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里做什么。”
陈姝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情绪中,一道声音伴随着山间凛冽的风传到耳边。
唇角的笑意顿时凝滞,她僵硬的转过身去,木屋门边在雨中摇曳的灯笼,把宋悬那张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你怎么还在这里?”
天色彻底暗沉,连一丝月光也没有,山里的温度又那么低,他为什么要在搭建的木屋里过夜。
“补几个空境。”
宋悬回答,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
“我来找绵绵。”
陈姝指了指一旁的猫,抬头看着宋悬,心里油然而生的难受。
自己冒着雨上山找的猫,竟然就在他身边,而且,绵绵本来就是属于他的。
“既然你在这,那我就回去了。”
陈姝又看了一眼绵绵,然后连忙转身逃离。
宋悬没有挽留,雨也越下越大。
不知往树林中跑了多少步,陈姝才气喘吁吁的停下,她靠着一棵树缓缓跌坐在地上,手指抠进湿滑的苔藓,泥水直往鞋子里钻。
粘腻的感觉使她烦躁不安。
缓了一会,陈姝重新站了起来,她想顺着工作人员上山的脚印往回走,但滑坡早就把印记填平了,根本没有丝毫痕迹。
“绵绵,你真是把我害惨了。”
陈姝抱怨了一句,但转念一想它又没犯什么错,是自己下山的时候忘记把它带回来了。
所以,是她自作自受。
陈姝浑身已经湿透,鞋子也陷进了泥土里,用尽全身力气才艰难拔出,挣脱时碰到一旁的石头,脚踝传来清晰的刺痛。
她低呼一声,但只能硬生生忍下。
又一波雨水灌进后颈的瞬间,一只滚烫的手掌放在她的头顶。
“别怕。”
宋悬的声音擦过她耳尖,是这冷空气中唯一的温热。
“你……你怎么下来了?”
陈姝眼泪差点涌出,明明他刚刚一句挽留的话也没说,就那样目送自己离开。
“雨太大了,别下山。”
宋悬迟来的话终于说出口,陈姝刚刚跑得太快了,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阵山风卷过,陈姝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撞在宋悬的胸口,他的肩头明显一僵。
“跟我上去吧,下山太危险了。”
剧组搭建的房子虽然环境比不上酒店,但遮风挡雨还是可以的,特殊天气,只能委屈下她了。
“可是我走不动了。”
不是撒娇,陈姝是真没力气了,雨水一直往她眼睛里流去,酸痛的一点也睁不开。
宋悬没有说话,蹲下来就扯她的鞋带。
“你干什么?”
陈姝猛地缩腿,不小心撞在他的膝盖上。
“把鞋脱了,我抱你上去。”
还没反应过来,脚上的鞋子就被脱下,被宋悬抱在怀里后,他的体温立马裹着雨水贴上来。
陈姝瞬间感觉轻松了不少,那粘腻的感觉也随之消失,她靠在宋悬的胸前,抬头努力用着清晰的视线看他。
但根本看不清,不知道模糊视线的到底是雨水,还是她的眼泪。
只能任由宋悬抱着,这里距离木屋其实也就几百米,不下山完全是正确的选择。
木门被山风吹得嘎吱作响,陈姝坐在椅子上,披着毯子发抖,她手里捧着宋悬递过来的热水袋取暖。
“等会你在床上睡。”
“那你呢?”
陈姝环顾四周,发现屋内只有一张木板床,她要是睡了,宋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的素材还没拍完。”
宋悬回答。
“这有什么好拍的?”
陈姝不理解,外面雨下得那么大,环境又那么昏暗,能拍出什么呢。
“这里的取景明天必须结束,山洪预警刚刚发出来了。”
宋悬开口,水珠从他的喉结滚落到锁骨上。
所以今晚的雨是山洪来临的前兆。
陈姝心有余悸,他们为什么要来实地取景,直接在绿幕里拍后期制作不就行了,又不是没钱。
但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没有资格对宋悬提建议,也转变不了他已经决定的事物。
所以陈姝乖乖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渐渐入睡。
房间里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宋悬坐在矮凳上,往火堆里添了截枯枝,火光照亮了陈姝的侧脸,只见她眉头紧皱,右腿蜷曲着。
在树林中脱鞋时,他就注意到她的脚肿了。
宋悬把毛巾放在凉水里,拿出来拧干放在陈姝的脚踝处冰敷,然后把手捂热,想抚平她紧皱的眉头。
“冷.……”
宋悬的手被这声梦呓搞得悬在半空。
陈姝蜷缩的身体动了动,露出袖子下的一节手腕,上面布满了像是被野草划过的红痕,触目惊心。
惊得是宋悬的心。
他再次伸手抚摸她的额头,体温一切正常,没有发烧的迹象。
冰凉潮湿的山风透过门缝卷进房间,宋悬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给陈姝盖上。
接着又从道具包里翻出一条薄毯,再次给她压住。
做完这一切后,宋悬靠在床边。
彻夜无眠。
……
次日,全剧组的人上山赶进度。
这里的景拍完就要拆除木屋了。
陈姝面对着郑明琼,有一种心虚的感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很不自在。
而郑明琼同样也很别扭,昨晚不欢而散后她想了一夜,发现确实是自己太恶意揣测了。
但她拉不下脸面去找陈姝和好。
所以两个人一直没有任何交流。
宋悬说有几场镜头必须要在今天拍好,下次就不专门再来这里了。
所以郑明琼的压力好大,她越紧张,就越酝酿不出感情,眼泪倒是出来了,但情绪又不对了。
但好在宋悬今天没生气,对她也没那么严格,看得出来他好像也想赶进度。
直到发生一场意外。
“宋导!你流血了!”
