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朝夕相处与这么多次的患难与共，郑明琼的慢热开始瓦解。
所以那天过后，陈姝没有再去剧组陪她，也没有再见宋悬。
或许，他与她都陷入了文学中所谓的畸形恋爱，根本不会因为几次心碎就喊停，爱是反反复复，是今晚想通了明晚又沦陷。
是无数次想重蹈覆辙。
一阵穿堂风吹过，小院的木门被推开。
陈姝抬头望去，发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想也不用想，一定是何屠熠给的地址。
朱芙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披着厚重的羊绒披肩，身体却依旧显得单薄。
新婚燕尔，竟然如此忧郁。
陈姝低眸不再看她，继续摆弄着手中的花束，为了送给快要杀青的郑明琼，已经设计好几个版本了，但一直都不满意。
“陈姝，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朱芙走近后摘下口罩，这次那张脸上没有精致的妆容，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她拉开椅子坐下。
“新婚快乐。”
陈姝开口。
那天婚礼因为绵绵的出现她擅自离开，也没来得及向他们道喜。
“快不快乐，只有我自己知道。”
朱芙淡淡回道，一丝笑意也没有。
陈姝有时候不知道她在矜持什么，明明最想要的就是荣华和名誉，这些何屠熠都能给，可她却又不乐意了。
“百合花今日售罄，看看其他的吧。”
“不，我今天来，只是想找你谈谈。”
陈姝放下刚包好的花束，与她对视。
“谈什么。”
“谈谈我当明星的这些年。”
“那你应该开个访谈会，请专业的记者帮你记录。”
陈姝觉得离谱，自己虽然清闲，但还没有到听这种枯燥事情的地步。
“关于宋悬，你也不感兴趣吗？”
朱芙目光淡如水，注视着她的反应。
果然，陈姝的动作一顿，她对宋悬当然感兴趣，但对于他们俩之间的事，并不想听。
“如今我嫁给了何屠熠，也算是你的朋友，有些事我不想瞒你。”
朱芙不等她开口，继续说道：“这些年跟在宋悬身边，我承认曾经有过想把他占为己有的私心。”
“所以呢。”
陈姝神色毫无波澜，这本就是自己意料之中的事，只是被朱芙拿到台面上说，她竟然还是有些心堵。
“所以我时常会给媒体放消息，让他们制造舆论，而我并不对此做出解释。”
原来那些绯闻竟然是朱芙亲自放出来的。
“你真的那么喜欢宋悬？”
“或许以前我这样认为，但后来发现，我只是喜欢借他的高枝炫耀自己罢了。”
虚荣，虚假繁荣。
这么多年，她什么也没得到。
朱芙低下头：“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他只是把我当做你的替身，仅此而已。”
所以宋悬才会纵容自己的小动作，他们并不是外界所传闻的秘密情人。
说出这句话时，朱芙竟觉得轻松了不少，以后终于不用自己欺骗自己了。
陈姝心头一紧，努力稳住情绪。
“现实生活，哪来那么多替身文学……”
“当年我拍《人间桔梗》时，宋悬只是剧组的一个实习生，有天晚上拍摄结束后，他把我堵在化妆间，捏着我的下巴端详了好久，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所以宋悬成名后，她毅然决然的选择投奔他，就因为那个眼神。
朱芙起初以为他对自己有感情。
后来发现，那个温柔眼神根本不属于她。
“他是在透过我的脸，寻找你的影子。”
陈姝此刻的防线已经崩塌，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她如鲠在喉。
“很多人说，遇到与爱人相似的面孔，下意识的反应是厌恶。”
朱芙抿了抿嘴，继续说下去：“可我不这么认为，那怎么可能是厌恶呢。”
是恍惚，是想要注视。
但绝不会向前。
这就是宋悬。
无论她顶着这张如此相像的脸，也无法走进他的心，他纵容她的小心机，但绝不会靠近她。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陈姝忍住眼中泛滥的泪花，声线颤抖。
朱芙深呼一口气，仿佛终于结束了自欺欺人的难熬日子，而后获得的轻松感。
“大家走到今日的局面，我只是觉得该有个结局了。”
……
《拨雪寻春》在深秋时完美落幕。
杀青宴上，宋悬独自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他点燃一支烟，眼睛总盯着某一处。
郑明琼举着香槟过来时，他正盯着庭院里被风吹得摇晃的树叶出神。
“宋老师，我敬你一杯。”
许久未听到的称呼，宋悬一愣，不自觉皱起眉头。
“我这样叫你可以吗，毕竟无论是数学还是演戏，你都是我的老师。”
郑明琼笑着，第一次如此恭敬。
“差点忘了，你酒精过敏不能喝。”
还没等宋悬回答，郑明琼又懊恼道，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一点忘记了呢。
她环顾了一眼，然后端起桌子上的白水，递给宋悬。
“那么宋老师就以茶代酒吧。”
宋悬接过，抿了一口。
