”

    便宜的银戒,我没当回事,就如同买个跳蚤市场的普通装饰品,不合适就不要了。

    “不,就这个,我蛮喜欢。”

    纪春山左手捏住戒指,小心放在口袋里,还确认了一下有没有装好。

    他从来不关注这些,很少这样谨慎,有时粗心的很。那时候他的昂贵的玉石手串,洗手时随手放在水池边,莫名其妙丢了好几串。有一串是程宇送他的上好的籽料,也被他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程宇知道后无奈说订做这手串就等了将近一年,他倒好,三天就搞丢。

    下午时,我看纪春山已经揉太阳穴,唇色有些发白。我蹲下问:“哥哥,我送你回去吧?你今天累了。”

    “我不累。”

    “你身体不舒服吧?”

    “没有,我挺舒服的。”

    我问一句,他堵我一句。我正想再说些什么,他打断我:“柠柠!”

    我叹口气,推着他到一棵大柳树下。

    “哥哥,我扶你站一会儿吧?站得住吗?我怕你坐太久,伤到了。”他不能长时间坐着不动,这是医生当时叮嘱我们的。

    “站得住,我扶着树干就好。”

    我撑着他,慢慢站起来,照应他扶好。

    他站着比以前有力一些,也稳了一些。想来是他不断尝试治疗,不断康复的成果。

    纪春山看我惊喜,咬着牙关,迈出左腿,又蓄力甩出右腿,他竟然走了两步。

    “天啊。哥哥!你在走路!”

    他看着我惊呼的样子,带着笑意居高临下看着我:“今天状态不好。好的时候我可以一口气走一小段路。”

    他语气轻快,带着一丝得意。他的笑容能轻易感染我。他坦荡见底的眼睛,被风吹起风前额的头发,像温柔的羽毛轻抚我的心脏,让我觉得悸动。

    纪春山很高,他站在树下,扶着树杆,乍看过去看不出他身有残疾,只会让人觉得芝兰玉树赏心悦目。

    他回头看我发呆,瞪我:“喂,小丫鬟,你发什么呆啊,负点责任好吗?”

    我嘻嘻一笑,过去撑着他的手臂。

    “我们等下回去吧?”我问他。主要是担心他太累了。他身体比不得常人,从前没有残疾的时候,他就体弱,气力不济。

    “瞎说,都没有逛完,还有东边几条小街都没去。”他同我争辩。

    可是我眼见着他嘴唇的血色都没了,约莫其实他疲惫头痛,但一直忍着,不想扫兴。

    “我累了。我这鞋不舒服,走了这么久,脚痛。”我在扯谎。

    他示意我扶他坐回轮椅。

    “你怎么不早说。”纪春山掏出手机打给护工:“回去了,柠柠脚不舒服。”

    几分钟后,护工跑过来。“柠柠小姐,是脚扭到了吗?”他很专业,简单的跌打损伤他都能处理。

    我在纪春山身后朝他眨眨眼,指了指纪春山。“不是,走路太多,脚痛。”

    护工了然我的意思。顺着我说:“那快回去吧,不然明天会更疼了……”

    纪春山听他这么说,有点自责道:“怪我。走吧,回去休息。”

    那天我送他到宾馆,他怕我太累,给我在旁边单开了一间让我补个觉。我本是想回去的,但不知怎么,我也的确想离他近一些,就和张雯说了一声,住在了宾馆。

    第二天一早,我回到住处,张雯看到我问了问我带着哥哥去了哪里。她一边递给我一杯果汁,一边神经兮兮凑过来:“你哥的颜,好绝。姐姐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还是觉得他气质颜值都好绝。加上艺术家的身份,简直了。”

    “他要是听到,应该很受用。”

    我喝着果汁,看着张雯花痴。我怎么会不知道纪春山的魅力,门客三千,不乏各种倾慕其才华和皮囊的女性。

    “为什么你们不同姓?表哥?”

    她大喇喇问着。

    “我母亲和他父亲是半路夫妻,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简单解释。

    “天啊,简柠。我要是你,我一定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我笑笑,不再说话。

    我很喜欢张雯的性格,大大咧咧,像个男孩,敢想敢做。也许越是没有的东西,便越是渴望,我就很希望自己能和她一样潇洒爽朗。

    下午,庄伟发我聚会地址,是在一处古宅内的私房菜,环境非常优雅。因为纪春山的身体情况,我不确定古巷深处的这种店轮椅方不方便,就提早打了电话做确认。庄伟问我纪春山喝酒吗,喜欢喝什么酒。

    我说他身体不好,可能不太能喝。以前我倒是见过他喝白酒。程宇张怀文,都大他许多,就中意酱香白酒,他们好多次聚餐,都带着陈酿。

    晚饭前,我本要去接纪春山。但他说不要我开车,他这次过来有专车,宽敞些,他也更方便。

    “哥哥,庄总好像带了酒。你身体不好,意思一下就好。”我有些担心。纪春山从来都是性情中人,好多次本说不喝的饭局,他兴致起来了,杯杯尽饮,劝都劝不住。

    “喝酒我挑人的。不是谁的酒我都喝。”他在电话那头嗤鼻一笑。

    “吃饭别吃太久,影响你休息。我到时候给你暗号,差不多就结束。”我也担心饭局太长他会累。毕竟,庄伟并不知道他身体情况。

    “哈哈哈”他笑起来,仿佛我说了个笑话似的。

    “笑什么?”我问。

    “没什么。柠柠一本正经啰嗦的时候最可爱了。”他好像在那边伸懒腰,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又有些懒洋洋的松弛:“好好好,我等你暗号,你说了算。”