郑明琼的惊呼在片场响起。
一旁的陈姝闻言手一抖,她仓皇转身,发现宋悬挽起的袖口下蜿蜒着新鲜血痕,看着像是被利器所划。
“没事,被瓷器扎到了。”
这一幕好像在哪见过。
陈姝突然想起,谈判版权的那天,自己看清了他袖口下面缠着的绷带,上面也沾有血迹。
如果说这次是被道具所伤,那上次呢。
这个问题一直在她心里盘旋。
“宋导你小心一点啊,我妈跟我说过,她以前剧组里有个替身演员就因为被瓷器划伤,右腿都截肢了!”
郑明琼一想到那种画面就浑身发毛。
“没事,大不了用假肢。”
宋悬轻描淡写,陈姝却不是滋味。
“还是去包扎处理一下吧。”
片场的工作还在继续,陈姝推开木屋的门,里面还残留着昨夜篝火的灰烬。
宋悬脱下外套,手臂上的伤口顿时暴露在陈姝的视线中,她心里猛然一惊。
“真的不用去医院处理吗?”
“小伤而已,带医药箱了。”
宋悬淡淡道,用消毒棉签戳进伤口,然后又胡乱的缠了几层纱布。
“你这样……”
“血止住就好了,不会死。”
陈姝无言以对,他跟江晃还真是像,认为只要不死其他的都是小事。
“可是……”
“当年那场车祸都没死,更何况这点陶瓷碎片。”
陈姝一愣,立刻抬头看向宋悬,脑子里痛苦的记忆又开始蔓延。
所以,他已经知道那场车祸是陈栗的阴谋了吗。
那他为什么不报警,这可是杀人未遂。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宋悬的笑声拉回了陈姝的思绪,她连忙反应过来,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我来帮你缠吧。”
她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拆除宋悬自己缠的纱布,然后拎过一旁的医药箱寻找工具。
“你先坐下。”
陈姝拿出一根着新棉签,示意他坐在板凳上,自己好操作一些。
但宋悬无动于衷。
沉默了几秒之后,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你怎么了?”
“陈小姐真是热心肠。”
两人同时开口,呼吸中满是消毒水得气味。
陈姝眼见他伤口处又渗出了鲜血,一把把他按在凳子上,剪开黏连的纱布,一层一层的包裹。
“不要叫我陈小姐。”
陈姝脱口而出,有些懊恼。
可他们如今的关系只能这样相称。
“小姒,你的手在抖。”
宋悬突然闷笑一声,温热气息扑在陈姝的耳后。
她猛然一惊,慌忙站起身拉开距离。
陈姝咬住下唇,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乱跳,不知道是因为那句话,还是那个笑容。
“你为什么这样叫我……”
“不让我叫陈小姐,那还能叫什么。”
宋悬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陈姝低下头,继续给他缠绷带,指甲不小心划过他手腕内侧的旧疤。
“你这里缝过针。”
她突然开口,摩擦着宋悬跳动的脉搏,那天看到衣袖下的伤口就是在这个位置。
“嗯。”
“为什么?”
陈姝追问,他是和别人动手了吗,怎么会这种程度的受伤。
宋悬垂眸看她,声音沙哑得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
“有些真相,本身就是伤口。”
陈姝愣神,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语。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这句话的的确确是刺痛了自己。
有些事情一旦摊开,大家都不会开心。
她不必再追问宋悬这么多年与朱芙合作的原因,他也不会来问自己当年为什么选择抛弃他。
就这样心知肚明的,糊涂得过下去。
“宋悬,那你以后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不要再被任何人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