“我姐马上就到，宋老师应该留了她的位置吧。”
郑明琼突然想到，好像忘记跟他说了。
宋悬放下杯子的手一顿，愣了几秒后，再次端起仰头喝了几口。
杯子刚被放下，露台的玻璃门就被推开。
陈姝穿了一件米白色风衣，一头的卷发如海藻般浓密，倾泻在腰间，发梢还沾着秋夜的湿气。
那一刻，宋悬瞬间觉得，任何人都不像她。
“抱歉，路上堵车，久等了。”
陈姝开口，看向宋悬。
她身后的喧闹声突然变得很远，一阵晚风吹过，宋悬能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郑明琼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借口补妆悄然退场。
玻璃门合拢的瞬间，陈姝忽然把视线转向宋悬，眼尾弯起。
“宋悬，谢谢你。”
宋悬挑眉看她。
“谢谢你愿意给郑明琼这个机会。”
“她的机会是你给的。”
陈姝一愣，摇了摇头：“我没听懂。”
“你和我抢剧本，难道不是为了她吗。”
宋悬回答。
陈姝嘴角的笑容僵住，这下她算是全明白了，原来他以为自己那天是给郑明琼谈商务的，所以会拿李嘉卉打感情牌。
虽然他赢了，可他依旧选择送给自己。
“如果对手不是你，我根本想不到女主角还可以是她。”
简单来说，宋悬根本没考虑郑明琼。
她不适合。
“可是……”
陈姝本想坦白，自己是为了徐颜。
可话刚到嘴边，又觉得这不重要。
“总之，谢谢你。”
“嗯。”
陈姝抬头，突然发现宋悬有些不太对劲。
“你喝酒了！”
十分钟之前，宋悬接过郑明琼的白水，明明尝出那是酒，却在听到陈姝的名字后，一饮而尽。
说出原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姝让他去医院，宋悬说不用大费周章，忍一忍就过去了。
酒精的气息弥漫在他领口，陈姝看着那脖颈泛起的大片红疹，一股无名火喷涌而出。
“你疯了！明知道过敏还碰酒！”
水杯摔在桌子上发出闷响，陈姝扯开他的衬衫纽扣，用借来的冷敷贴缓解那滚烫的皮肤。
“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样合适吗。”
宋悬闷笑一声，低眸看向陈姝。
“都这副模样了，你还在意什么。”
她能感觉到宋悬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陈姝并未觉得不妥，她拧开抗过敏药瓶，一抬眼就注意到他手臂上缝过针的疤痕，突然想到那天他并未回答。
“宋悬，你这里究竟为什么受伤。”
不出所料，他果然又不说话。
“难道是在玩自残吗。”
陈姝有些气愤，故意说道。
下一秒，宋悬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滚烫的手指如火焰般扣住脉门。
“陈姝，我……”
他的声音嘶哑，药片卡在喉咙间，像是难以继续诉说。
冰袋融化的水珠顺势往下淌，滴落在两人缠绕的手指上。
“我……我把项链弄丢了……”
陈姝终于听清了那断续的句子，过敏的宋悬像是喝醉了，竟然显出一种稚气的委屈。
“丢了就丢了，不就是一条项链吗。”
那并不能代表什么。
“可是……”
“宋悬，你恨过我吗。”
陈姝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但她必须要得到答案，只能继续说下去。
“恨我当年不辞而别，从未联系过你。”
陈姝突然想起那夜，她蜷缩在床上，看着病房监控画面里的宋悬，手机上的一行字删了又写，写了又删。
最后还是狠心按下发送。
那么无情的文字，他当时又是什么感受。
宋悬一愣，随后忽然笑了起来，眼尾的疲惫显得愈发清晰。
“陈姝，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从来都没有。
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不是吗，是他心甘情愿。
“那你为什么要把那笔钱还回来，是要与我撇清关系吗！”
陈姝怒视着他，不就是两不相欠的意思吗。
宋悬的笑一僵：“我……”
“宋悬，你想与我撇清关系，可不是一条项链和那笔钱就可以的。”
陈姝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发热。
“我没有这样想过。”
宋悬眼尾的笑容消失：“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有了可以保护你的能力。”
他的眼神太过认真，陈姝一不留神陷了进去。
“那笔钱是干净的，证券代码，交易流水我都可以提供……”
“钱是干净的，那你呢。”
宋悬还未说完，陈姝突然凑近，他能清楚的看见她绵密微翘的睫毛，根根分明。
底下的那双眸子流露出狡黠的光。
“我……”
那一瞬间，他仿佛见到了当年那个张扬叛逆的陈姝。
“我……”
这是宋悬第一次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逗你玩呢，别当真。”
陈姝笑道，拉开距离，那抹香味越来越淡。
宋悬连忙拉住她，生怕下一秒眼前的人就要离开。
“陈姝，我也是干净的！”