    傍晚,夕阳斜斜洒在古巷的青砖黛瓦上,仿佛这巷子在余晖中更多了一份古朴的美。这家私房菜在巷子末尾,有个院子,古朴的二层小楼,二楼有人家自住,一楼分为客厅、厢房,厨房在院子另一角。这家店老板介绍说,他们每次只能接待六位以下的一桌客人。

    我和庄伟参观了院子后,他先去点菜。我在院子里和主人的小猫玩耍。

    纪春山进来时,我正抱着小猫。抬眼看到他,笑着把猫咪放下小跑过去。怎料小猫也朝他跑过去,三下两下爬上他的膝盖。

    他笑说:“两小只同时欢迎我。”

    他穿着一件竹青衬衣,灰色长裤,头发梳了上去,显得清爽利落,英俊逼人。他的右手放在腿上,挽起来的袖子掉下来,我弯着腰,帮他重新把袖子折好。帮他完成这些小事,几乎是我条件反射般的肌肉记忆。

    庄伟在我身后看到我正在给纪春山整理衣服,他迎出来。

    “感谢纪先生赏光,里面请。”

    纪春山说:“庄总客气。”他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说:“庄总,我的手不是很方便,所以需要护工入席,你莫见怪。”

    庄伟连说:“哪里的话。以纪先生方便为要。”

    我们进去后,古朴的四方桌上已经放了精致的凉菜。纪春山上座,我坐在他对面。

    “纪先生,简柠本说不要带酒,但我想着无酒不成席,带了白酒陈酿。你随意。”

    “庄总盛情。这酒我定喝。”

    庄伟给他斟酒,他左手点点致谢。

    “简柠也尝尝吧。”庄伟说。

    我本来要拒绝,可是想到如果需要我得给纪春山代酒,就没有拒绝。

    纪春山悠然坐在主位,举手投足矜贵优越,有种超然物外的气质。他笑着和庄伟聊着物业咨询行业。

    “泽成是纪家的企业成员单位。柠柠在泽成工作过一段时间。”纪春山聊起。

    泽成在行业内排名靠前,庄伟当然知道,便问了些泽成的经营情况。纪春山简单把他知道的情况说了说,又笑笑说:“我是一介散人,基本不怎么过问这些。不过我和泽成高总很熟,如果庄总回宾城,可以相约一聚。”

    “纪先生是艺术家。经营趋利,你不感兴趣也是自然。”庄伟说。

    “主要是我身体情况一直欠佳,也难堪大任,寄情水墨罢了。”

    我看着纪春山,他从容谈笑,我一点点沦陷在他的风华里。我无可抑制的沉溺在他的一颦一笑里,即便分开已尽一年,他已刻意远离我,可是我仍旧无法控制着如同海啸般的钦慕。

    频频举杯,我也跟着喝,渐渐我有点上头。我知道自己酒品向来不好,马上停杯不喝了,可是好像也为时以晚。我醉倒趴在了桌上。

    纪春山关切的声音:“柠柠,柠柠。唉,她酒量不好,刚才我应该劝着点的。”或许我没反应,庄伟说:“我扶她去沙发躺一下。”

    这个时候纪春山的护工马上站起来:“庄总,我来吧。”

    我躺在沙发上,迷蒙中听他们对话。

    “简柠是个很棒的女孩。美丽、执着、努力,她对好像什么都能屏蔽,专心致志聚焦于自己的工作。”庄伟称赞我。

    后来我越来越困,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酒后的梦凌乱,我一时梦到自己小时候照顾生病的继父,一时梦到自己还海德堡的大雪里,一时又是病中的纪春山,一时是妈妈……再次醒来,我眯着眼睛看手机,已经要凌晨。

    我大惊,酒醒了大半。

    已经这么晚了!

    坐起来看到纪春山和庄伟已经收了酒菜,在喝茶。

    纪春山面色微红,眼神里有微微醉意。

    庄伟开口亦是微醉的状态,笑问:“醒了?我第一次见你喝醉,还蛮可爱。”

    我没有答话,只是跌跌撞撞走到纪春山身边。

    “哥哥,太晚了。你要休息了。走吧,回家。”

    我脑子迷糊。甚至忘了这里是吴城。

    庄伟看着我,是我从未见过的眼神。说:“我先送你回家吧,简柠。让张雯在楼下接你。”

    纪春山正要说什么,被我抢先:“我要先送哥哥回去。他不能这样熬夜的。他要平躺下来休息,要把右腿托起来的,不然会肿……”我兀自絮絮叨叨。

    纪春山说:“好了柠柠,我没事。”

    庄伟说:“我让司机过来。”

    “不不不,不行。我要我哥哥。哥哥,你不要我了吗?”我醉意中如同一个不讲道理的小孩,破碎的句子带着哭腔。我死死扒着他的轮椅。庄伟也拿我没辙。

    纪春山犹豫片刻,拉住我的手:“好了柠柠,坐我车回去,好不好?”

    我点点头。

    “让司机把车开过来。”纪春山对护工吩咐。

    “哥哥,你不应该喝酒的。我应该替你喝酒的……庄总,不好意思,我喝多了。”

    “放心吧,我也没有灌纪先生酒。”庄伟说,而后看向纪春山,似乎话里有话:“我们只是把酒言欢,对吧,纪先生。”

    纪春山笑笑,说:“庄总好酒量,记得我们的约定,有机会,宾城再聚。”

    “你们什么约定?”我问。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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